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子陵苦笑道:〃小姐请先恕过在下爽约之罪,皆因身有要事,当日须立即离开长安,今日黄昏时分才回来。〃
纪倩一手托着巧俏的香腮,另一手懒洋洋的为他斟茶,漫不在乎的道:〃是否又是不可告人的事?〃
徐子陵洒然微笑道:〃小姐猜个正着。〃
纪倩放下茶壶,〃噗嗤〃娇笑,瞟着他道:〃你倒坦白,今趟你有很大的改变,不但声音好听得多,说话的神气跟以前更活像两个不同的人。噢!差点忘记告诉你,人家记起阴小纪是谁哩!〃
徐子陵大喜道:〃真的?〃
纪倩不悦道:〃我纪倩是说谎的人吗?不过若要我告诉你,却有一个条件。〃
徐子陵早知她不会如此驯服,微笑道:〃小弟洗耳恭听。〃
纪倩一字一字的道:〃你要告诉我为何你要对付池生春,然后由我决定是否参与。
假如你说的话令我不感兴趣,我是不会透露阴小纪的任何事。〃
徐子陵欣然道:〃这个要求很合理,有机会纪小姐可向侯希白询问我是否可以信任的人,他会给小姐一个确切的答案。〃
纪倩抿嘴浅笑道:〃不用紧张,若我半点不信你,今晚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你这冤家说话,还会改找我在官府的朋友在明堂窝门口把你擒个正着,关进牢内去。那时我要知道甚么事,会亲自拷问。〃
徐小陵给她说得啼笑皆非,知她仍是含恨在心,怪自己戳破她要学成非凡赌技的美梦,耸肩道:〃言归正传,我要对付的不是姓池的,而是姓香的,小姐开始感兴趣了,对吧?〃
纪倩坐直娇躯,秀眸闪闪生辉,柔声道:〃先告诉我你究竟是寇仲还是徐子陵。我曾多次问希白关于你们的事,希白只是笑而不语,却承认你们和他有过命的交情。〃
徐子陵明白过来,纪倩是因上趟他提起侯希白,从而猜出他是谁,所以态度大改。
轻俯往前,迎上她期待的眼神,柔声道:〃我应否先说两句江湖的场面话?例如甚么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然后说出自己是徐子陵。〃
纪倩忍不住发出银铃般的动人笑声,掩嘴瞪他一眼道:〃不要逗人家笑好吗?我现在想严肃认真点嘛!〃
徐子陵心中暗叹一口气,长安可以说是另一个战场,只是这战场实在比寇仲在慈涧的战场有趣得多。寇仲是否自寻烦恼?
纪倩在他眼前轻扬玉手,吸引他的视线,道:〃你在想甚么东西?〃
徐子陵坦然道:〃我在想寇仲,希望他到这一刻仍可活得好好的。〃
纪倩喜孜孜的瞧着他道:〃你真的把人家视作朋友,不怕我害你吗?〃
徐子陵正容道:〃我从没想过小姐会害我。〃
纪倩凑近他低声道:〃告诉你一个秘密,这几晚人家都在明堂窝门外等你,因为知道你一定会来。〃
徐子陵生出不妥当的感觉。
纪倩笑道:〃你扮徐子陵扮得真像。如果我不是晓得寇仲和徐子陵正在慈涧跟秦王斗生斗死,定会给你骗得贴贴服服,现在嘛!嘻嘻!〃
徐子陵心叫不妙,纪倩灵活的跳起来往后避退,三张桌子共七名客人同时拔出兵器,抢过来把他封死在角落处,这些人徐子陵并不认识,全是生脸孔,看样子该是长安权贵的公子哥儿,纪倩的仰慕者,在纪倩的徵集下凑杂成军。
纪倩在〃大后方〃得意洋洋娇笑道:〃你这骗子算老几,竟敢来骗本姑娘,你若真是徐子陵,就露两手给我见识见识。〃
其中一个持剑的年轻公子大笑道:〃即使是徐子陵又如何?就让我们长安七公子令他知道甚么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长安岂是随便任人撒野的地方?〃
刀光忽闪,两剑分从两个角度横斩直劈他的颈项和脸颊,既狠且疾,颇有两下。
徐子陵心中暗叹,若给这甚么他娘的长安七公子暴露他徐子陵的行藏,弄得李渊等全晓得他身在长安,那就冤哉枉也。
※※※
唐军营寨前摆开一桌酒菜,只有两个席位,李世民悠然自得的安坐靠着寨门的位子,身后立着尉迟敬德、庞玉、秦叔宝、长孙无忌一众心腹大将,在营寨火把光的照耀下,隆而重之的恭候寇仲大驾。
寇仲单人匹马从慈涧城营方向驰来,直抵酒席前,轻轻松松的甩瞪下马,任得赶来为他牵马的唐军伺候马儿。笑道:〃世民兄果是信人,小弟初时还以为把酒言欢只是随口说说,现在才晓得是真的。〃
李世民长身而起,从容道:〃我们终曾是知交,纵使要快生死于战场上,在可能的情况下好应该来个叙叙旧情。少帅请入座!〃
他身后诸将无不目光灼灼的盯着寇仲的一举一动,眼神充满敌意,叉隐含尊敬。
寇仲来到另一边的席位,大模大样坐下,李世民亲自为他斟满一杯,然后坐下举杯道:〃我大唐军营内严禁喝酒,违令者斩,所以今晚的宴会,不得不在寨外举行。酒是附近村落张罗回来的米酒,充满乡土风昧。让我先敬少帅一杯。〃
两人举杯对饮。李世民回头向手下诸将道:〃你们退回寨内,木王有几句心腹话要和少帅说。〃
诸将齐露愕然之色,又知李世民言出必行,军令如山,无奈下退得一乾二净,只剩两人在营案外隔桌对坐。
寇仲计算酒席离案门足有二百步的距离,讶道:〃世民兄不怕我突然发难?世民兄武功虽高,可是若我肯以命换命,拚着硬涯世民兄一击,说不定在世民兄的手下来救护之前,重创世民兄。〃
李世民哈哈笑道:〃若寇仲是这种人,我李世民根本不屑和你共桌谈心,我李世民绝对信任你,更相信不会看错你。〃
寇仲苦笑道:〃我确不会这样无耻。唉!你老哥害得我恨惨,使我和王世充再添心病。究竟我们还有甚么好说的?〃
李世民又为他斟酒,微笑道:〃以前我是力劝少帅而不果,今趟却想痛陈利害。少帅勿要笑我,因为大家始终曾做过兄弟好友。〃
寇仲举杯道:〃这一杯就是为我们以前的兄弟之情而喝的,饮过这一杯,以前的兄弟情一笔勾消。若我寇仲命丧世民兄之手,做鬼亦不会怪世民兄,只会怪自己不自量力,妄图与世民兄为敌。〃
李世民喝一声〃好〃,两方再尽一杯。
寇仲放下酒杯,油然道:〃世民兄有甚么利害须向小弟痛陈?我倒希望有点新意思,若都是我早晓得的,我们就不用花时间,各自早点回去睡他娘的一觉。〃
李世民往前微倾,双目闪闪生辉,凝视寇仲,微笑道:〃我想和少帅来一场豪赌。〃
寇仲把扫视寨门情况的目光收回来,迎土李世民锐利似能洞穿任何秘密的眼神,大感意料之外的讶道:〃豪赌?我们赌甚么?〃
李世民道:〃赌的当然是洛阳,假若我李世民不能在半年内攻陷洛阳,我李世民从此不问任何军事政事,但我如能成功,阁下须放弃争霸大业。我可任你解散少帅军,又或把少帅军归顺于我,我李世民保证会善待寇仲的每一名手下。〃
寇仲虎目精芒乍闪,嘿然道:〃半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世民兄不怕作茧自缚!〃
李世民笑道:〃若我说的是一年之期,少帅是否还肯赌此一铺?任何赌博,没有风险就没有乐趣。〃
寇仲叹道:〃世民兄的胆子比我还大,若换过小弟是你老兄,际此慈涧胜败末分之际,怎敢说此豪情壮语!〃
李世民仰望星空,徐徐道:〃让世民亦来一个假设,若洛阳的主事者是寇仲而非王世充,我李世民绝不敢下重注作此豪赌。〃
寇仲一呆道:〃你的痛陈利害果然与别不同。你不怕我说服王世充死守慈涧,由于有洛阳作后援,说不定可坚持上一年半载。世民兄那时岂非要眼白白瞧着手上的筹码输个一乾二净。〃
两人表面客气友善,事实上却是针锋相对,各不退让。
李世民哑然笑道:〃少帅会否对王世充过份高估?少帅表现愈出色,愈招王世充之忌。郑国政权内外交困,派系斗争和只重同宗将领更是不得人心。少帅可以有良好的愿望,可惜事实偏是冷酷无情。〃
寇仲微笑道:〃王世充始终是曾带过兵打过仗的人,在战场上刀来箭往,岂容他有余瑕玩弄肮脏手段。〃
李世民淡淡道:〃那我就把王世充迫返洛阳,予他多点时间考虑自身的处境。不瞒少帅,我已命怀州总管黄君汉和猛将张夜叉在河阳集结三万大军,只要成功渡过孟津,将可克日攻陷回洛。不用世民提醒少帅,同洛和洛口,乃供应粮食予洛阳两大粮仓之一。
回洛失守,对慈涧这方面的军粮供应,怕多少会有点影响吧!〃
寇仲立时处于下风,苦笑道:〃幸好尚有洛口,一天虎牢仍在,洛口可源源不绝把本身藏粮由洛水运往洛阳,以保洛阳粮食无缺,支援慈涧的郑军,更可向大河下游诸城买粮。何况现在回洛已加强防守,世民兄是否言之过早?〃
李世民长笑道:〃虎牢!哈!虎牢!〃
接着眸神深深注视寇仲,微笑道:〃为了虎牢,世民另遣三军,每军万人,一由行军总管史万宝率领,自宜阳进军伊厥。另一军由刘德威指挥,自太行东围河内。河内乃现今郑军在大河以北唯一据点,此镇失守,大河北岸尽入我手,凭我大唐水师的实力,少帅是否仍有疑惑我们能置大河于控制之下呢?〃
顿了顿续道:〃大河既任我纵横,最后一军由上谷公王君廓率兵,渡河枕军洛口,断去洛阳最后一条粮道,洛口的粮草要运往洛阳,那时须问过我李世民才成。〃
寇仲回复冷静,淡淡道:〃想不到世民兄对纸上谈兵兴致极浓,小弟就奉陪到底。
世民兄对攻陷伊阙似乎成竹在胸,小弟却是大惑难解。筹安、伊阙两城,一据洛水之南,一据伊水之西,两城相隔不过一日马程,唇齿相依。寿安有经验老到的张镇周坐镇,只要他发兵呼应,史万宝凭甚么本领攻陷伊阙?伊阙城外尚有龙门堡,况且若襄阳钱独关与朱粲联军北上,史万宝将四面受敌,能否逃回来向世民兄问好请安,势成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