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做无毒不丈夫吗?我最后问你一句,你跪是不跪?”
“你……你……”老大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只得紧紧抱住怀里的心里,双腿开始打颤。倘若他不跪,这人就要杀了妹妹;倘若他跪了,他又有何面目再见父母?可是,妹妹这么小,怎么能死!他不能让妹妹死,就算他死,他都不能让妹妹死!
老大放下心儿,死死地咬着牙齿,两个拳头握到最紧,闭上眼睛就要向那人下跪。
忽然一块石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过来打老大的膝盖上,老大顿时觉得右脚一麻,整个人倒在了地上。
一道洪亮的男人声音传来:“孩子,向这样一个人下跪,他日怎么面对父母和大卫?我大卫子民怎能向一介突厥草寇下跪?”
众人一惊,转头一看,只见一名战衣将军骑着高头大马,带领着数百骑士,威风凛凛地立在五丈之外。这名猎猎生威的战衣将军不是别人,正是当年那名书呆子杜熙。
事隔十年,当年那名清秀儒雅的弱质书生已经历炼成为一位满面风霜的军师,下巴也留出一小撮胡须,看上去严肃威严。
老大一愣,向杜熙望过去,见是大卫的军队,便知道他与妹妹有救,立刻呼喊道:“将军救救我们!他要杀我妹妹。”
杜熙冷哼一声,对那头领说道:“史那齐,你们可汗都已经和大卫签订不战协议,你胆敢私自越过疆界,来犯我大卫子民!”
那名叫史那齐的突厥男人哼笑一声,“区区卫国,何足挂齿?我就不信卫国还能比当年的大唐厉害了。”
“听你的意思,是想私下替你们可汗背弃协议了?”
史那齐冷笑一声,扬起马鞭,大喝一声:“我们走!”
说罢,十几名突厥人策马向阴山北面奔去。
杜熙下马,微笑着来到两个孩子身边,刚要问话,忽然发现那男孩不同寻常的样貌。杜熙大惊,立刻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老大愣了一下,老老实实地作答:“我姓景,名岚,大将军叫我景岚就好了。”
“姓景?!你母亲是不是叫云涟?父亲是不是叫景习慕?”
景岚愣愣地说道:“大将军怎知家父和家母的名字?”
杜熙只觉得心里咯噔一声,十年了,整整十年了。原来,当年云涟和三皇子逃到了阴山。谁能想到,他杜熙竟是十年后第一个见到他们的人,是天意?还是造化啊!
杜熙揉揉景岚的脑袋说道:“我与你母亲是故人,你叫我姨父便是了。走,带我去看看你母亲。”
“好!”景岚憨实一笑,抱起心儿,在前面为杜熙带路。
故人相见忆当年
景岚找到弟弟景林时,他正坐在草地上放声大哭,牛羊依然安好地在山坡上吃草。景岚无奈地笑了笑,八成是他和心儿去了太久,景林见他们总不回来,所以害怕得哭了起来。
“弟弟,你别哭了,我回来啦!”景岚远远的就向景林喊了一声。
景林唬了一下,又一愣,看到与大哥和妹妹一起回来的还有其他人,只得傻乎乎地仰着一张脏兮兮的小脸望着他大哥。
景岚怀抱着心儿来到景林面前,把杜熙介绍给他:“弟弟,这位叔叔是娘从前认识的人,你唤他姨父。”
“姨父?”景林傻愣愣地应了一声。
杜熙慈爱地摸摸景林的小脑袋,笑道:“乖孩子!”
景林不解地望向他大哥,只听到景岚说道:“弟弟,时候不早了,我们把牛羊赶回家吧!姨父想见见爹和娘。”
“哦。”景林答应一声,挥着羊鞭,把成群的牛羊往山下赶。
酉时刚过,天色已经开始变暗了,景岚兄妹三人把牛羊赶回羊圈时,月亮已经悄悄地爬上了树梢。
三座临时搭建的毡包里透出亮光,远远的还能闻到饭菜的香味。(注释:毡包指的就是现在说的蒙古包。)
景岚兴奋地大喊道:“爹,娘,蓓奴姨娘,我们回来啦!”
一个女人掀帘出来,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正说着:“你们三个小鬼,可算回来……”忽然,这女人瞧到景岚三人身后站着的杜熙,顿时呆了。
“你……你是……你是杜熙?”那女人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来人。
杜熙拥着三个孩子来到她面前,边笑边说道:“是我,蓓奴,十二年没见,你还是老样子,一点没变啊!”
蓓奴捂着嘴,“杜熙,真的是你?!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孩子们放牧的时候遇上了突厥人,正巧我带兵巡视发现了,就把他们三个带回来了。”
蓓奴摇摇头,眼中似闪着一丝泪光,“真是想不到,居然还能见到你。十二年不见,你可比当年精干严肃多了,不知道小姐见到你会有什么反应。哦,对了,阿琇好吗?杜哲呢?”
“他们母子俩都好,娘子是时时惦记着你们的,每写家书都不忘交待我要留意你们的消息。没想到,今日真的让我碰到了。”
正当此时,另一间毡包传来一道清亮略带低沉的女声:“蓓奴,你在和谁说话?”
心儿一听,立刻笑着奔向那间毡包,边跑边说:“娘,娘,心儿回来了!心儿带姨父回来了!”
那毡包的门被掀开了,走出一位体态翩跹的少妇,她身材婀娜,即使穿着厚重的羊皮袄,依然不掩玲珑的身段。她的容貌是万分美丽的,乍的一看,犹如天仙下凡,神女坠世,只是,在她洁白细腻的右脸颊上有一道难看的伤疤,从右眼角一直拉到耳垂下边,与她美丽的相貌格格不入。
“你……你是云涟?”杜熙怔怔地看着她,他只见过她摸黑脸的样子,虽然钟琇曾告诉过他云涟洗去药汁后的容貌是奇美的,但他也并不以为意。今日一见,果然证明了之前钟琇所言。
“杜熙?!怎会是你?”刚刚步出毡包的少妇也是一怔,忽然释然地笑了。
是的,这名少妇就姜国亡国公主云涟,亦是当年独宠卫国后宫的那名雷昭容。时过境迁,她此时已是二十九岁的年纪,早已褪去少女的那份稚气,浑身上下透出一股难言的成熟风韵。她右脸上那道狰狞的伤疤并不影响她的美貌,在温柔风情之外平添了几分沧桑之感。
时光如箭如多秋。再回首,梦悠悠。走到今天这一步,云涟成熟了,沧桑了,似乎什么语言都无法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她没有老,她的容貌还是那么美,眼角额头光滑如昔,没有一条皱纹,即使右脸多了一道伤疤,也丝毫无损她绝世的容貌。
可是,她的心老了,十年前那场暴雨,让她的心一下子苍老了。
梦回前夕,依然是暴雨滂沱的那一天,她孤零零的站在暴雨中,雨水毫不留情地打在她的身上,耳边充斥着袁皇后和董淑妃得逞的讪笑,她的心凉了。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主使的,他才是后宫凶案最大的赢家。难怪徐琳琳临死前,会对她说:“我只能死,我不死,还会死更多的人。雷婕妤,相信我,知道幕后真凶对你没有任何好处。”难怪徐琳琳宁死也不肯说出幕后真正的指使人。
真正撕碎她的人不是董淑妃,而是赫连恒君啊!
最是无情帝王家,她以为赫连恒君跟他的父亲赫连嗣不同,没想到,她最终沦为他利用的棋子。为了达到彻底铲除苏家的目的,他可以亲手将曾经侍奉过他的嫔妃送上死路。他果然不愧是一个帝王!一个最是无情的帝王!是她小看了他,还是她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暴雨中,她的心在一点一点冰冷下去,一条微小的生命即将在她体内流失。她应该留住这个孩子吗?这是她与他的孩子,原本她是那么期盼这个孩子的出世,可是此时此刻,这个孩子的存在还有任何意义吗?
“啊——!”云涟撕心裂肺地嘶喊一声,如羽毛般飘落在狂风暴雨中,鲜血源源不断地从下体流出……
那一刻,天雷轰鸣,天地暴怒!
突然,她的身体变轻了,似乎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却是景习慕那张焦急关切的脸庞。云涟只觉得心中一酸,泪水滚落。
“驸马爷,你好大的胆子!”袁皇后的吼声与雷声一样震耳,“这罪妇理应处死,难道你想和她一个下场吗?”
“皇后,嫉妒已经使你蒙蔽了自己的双眼。你告诉皇上,上一次,因为我的不珍惜,把涟儿推离了我,这一次,因为皇上的不珍惜,把涟儿推回了我身边。替我谢谢他!”
“你在说什么?此等大逆不道的话你也敢说?你难道忘了你自己长公主的驸马吗?”
景习慕垂下眼帘,低低地道:“对敏敏,我只能说声抱歉,是我利用了驸马的身份,目的只是要留在京城,只为看到云涟。”
“你好大胆子!”袁皇后拍案大喝:“来人啊!把这对狗男女统统拿下,即刻斩首示众!”
董淑妃闻言,只是站在一旁冷笑。
“慢着!”中书令林至道却发言:“雷昭容当斩,驸马之事,涉及国家安危,须等皇上回宫后再议。”
袁皇后虽心有不快,但也知道林至道所说不假,立刻命道:“来人!立即将姜国乱党云涟拖出去斩了!”
景习慕把云涟抱在怀里,毫无畏惧地高声道:“只要有我在,你们就休想动她一根寒毛!”
云涟虚弱的看着他,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他却没有丝毫退缩畏惧的意思。云涟的心,又紧紧地纠结在一起。
“反了!反了!反了!”袁皇后指着暴雨中的两个人,一个劲地说着。
董淑妃骤然出声,向那群大内侍卫喝道:“你们是吃素的,还不快快把这两个罪人拿下!”
延英殿内的五百名大内侍卫得令,立刻抽出腰间长剑,向抱着云涟的景习慕攻去!
电光火石之间,延英殿大院四周的高墙上乍然飞出十几名蒙面黑衣人,其中一个没有蒙面的,正是出宫搬救兵的蓓奴。
霎那间,十几名明花教门人一跃而下,与大内侍卫战成一片,整个延英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