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毕恭毕敬。席兰薇隐约印象,上一世时,霍祯对这位兄长也是极其尊敬的,以致于当她听闻他有反心的时候,惊讶至极。
脑中记忆一闪而过,接着,只在顷刻间,又意识到了许多事。
上一世的这时,霍祯也入宫贺年了,她与许氏都没有随到长阳。隐约记得,那时许氏一连数日称病不出,连向她这正妃问安都自行省了。
待得霍祯回到封地时,许氏却石破惊天地道出自己有孕了,身边的侍婢更是哭得梨花带雨的,说席兰薇让她受了委屈……
之后那孩子没了,没有直接记在她头上,但几年后旧事重提时,自然而然地也成了她的错。
轻吸了一口气,于此事,席兰薇暗觉自己上一世的猜测是对的——许氏并非从一开始就是有意栽赃她,称病不出,大抵只是怕若在霍祯不在时将此事公诸于众会遭人暗害。
但之后说的那番话,的的确确是故意而为。
席兰薇细细思过,最为可能的,大概是那孩子早早的就胎死腹中了,许氏想得的荣耀未能得到,便强将那孩子多留了些时日,栽赃在她头上,为日后再踩她一脚铺了路。
那么,这一世……
霍祯现下便已经知道了,八成是许氏自己告诉了他。
她在急着复位……
席兰薇屏着息掂量着,这一世,至今为止过得顺心如意,似乎没必要再计较这些前世之仇了。不过……计较一下,对她也没什么坏处。
恰又是新年,为自己添一份“舒心”也很好。
。
“殿下待妾室还真是体贴。”缓步而出,席兰薇抿着笑曼声道。霍祯只觉这声音陌生,回头一看几乎僵住。
“你……”他面带错愕地看着她,席兰薇衔着笑回看过去,十分满意地欣赏着他听到自己说话时的惊讶。
眼波流转,兰薇垂眸向皇帝一福身,再度看向越辽王,默了一默,一字一顿地为前世的自己说了一句话:“如此偏宠妾室,谁若是做了殿下的正妻,必是大不幸。”
然则这话说得仍有些冲动。她自己清楚是为上一世的不幸而说,但在旁人听来,此话从她这原本该做越辽王妃的人的口中说出……
简直就是挑衅!
连霍祁都面色一沉,睇了她一眼,话语低低:“来坐。”
目光划过霍祯有些发青的面色,席兰薇轻抿一笑,自去皇帝身边落座。
“晋位么……怎么也得等有五六月的身孕、胎像稳了再说。”浑不在意殿中还有旁人看着,她柔荑执起皇帝手边的香茶,毫无顾忌地品了一口,继而笑意嫣然,向着皇帝道,“不然目下日子尚早,胎像还不稳着,万一有个岔子、这孩子没生下来,越辽王殿下平白多花一份俸禄不是?”分明地听到殿中宫人齐齐地倒吸了一口冷气,她又看向越辽王,续说,“臣妾只是说这么个理罢了,该当如何,陛下和殿下决断便是。”
自是觉出她语中的敌意,分明就是在盼着许氏这孩子生不下来,偏生又说得平静恭敬,好像当真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为他考虑着建议一番罢了。霍祯的面色冷意森森,睇了她须臾,终是只向皇帝道:“但凭皇兄做主。”
“你府里的事,你自己做主。”皇帝笑声宽和,言罢一握席兰薇的手,“婕妤连日服药调养嗓子,脾气差些,你不必在意。”
席兰薇淡淡觑他:真是扯谎扯得得心应手。
。
待得霍祯告退,霍祁瞥着她,说出的头一句话便是:“好生刻薄。”
席兰薇羽睫一覆:“臣妾连日服药调养嗓子,脾气差些,陛下莫要在意。”
直把他呛得笑出声来。
她也一笑,继而稍敛神色,添了句解释:“不是咒那孩子生不下来,稚子无辜,臣妾也希望他平安降生。只是……”语调微微拖长,她停顿一瞬,接下来的话和上一句一样认真,“臣妾委实不想看许氏的位份晋回去呢!”
莫说上辈子有多少笔账没算,就是这辈子,她也没打算放过自己,哪能这么便宜她!
此事多说无益,席兰薇又“偷”了霍祁的茶喝了一口,思量着问道:“臣妾上次同陛下说的那事……如何了?”
“你是说楚宣?”霍祁道,见她点头,缓而又说,“前些日子,沈宁把他派去赫契了。就让他在那边待着也好,一来远离长阳,许多事他帮不上二弟;二来若此时急调回来,恐怕反惊了他。倒是已让人暗中盯着了,他在那边也闹不出什么岔子。”
便安了心,席兰薇相信他的安排总是没错的。有时细细想着,甚至自信地觉得,即便是上一世,没有她将这些事挑出来,最后在这一战中胜了的必定也是霍祁。
。
没再多留,席兰薇在宫宴开席前半个时辰从宣室殿告了退。如此便还有时间赶回漪容苑一趟,整理妆容,再换一套适宜参宴的衣服。
到了院门口,见满院寂静中,小鹿背对着她、面朝着院中梅树,鼻子不住地在什么东西上轻嗅着。
“怎么了?”席兰薇好奇地问了一声,小鹿温声便抬起了头,扭过来看一看她,又继续嗅那东西。
走近一瞧,是一截青竹嵌在梅树下的土地里。
心里没由来的一紧,有些并不算好的猜测在心头萦绕起来。席兰薇定一定神,回首让随行宫人先行退下,径自俯身去取那截青竹。
此处土质松软,她没费什么力便将它拔了出来,小心地将木塞那一边朝着树,伸手拔下,未见有奇怪的东西出来。
犹是这么等了一瞬,才将口转向自己,垂眸看去,瓶中似乎是一个小小的竹签和一张纸。
手指向内一探,她将那竹签取了出来。定睛一看,原是寺庙中求签所用,上面的数字是:廿八。
眉头皱了一皱,又将那纸笺取出。纸笺只对折了一下,执起展开,上面果然是这支签的签文。
“东边月上正婵娟,顷刻云遮亦暗存。或有圆时还有缺,更言非者亦闲言。”
席兰薇来来回回将这签文读了数遍,仍是不解究竟何意——民间解签,一家僧人一种解,谁知借着这签说话的人是哪样意思。
这人……
那猜测让席兰薇心中惊恐不已,直是不愿相信,但又再无旁人可猜。
可是……霍祁明明刚说过,他在赫契啊……
☆、第86章 不清
将签与签文收入袖中;回了房中又收进抽屉,神色若常。
再怎样不安;新年也得照旧参加宫宴。换了一身银红广袖长曲裾;又重新梳妆。踏出门时;天色全黑;除夕又无月可赏;只借着星光;依稀能看见云烟拂过。
“东边月上正婵娟,顷刻云遮亦暗存。或有圆时还有缺;更言非者亦闲言。”
席兰薇脑中止不住地过着这签文;翻来覆去地琢磨,心觉若是想不明白;大概寝食难安。
楚宣始终让她觉得可怕。他身上似乎藏着数不清的秘密;让人觉得信不过,可他说出的那些话……偏又好像十分的可信。实在是个充满矛盾的人,这样的人,让她很想避着,他却偏又犹如鬼影一样,说出现便能毫无征兆地出现。
揣着这样的心事,再辉煌的宫宴她也无心多看,浑浑噩噩地就过去了,好像连回漪容苑的过程都没有什么意识。待得沐浴时,身子进入水中的刹那,才在热气氤氲中觉出分明的疲乏。
原来已经这么累了……
。
不过一刻之后,霍祁也到了漪容苑。清和规规矩矩地见了礼、又很有分寸地贺了年,心下奇怪席兰薇怎的没迎出来,待得挑开了卧房的珠帘一瞧,才知是已睡着了。
“……”清和手中扶着珠帘僵了一瞬,霍祁抬头瞧了一眼,浑不在意地笑说:“没事。”
本也不在意她这一个礼。
。
宫人备了水呈来要服侍盥洗,霍祁睇了睇睡得正香的席兰薇,无声挥手吩咐去侧间。
半刻后回来再看,她似乎睡得更香了。
倒是猜到他要来,自觉地只占了一半床榻,只是另一半……
一个小白团蜷着身子卧在了那一半的正中央,抱着尾尖双眸紧闭,比她睡得还香。
“……”霍祁沉着脸闷了一会儿,提步走过去,在榻边半蹲下|身,手指在小猫额上一点,“醒醒!”
小猫迷迷糊糊地抬一抬眼,又抬起头来望着他,惺忪睡眼无比困顿,“兰薇说了晚上不让你上榻。”
直白些说——这半边榻晚上归他。
“喵……”小猫可怜兮兮地叫了一声,悠长的尾音还没落下,就被他“无情”地丢了下去。
后爪挠了挠头,小猫望了一望抢它地盘的“恶霸”,看他已经心安理得地躺下了,琢磨了一番,觉得似乎打不过,又歪头想了一想,只好溜达到火炉边上去睡。
。
霍祁伸手揽过兰薇,她却半点反应都没有,照样睡得踏实。轻声一笑不再扰她,他明日也还有元日大朝会不能耽搁,今晚都需好好睡上一觉。
手上一扯衾被,视线移回时,余光扫到枕间搁着的东西,不禁一愣。拿起来看了看,一竹签一纸笺。
……什么时候求的签?
又把那签文读了两遍,字句意味模糊,但似乎不是个上上签。
折好搁回去,霍祁没作他想,就是要问她,也不能现在叫醒了问。
。
提起元日大朝会,席兰薇印象有二:气势恢宏、拖沓冗长。
虽则也有大事要议,但确是泰半的时间都放在了庆贺上,官员们慷慨激昂地表一番忠心、道一阵君恩浩荡,就是不善言辞地也会说上两句——倒非人人都有意溜须拍马,而是这么多年下来,似乎已经约定俗成,跟个节日习俗一般,必不可少。
于此,席兰薇半说笑似的同霍祁抱怨过,霍祁则眉头紧锁地揉着太阳穴说:“朕也懒得听……若是改上一改,元日朝会不得道贺、改说帝王错处,兴许还值得一耗时间。”
那就太坏佳节气氛了……
彼时席兰薇腹诽着,懒得跟他争。目下……晨省后回了漪容苑的她,则是在凉亭中歇息着,一壁品着暖茶,一壁忍笑想象着耐着性子听百官朝贺的霍祁会是怎样的神情。
脚边睡着小鹿,小鹿背上趴着小猫。直到它们睡醒了、扔下席兰薇一起玩去了,才听得宫人来禀说:“陛下散朝了。”
于是备了煖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