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有敌来犯的警讯,他本就不想停留在帐幕里,索性带战士出发了。
又看见亲密的女人,阿飞心里涌起说不出的滋味,不知道是怜是憾,瞬间竟说不出话来。
金无望若无其事对花白凤道:“我们能赢这一仗不奇怪。奇怪的是,我教虽势力遍布大江南北,平时行事低调诡秘,加上茫茫瀚海道路难寻,这些中原武人怎么可能直接找到罗布泊来?”
两个人对望一眼,“内奸”两个字同时袭上心头。
如果真是内部有了叛徒,此刻,楼兰地宫还安全否?
看着紧张思索的二人,阿飞突然问:“上官金虹叛逃之前,也常常去地宫吧?”
上官金虹死了,荆无命还活着。
以他们之间那种奇异的联系、无言的亲密,既然上官原本出身魔教,荆无命不可能不知道这里的一切。
花白凤嫣然:“圣教中衰之季,叛徒不止一个。智慧法王百晓生、玉公主林仙儿是否真的效忠圣教?会不会借口梅花盗之事,没有追杀权法,而是建自己的势力,甚至向旁人泄漏圣宫的消息?”
金无望缓缓的:“比如这次‘神刀堂’的白天羽,‘万马堂’的马空群,都是所谓武林正道的一方霸主。虽然没能名列兵器谱,跟百晓生的交情着实不差。现在想来,多半是他们名次进不了前十位,排名靠后实在不是美事,仗着交情,请百晓生不要论进去。但实力并不输于榜上高手。”
花白凤皱眉:“他们可不仅仅来总坛生事。今天接到洛阳那边的欧阳喜的急报,说好几处生意被袭击。其他地方的飞鸽传书还没有来,多半也安静不了。”
认真倾听他们的议论,阿飞神情自若:“这些所谓武林正道的精英,那副嘴脸,我从小就看得够了。圣教不去中土争雄,是我父子看沈浪好言相劝的面子,以安静收敛为纲,不去主动生事。竟敢来西疆挑衅,算他们活腻了。”
金无望神情复杂地看一眼阿飞,也回头看那夕阳,沉声道:“如果以这情势问小李探花,他会不会说‘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为之’呢?”
阿飞本一脸的血泊中杀出来的冷厉,听金无望这么一句话,嘴角不禁浮出一丝淡淡的笑意:“多谢法王提点。”
金无望欠身:“岂敢掠美。”
阿飞掉头问花白凤:“这就全部搬回地宫吧,准备好了吗?”
被这么一看,花白凤脸上浮起淡淡红晕,低头微微笑:“已按教主吩咐,全收拾好了。有些小麻烦,我们再想办法。”
阿飞皱眉。
身为主管内务的大公主,花白凤平时利落极了,搬家这种小事,会有什么小麻烦?
迎着阿飞疑惑甚至有些不满的目光,她多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也没什么。教书那位李先生病了,已经躺了两天。现在硬挪动的话,只怕……”
没等她话说完,阿飞突然急催马,绝尘而去。
想到刚才阿飞瞬间变得煞白的脸色,花白凤惊魂未定。
目送夕阳下流星般疾驰而回的一人一骑,金无望一脸萧索,只沉声微微叹息,却什么也没说。
………
帐幕里,一碗热粥微苦的香气,静静陪伴着愁眉不展的两个小丫头。
端详微蹙眉头依然俏丽的杜若,合欢也多少显出些担忧来:“到底不是在地宫,绿洲这边过冬帐幕里人手少,有敌情,我们要不要准备去帮忙?”
用帕子小心翼翼为依然昏沉沉的李寻欢擦虚汗,杜若望着手中喂不进去的粥,泫然欲泣:“什么敌人能闯得过孤峰法王布的关卡?更何况还有教主坐镇。可是先生……先生他连粥都喝不下,吞一口就吐出来,全染着血……”
合欢吃吃笑:“这么心疼先生,怎么不早些做了他的女人?我跟你平日里不错,还能忍你的醋意,夜来那妮子可不留情,前几个时辰她在这里帮先生暖身子,好像不老实得很……”
杜若恍若没听见,只哽咽:“不知先生怎么得罪教主,病成这样,大公主都不敢让教主知道,去请大夫……”
合欢也有些笑不出来了。
感觉到怀中李寻欢的身体依然透着凉意,偶尔会有一阵轻微的颤抖。
合欢远比汉人女子白皙的面孔上泛起些惶恐,情不自禁把他抱得更紧了些:“飞教主自己的医术也不错,王公子更是医死人生白骨,可……”
柔腻肌肤的体温,令李寻欢已经朦胧醒来。
听见耳畔的哭泣和忧心,不由低声安慰:“我死不了……没事啦。”
看见他似乎想挣扎着坐起来,杜若赶快扶住他:“先生你别用力气,只躺着。我这就去端药来,看能不能勉强喝一些?”
人一动,衾被便滑落一些。李寻欢发觉背后紧紧搂抱着的姑娘竟只穿了下身的小衣,自身也一样,惨白的脸上顿时泛起一丝惊愕:“这……”
合欢昵声笑:“大公主吩咐的,先生你昏倒在冰溪里,激出了体内寒毒。我们当中谁愿意的,就轮流帮你暖着。”
一边说着,红润的唇有意无意擦着李寻欢的耳垂。
李寻欢是著名的浪子,当然不会没见过这阵仗。想到这些丫头都是贴身服侍阿飞的,总觉得不妥。可躺在姑娘的怀中,显出一丝惶恐或者尴尬,岂非太让女孩子下不来台?
显示自己清白、让别人难受的事,李寻欢是死也不会做的。
所以他勉力微笑,接受对方的好意:“多谢合欢姑娘,在下好多了。”
合欢抿嘴一笑:“不只我呀,救你的可是杜若,我跟夜来是听从公主的命令,三个人轮班。”
生怕冒犯了一片好意的女孩子,李寻欢小心地:“回头当然是要道谢的。不过胸口已经暖过来,这样……就不必了吧?”
合欢似乎觉得男人的拘谨有趣极了,越发吃吃笑起来:“大公主的吩咐,我要是不遵守,这条小命可就没啦……你不喜欢被女人抱,那你抱我好不好?”
一边说着,灵活地一绕,钻进了李寻欢的怀中,还拉着他的手环在自己腰间,变成舒舒服服被抱的姿势。
这种情势,如果再推拒,就过分了。李寻欢只好苦笑。
小小的别扭,加上合欢笑吟吟的小小胡闹,令刚才还一片愁云惨雾的小小帐幕里,像吹起了春风。
杜若勉强冷着脸看他们交涉,终于坐立不安,忍了又忍,垂头道:“我去端药。”
起身往外走,刚打开门,顿时一声惊呼:“教主,你怎么……”
阿飞铁青着脸,没理会丫鬟,已经冲了进来。
第一眼,就看见合欢像只小猫,懒洋洋蜷在李寻欢怀里。从露在青布被子外的胳膊和肩看,两个人都赤裸着大半身体。
旖旎极了。
阿飞瞳孔突然收缩。
僵立许久,似乎才勉强回过神来,苦笑:“阿飞鲁莽了,先生见谅……等这里方便些,我再进来替先生把脉开药方。”
目送阿飞踽踽出门的背影,李寻欢又低头看看怀中笑盈盈的合欢,心痛得一绞。
十四 移宫
作者有话要说:小李同学的鸵鸟行为……归结为他半死不活、脑子不太清楚行吗?
眼看着哗哗的砖头,安迪缩脑袋中 人离去之后,青布门帘寂寞地摇晃着。
面对合欢依旧慧黠的笑脸,晕眩中,李寻欢连举手按住胸口的力气都没有。想安慰被吓着的两个女孩子,可是用了好几次力气,却怎么都笑不出来。
杜若僵在门口,进也不是出也不是,只低头绞着双手。
气氛凝滞间,突然门帘又一晃。
无声无息重新站在几案前的,是脸色依然铁青的阿飞。
看见这身影的瞬间,心头说不出的欢喜安慰顿时被点燃。可此际虚弱的李寻欢哪禁得起这样的心思忐忑?只好闭目喘息。
阿飞手中提着一个药罐子,它散发出来的药气跟杜若刚才端来的一模一样。
直直盯着杜若,阿飞冷冷问:“这是谁开的药方?”
杜若忙敛襟蹲身施礼,低头回答:“秉教主,大公主亲手开的方子,药库里配的。”
阿飞语气森冷,却流露出一丝掩饰不了的焦灼:“药性这么猛烈,强攻猛打,君臣佐使化解的配比又全不对,也不怕吃死人?会一点香料的配方、毒药的解法,就擅自开方子,她胆子还真不小!”
杜若脸色顿时惨青,失声:“难怪先生浑身直发冷……”
生怕事情闹大,李寻欢勉力开口:“大公主也是好意。我既然还活着,终究是药物之功。顶多药性猛烈些,我还抵受得住。”
听见李寻欢开口辩解,阿飞似乎动摇了一下。但他没往床那边看,声音还硬着:“好意?庸医‘好意’杀死的人,只怕比秋决还多些罢?再说,你要是真抵受得住,会好几天都浑身冰凉?就算没病的人这样一味闹,血脉都会不通,何况你内里受损已经很严重?”
脚边一个含泪的杜若,床上一个刚跳起来只穿着肚兜小衣的合欢,都直挺挺跪下了:“教主恩典,救救李先生!”
李寻欢摇头苦笑,声音已渐渐微弱:“生死有命,如果病情已经耽误了,再说无益,二位姑娘又何苦为难教主……”
阿飞直瞪着李寻欢:“如果我自己也没办法,又怎么会在这里说这些?”
这赌气般的神情,宛然当年冰天雪地中不肯接受一点恩惠的少年。
李寻欢不禁一阵恍惚。
海外归来再次相逢的阿飞太冷静强大,多少会让李寻欢觉得“阿飞已经是大男人了”,就像父亲看着淘气的儿子长成男人了,欣喜是当然的,莫名的失落却也难免。
突然真真切切看见当年阿飞的样子,李寻欢心神不由激荡。
怕直觉敏锐如野兽的阿飞看出些什么,只好垂首,不敢跟他对视。
房间里异样寂静,只有两个丫鬟拼命压抑的抽泣声。
阿飞咬半天牙,才让声音平静得事不关己:“先生客居寂寞,是不是很喜欢姑娘们帮着取暖?”
不好说让女孩子伤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