徐子陵的心直沉下去,满怀的希望化为乌有,更怀疑纪倩顺他口气说话,以便她对自己有讨价还价的本钱,颓然道:〃我看小姐的艺名有个纪字在其中,还以为……唉!
算了。〃
纪倩举杯相敬,兴致盎然的道:〃我的天!你竟当我是阴小纪,快说老实话,你不会只凭一个纪字就猜我是那阴小纪的,定有其他的原因,快给本姑娘老老实实的说出来。〃
徐子陵开始有自投罗网的感觉,头痛起来,道:〃此事一言难尽,纪小姐今晚不用回上林苑吗?〃
纪倩道:〃赚少一晚银两有甚么大不了,我又没应承人非回去不可。你这不解风情的冤家啊!今晚传我两手绝活如何?要钱要人,悉随尊便。〃
徐子陵心中一动,随口问道:〃小姐要对付的人是否池生春?〃
纪倩俏脸微一变色,秀眸紧盯着他,好半晌才道:〃若我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你可否不再寻根究底,将手艺尽传予我,当然不能再要钱要人那么占尽便宜。〃
徐子陵明白说到底她都不愿对自已牺牲色相,心中忽生怜意,压低声道:〃小姐可否把右手伸出来?〃
纪倩微一错愕,双目射出疑惑神色,终还是乖乖遵从,把手掌在桌面摊开。
徐子陵把手递出,见纪倩看到他透明如玉的右手时露出讶色,心中叫糟,皆因他的手掌与脸色差异极大,不过这时顾不得那么多,道:〃若小姐能晓得我是用那一个指头点中你掌心,我就如你所愿。〃
纪倩欣然道:〃这个还不容易,来吧!本姑娘和你走着瞧。〃
徐子陵环目一扫,见没有人注意他们,五指就开始动起来,由缓至快波浪般起伏,蓦地再不依次动指,且快得有如变戏法,看得纪倩眼花缭乱时,这美女〃啊〃的一声,呆瞧着徐子陵把手移开后自己光洁纤长的手掌,呆若木鸡。
徐子陵问道:〃是那一个指头。〃
纪倩双目竟红起来,接着眼角溢下两滴晶莹的泪珠,猛地立起,就那么哭着夺门去了,轮到徐子陵发起呆来,不知所措。
寇仲从瓦面爬起来,目光从屋脊往主大堂方向投去,道:〃娇小姐该明白我和大明尊教的恩怨。〃
玲珑娇来到他旁,低声道:〃王世充始终对娘和我有大恩,我可以离开他,却不能背叛他。〃
寇仲仍不清楚她和王世充的真正关系,亦不想迫她说出来,道:〃我要过去看看。〃
玲珑娇皱眉道:〃你有方法接近吗?〃
寇仲微笑道:〃只要两条腿没给废掉,就可走进去看荣凤祥在招呼甚么人,对吗?〃
玲珑娇大吃一惊,通:〃你尚未摸清楚敌人虚实,就那么硬闯进去?〃
寇仲一拍背上井中月,嘻嘻笑道:〃这叫但求目的,不择手段。譬之两军对垒,无论知否对方虚实,仗总是要打的。待会无论发生甚么事,你千万勿要现身助我。在三十六计中,我最擅长的就是走为上着。就算大明妖教的甚么大尊、善母、原子、五明子、五类魔全体在座大吃大喝,我寇仲仍有本事安然回家睡觉。探听不成就立他娘一个下马威,这叫灵活变通嘛。〃
说罢朝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玲珑娇现出不知好气还是好笑的无奈神色,旋又低声道:〃我欢喜你这种事事漫不在乎却又令人可恨的神色,去吧!〃
寇仲往后悄无声息的滑下瓦面,踏足实地时,从暗处走出,大摇大摆的往主大堂正门举步而去。
徐子陵把外袍面具脱下藏在怀内,拆散头发,戴上鬼面谱,摇身一变而成短命曹三后,轻轻松松翻过池家位于城东北永福坊大宅的后院墙,立即收敛全身毛孔,防止体味外泄,因他刚才曾听得院内有狗儿走动的声音,一般江湖上的鼠窃之辈,休想瞒过它们比常人灵敏百倍的嗅觉和听觉。
他立身处是院落东南角的后花园,足尖微一点地,拔身投在最接近的一座建筑物,无声无息的落在瓦面处。
后方传来犬只在地面走动的声音,不由暗呼好险,假若自己略作停留,肯定会被护院恶犬发现。
他伏身扫视形势,凭着对建筑学的认识,迅快地在重重院落中判断得正副宾主之别,认定位于庄院核心处一座建筑物,穿房越舍的潜去。
此建筑物分前中后三进,以长廊天井相连,四周园林围绕,景致极佳,花木池沼,假山亭榭,与院内别处截然不同,应是宅主人起居之处。
他和寇仲曾随陈老谋学习盗窃的本领,当时为的是东溟夫人手上的帐簿,现在为的却是山水画大宗师关仝的《寒林清远图》。据陈老谋的教导,凡是珍宝之物,其主均会藏于身边始觉安心,所以最有可能是在寝室之内,又或在起卧处附近建的地库。
此时刚过初更,池府内大部份人均已就寝,只余数处建筑物透出灯火,万籁无声,一片安宁。
当他肯定附近没有恶犬影迹时,再不犹豫,掠进花园内去。
同时功聚双耳,收听建筑物内传出的任何声息。
前进处隐有声音传来,似是一男一女在说话,由于距离颇远,又有墙壁阻挡,所以听不清楚。
中进没有丝毫声息,后进该是寝室所在的地方,有微弱灯火透出,且传来悠长均匀的呼吸声,房内的人似在熟睡。
徐子陵很想去偷听前堂甚么人在说话,因为大有可能其中之一正是池生春,又怕他回后进的寝室睡觉,那他就坐失找寻宝画的时机。
终下决定,先寻宝后窃听,心忖一般家常闲话,错过毫不足惜。
付诸行动,徐子陵从藏身暗处掠出,贴往灯火透出的窗旁,往内瞥去。
一看下立即目瞪口呆,因他从未想过会看到如此一番情景。
第十章 兵法入刀
寇仲朝主大堂正门走去,立知不妥,因为越过空地近半的距离,仍没有荣府的人来拦阻他,非常不合情理。
唯一的解释,就是荣凤祥早猜到他今晚会摸上门来闹事,于是在主大堂设下〃鸿门宴〃,欢迎他大驾光临。
寇仲涌起段玉成改投大明尊教,包志复、石介和麻贵三人惨被害死的深切仇恨,心中燃起高昂的斗志和浓重的杀机,心中冷哼一声,踏上主大堂的白玉长阶。
堂内灯火通明,不时传出敬酒对饮的欢笑声,倏又静至落针可闻,显是晓得他寇仲现身。
寇仲跨步进堂,六道锐利和充满敌意的目光同时投在他身上。
空广的大堂,在对门另一端筵开一席。坐着形相各异的六个人,全是面向大门,六人面前还摆着一副碗筷酒杯,只看此等格局,寇仲知自己所料无误。
一眼扫去,六人中有五个是他认识的,辟尘妖道化身的荣凤祥居左,脸寒冷笑,正眯起一对妖眼仔细打量他。
另一边是曾被他重创,洛阳帮的上任龙头上官龙,他脸色不错,该完全康复,双目射出深刻的仇恨,像一头要择人而噬的的凶兽。
居中的两人分别是〃子午剑〃左游仙和〃云雨双修〃辟守玄,两人均是魔门元老级的人物。前者与辅公佑关系密切,后者以地位论,在陰癸派内仅次于祝玉妍。
坐在荣凤祥旁的人寇仲要好一会才记起他是谁,此人是王薄的手下,人称〃病书生〃
的京兆宁,寇仲当年在洛阳曾与他有一面之缘,那时已感到他非是等闲之辈,想不到会在今晚这种情况下相逢。
不认识的人是个独目中年大汉,壮实魁梧,下颔宽厚,头顶微秃,有些贼眉贼眼,带着一股强悍狠辣的味道。尤令寇仲注意的是倚在他椅背的一把长约八尺的重关刀,使人感到他是兵器从不离身,随时要与人拚过你死我活。
寇仲心中唤娘,这里任何一人,单打独斗,他均有战胜的把握,难道他们能比伏难陀更难应付吗?可是只要其中任何两人联手,他大有可能落败受辱。
对方既是专诚布局对付他,当然是不讲江湖规矩兼不择手段,六人联手可不是说笑的,即使强如石之轩,恐亦只有拚命逃走一途。
不由暗责自己托大,可以推想敌人还有暗处的伏兵,在没现身堂内的荣姣姣指挥下,把大堂重重围困,不怕他突围逃走。
寇仲非是首次陷身绝地,把所有杂念全排出脑海之外,哈哈一笑,朝六人所坐桌子走去,朗声道:〃有劳各位久候哩!〃
荣凤祥微笑起立施礼道:〃我们一边喝酒谈笑,一边恭候少帅大驾,颇得其乐。少帅请坐,让荣某人为少帅引见几位朋友。〃
左游仙傲然一笑道:〃少帅之名早如雷贯耳,贫道左游仙见过少帅。〃
寇仲大马关刀般在六人对面坐下,〃病书生〃京兆才起立俯身,为他斟酒,笑道:
〃少帅确是胆色过人,甫抵洛阳即来赴会,京兆宁佩服。〃
寇仲盯着他挂在背上的钢骨伞,故作惊讶道:〃刚才外面下雨吗?〃
独目大汉哈哈笑道:〃少帅谈笑风生,果然见面胜似闻名,京老师这把伞子不是用来挡雨,而是杀人的。〃
寇仲目光落到他身上,微笑道:〃这位大哥是……〃
上官龙冷哼道:〃少帅不是关西人,难怪不能从宗兄的关刀认出它的主人是谁。〃
寇仲仍想不出关西的高手中有谁是用关刀的,干笑一声道:〃小弟最远只去过长安,至于长安以西是什么样子,请恕小弟孤陋寡闻。〃
〃云雨双修〃辟守玄道:〃天下用关刀者,谁能过于宗罗喉,不用到过关西亦该听过吧!〃
寇仲心中一震,他当然听过宗罗喉,此人为薛举麾下的无敌大将,曾连败唐军,军功甚盛。后来薛举父子被李世民大破于浅水原,奠定独霸关内的局面,还以为宗罗喉已被李世民顺手宰掉,怎知现在竟坐在这里,不用说是针对李世民报仇来了。
哈哈一笑,举杯道:〃原来是宗兄,敬你一杯。〃
宗罗喉喝一声〃好〃,举杯和他对饮。
荣凤祥微笑道:〃少帅今趟光临敝舍,不是只喝两杯水酒那么简单?〃
寇仲放下酒杯,点头道:〃说的对!这当是先礼后兵吧!小弟是算旧账来的,你们一起上还是逐个来,小弟无任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