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杉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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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杉霞- 第5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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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外边的事,但有人处心积虑要取得令牌,却也是实情,须得提防。」

    应双缇道:「你不说,谁会知道令牌在无宁门?」殷迟心中震动,天留门之事万万不能说,不自觉将手上的灯放到背后,好隐藏自己的表情,踌躇道:「那些人是很厉害的,对令牌的下落,心里多少有数。」

    应双缇抱膝坐在树下,一手抚着身边一片平坦的土地,动作轻柔缠绵,就像在轻抚丈夫脸庞,却带了一身幽怨。殷迟知道父亲骨灰及一副薄棺,便是埋葬在此处地底。应双缇垂首道:「你阿爹退隐之前,我就最恨西旌,累得我为他担惊受怕;他退隐之后,我恨的是黑杉令。可他对这事如此着紧,我只好让令牌跟他一起去。」

    殷迟身上一阵寒冷,问道:「娘是说是」

    应双缇略略抬头,神情平静,道:「我也恨他,枉自为这物事送了性命,全没顾念我。既然他要,那便让令牌随在他身边入土去。」轻轻在地上一按:「令牌已与骨灰一同封在棺中。我,此生决不愿再见到黑杉令。」

    殷迟向来明白母亲性子偏激,却决计想不到她会让黑杉令殉葬,一时似有种极大的不祥预感,又说不清是甚么。他心中极度地不舒服,慢慢弯低了身子,将灯抛在地下,那灯随即灭了。殷迟抱头跌坐了下去。

    应双缇有些疑惑,抬起一双明澈如少女的眸子,问儿子道:「你怎么了?」

    殷迟胸口郁滞难当,似欲作呕,心中一片混乱,也在问自己:「是啊,我怎么了?」

    应双缇没再追问,转头瞧着白杨,又道:「你没见过黑杉令,不知道其质地奇特,因此我没将之焚烧。我当年大可以把令牌带到中原,兴风作浪,报复那些恶人,但是我没这么做。」她心中说道:「我可没他和江?那样的本领,我要害人,恐怕反先受害。」

    殷迟连打几个哆嗦,心下逐渐明白自己的惊恐何来:「天留门人、晋王手下谋士韩先生、江?,还有西旌赤派不知算不算这些人究竟要图令牌的甚么,我不知道,然他们一旦发现这秘密,定会来掘坟取令,阿爹死在地下也不得安宁。」一手握住腰间短剑,才勉强让自己颤抖稍减,「而我我作了孽,我已引起敌人疑心倘若将来终于泄漏实情,我便死一万次也不够。」

    应双缇问道:「你身子不舒服么?」殷迟正咬牙忍耐胃中翻搅,喉头溢起酸水,无法说话,半晌才道:「我我冷得紧。」应双缇道:「你这一年去了哪里?武功可有搁下?是不是没练功、身子变弱了?你就在这里说说,顺便告诉阿爹。」

    殷迟已想好说词,慢慢调匀了气息,回道:「我杀了文玄绪后,一边查探仇人所在,一边在江湖上漫游,增广见闻。阴错阳差,得知一个取得全本画水剑谱的管道,画水剑是姨婆的武学,同时也于报仇大有帮助,但我还没法下手取谱。因此,这趟回来,八月底便又要离家,再去查探。」这番说词并无谎言,只是略去了所有重大关节。他在说这番话时,由于画水剑源出天留门,天留门和黑杉令的阴影始终重重压在他心头。

    应双缇听得「全本画水剑谱」六字,心头全无波澜,只点了点头,道:「天留门行事厉害,你多在意些。全本画水剑在江湖上传得精妙绝伦,我不知是不是当真如此。倘若是真,你对敌江?时,便多了几分把握。他的画水剑,是我姨母当年指点的,只是些皮毛罢了。你若能以画水剑快招破他的内力,倒不失为一个出奇制胜的法儿。」

    灯火既灭,殷迟瞧不清她的神情,只听见她冰冷的语调,一番话说下来,只有头一句是关心自己,身上只觉更冷,应了声:「是。」想起自己在天留门的种种遭遇,江上画舫行刺的惊险,想到自己是想家想得狠了,才甘愿吞下「蛾眉乱」毒丸,向冯宿雪告假三个月。然而,回到家里来,明明已坐在母亲身畔,这墓地里怎与江湖上一样冷?

    他始终告诉自己,母亲对己并非不爱护在意;他自幼伶俐,也曾设法讨母亲欢心,却总不见母亲用同样的热情回报自己。后来他很快便明白了,他静静地、阴郁地过日子,母亲或许还会来探问他一下,彷佛他越是主动温情以待,母亲便越是退缩,好像她天生受不得人家对她好一样。年岁渐长,他也疑惑过,母亲这样的性儿,当初怎么会跟阿爹走到一起?

    这也无须问起,反正母亲决不会说的。殷迟只闲来无事的时候,会在心里揣测一下:「娘说我不但长得像阿爹,连性情也有些相似,这就奇了,倘真如此,娘这样冷冰冰又不爱笑,阿爹怎么受得了?」

    往事既无人去说,殷迟怎么也不会知道,应双缇遭逢巨变之前,刁钻好动之处比殷衡有过之而无不及,相较之下,殷衡实是淡定非常。

    他听母亲说完那几句话,便一言不发,为了逐走心中的强大不安,说道:「阿娘,我此行回来,已有把握,两年之内,能将仇人尽数除去。」应双缇「嗯」了一声,道:「你记着我教你的法儿,拿着一张地图慢慢看,仇人的所在都是相互关连的,除了文玄绪那奸贼孤身在北,又已被你除去,而江?这武功高强的首恶在南,留待最后解决;其余诸人,凤翔成都,南霄北霆,这四张彼此连通、大小各异的网子,你杀得一个,便划去一个名字,渐渐地,网子便松动了,仇人就会越来越势孤力薄。」语毕,回头盯着他。

    殷迟眼前登时浮现自幼便记得熟烂的地图与仇人名谱来,那是他生命的一部份,早已无须随身携带。虽然身在这宁静的墓地里,清雅的双目却杀气浮现。

    应双缇在星空下瞧得清楚,这才点了点头,眼光回到坟上的白杨。殷迟问道:「我一直没问过,这法子真好,娘到底是怎生想出来的?」应双缇嘴角微撇,道:「我哪有这才干?这是江?那恶贼与西旌的故智。与他们相比,我这方法还算蠢的了。」殷迟大出意外,但娘没继续说下去,也不敢问。

    应双缇口中不提,旧事却历历在目。殷衡仍在西旌之时,曾对她说起江?布局的蛛网,末了说道:「这想法真叫我佩服,其实除了通传信息,用途还多着。你瞧,咱们青派同时锁定多名敌人,特别是对付那些瞒着外边耳目、彼此连手的节镇,也便是向他偷师,用了这个法儿。」她当时忍不住来气,叫道:「别再对我说这些杀人刺探的事啦,我不爱听!你不能安安静静陪着我就好?」

    不意数年之后,她叫来稚龄的殷迟,让他看着案上摊开的一卷地图,心中竟是感激:「衡哥哥,多亏你当日说得详尽,否则,我这笨丫头怎么也想不出一个给你报仇的万全之策虽然,虽然我宁可你甚么也没说过,我甚么也不会,而你好好地活着。」

    殷迟道:「我此行暗中听见敌人谈论往事,阿爹临终时没对六臂伯交代过一句话,是么?」应双缇道:「钱六臂言道,江?恶贼当时不许他近身,你阿爹究竟说甚么来,是否有任何原该对你六臂伯交代的言语,或是或是对我母子有何话说,世上只有江?一人知晓了。」

    殷迟心中恚恨:「果然与冯宿雪对『韩先生』所说相同,她并没记错。江?啊江?,你叛友负义,已该遭千刀万剐,这还不够,明知无宁门人就在一旁,明知六臂伯是阿爹的同僚,竟不许他给阿爹送一送终!为何做得这么绝?一剑杀你,我殷迟解不了恨,我要先用天留门的剧毒整得你死不死、活不活,慢慢炮制你。」

    他怕更增母亲难过,并不出言发泄,苦苦抑制。应双缇神色凄然,他却咬牙切齿,一手抓在泥土里,五指无声陷了进去。忽然想起一事,冷汗微冒,又问:「六臂伯跟阿爹明知危险,怎么还分道而行、让阿爹给江?追上?」他年龄越大,对当年惨案想得越多,更加渴切想要还原当日情景。他那一股冷汗,却是想到:「这该不能怪六臂伯的,他又怎会想到江?拦路杀人?但若他等到了阿爹再一同西行,两个打一个,或许就能杀了那恶贼,至少也能互相掩护脱身。」一时冲动,就要奔回大屋去叫醒钱六臂来对质。

    应双缇轻轻摇头,叹道:「这是你阿爹的主意,他这人坚持之事,又有谁能违拗?更别提他在西旌、在无宁门,都是钱六臂的上司。他对那恶贼信得很,离了北霆门以后,他对钱六臂说,他遇上了一个死结,故人之情、同僚之义,两端好生为难,唯有他和江?两人对面详谈,才有望解开。钱六臂素来佩服他的能耐,据说连冷云痴都被他说动了,江?又算甚么?当即跨上快马,离开你阿爹,上道西行」

    殷迟心道:「甚么死结?难道又是世间唯有江?才知道?」却不打断母亲。应双缇续道:「钱六臂对此事愧疚万分,总说当日死也不该先行一步好几年后,他仍会在酒醉时向我叫嚷:『门主,钱六臂手臂虽多,危急时一点用也没有,你斩了我手臂,赎我的罪罢!』你当时年纪太小,他酒后伤心的模样,你也没见过。」

    殷迟默然。应双缇心口有如梗了一块尖锐的石头,十五年来,八月二十日的情景无时或忘,那日钱六臂就如昨天殷迟回家一样,也在黄昏,一匹快马冲破无宁门土坯屋外头的围篱,马上的钱六臂竟似奄奄一息。正在屋前闲聊的众人都被吓了一跳,在菜田里的钱九命听得兄长回来,也即奔出。

    那时自己抱了出生不久的殷迟,?苓牵着那个叫康浩陵的三四岁孩子,康浩陵正逗着甚么也不懂的殷迟玩,一双细细的眼睛兴味盎然,伸出手指,在殷迟脸前晃来晃去,殷迟大感好奇,格格而笑。钱六臂胯下坐骑破篱而入后,登时口吐白沫、倒地暴毙,钱六臂双目无神,给颠得倒撞下马,身后随着摔下一个似是身穿黑色衣衫的人来,两人摔在一起。

    众人抢前扶起时,钱六臂脸如灰土,肩上血迹斑斑,他身后那人给他用麻绳紧紧系在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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