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唯一的希望!」
「总会有办法的。」她泰然自若的低下头,「既来之则安之。」
君心瞪着她,突然一股火气上涌,「小曼姐!我们没有几千年的时间!我们只剩
二十几年可以收微尘了!滞留在这里什么事情都办不到啊!为什么妳一副无关紧
要的样子?!」
殷曼惊愕的抬头,定定的看着他。「微尘收不收,其实没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原来他这样拼命、这样努力,在殷曼眼中,是无聊的挣扎?这么长
久以来的磨难,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原来我做这些,对妳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他的声音绝望而愤怒。
「我不是这个意思…」殷曼想解释,君心却转身冲了出去。
她瞪大眼睛,完全搞不清楚状况。她并没有生气或发怒,反而有种微妙的感觉。
跟君心相处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他们吵架…不对,应该说君心对她发脾气。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呃…」她转头对服侍他们的冥官说,「冥府有图书馆吗?有没有关于青少年教
养的书籍?」
突然被问,冥官也一愣。「…青少年教养的书籍很多啊,不知道您要找哪方面的
?请跟我来,大图书馆往这走…」
「嗯…我想找关于叛逆期的。但都三十四岁了,这叛逆期会不会来得有点晚呢?
冥官,你有小孩吗?」
「…………」
***
忿忿的冲了出来,君心满心的委屈和沮丧无从发泄。从冥宫出来是一片杂草荆棘
的荒野,很远很远的地方一派灯光,据说枉死城在那儿。
他漫无目的的蹓跶,心里的悲哀越发浓重。
但他的悲哀不是因为回不了人间,只要可以跟殷曼在一起,什么地方都不要紧。
而是他这样劳苦奔波,用尽心血的收集微尘,在殷曼眼中却是无关仅要的事情。
等难听的驴嘶声在他身边响起,他抬头,跟那个笑面虎的死人头子面面相觑。
「唷,在荆棘中散步,真是特别的兴趣。」周朔摸了摸下巴。
君心没好气的瞪他一眼,「…我看你成天都在闲晃。你真的是冥界主人?一点正
事都不用办?」
「我正要去找十殿阎罗会酒下棋,谁说我不办正事?」他招招手,「上车吧。瞧
你脸都快纠成包子了,随我散散心去。」
君心发闷了一会儿,爬上破驴车。「会酒下棋算什么正事?」
「和部属博感情也是很重要的。若不是欠了我太多酒钱赌债,他们会卖命几千年
不敢抱怨?」
…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听说地奘王菩萨非常心慈。」
「我是很心慈啊,赌债酒钱都没追加利息。是说本金就够他们做牛做马的了。」
…………
随着周朔乱跑,他发现这个冥界比想象中的大很多很多。就像个深不见底的无数
地下楼层,除了地表上的建筑,地下还有数不清的层面。每个楼层都有相关主题
的部门,可以应对四方天界和魔界的要求。
在他这样一个现代人的眼光来看,许多刑罚惨无人道、完全罔视人权(或鬼权?
),但只要是哪方的头子希望照这种戒律,周朔都有办法执行。虽然他们去巡逻
的时候,许多执刑的地狱都已经停工,但观看刑具和标准执刑流程就够触目惊心
的。
「封天绝地了,我也不用应付天界那些『特别』的嗜好。魔界的老大容易沟通多
了,现在我们准备往『褫夺自由』的方向去洗罪,而不用酷刑了。」周朔耸肩,
「这样也好,不然牛头马面部门老有职业病,长年看心理医生也是很贵的。」
…牛头马面还要看心理医生啊?
「一开始就不该有这种酷刑。」身为现代人的君心不忍卒睹。
「我也这么觉得。要罚也罚生前,罚死后做什么?但天界自命统治者,偏偏公文
速度缓慢如蜗牛。等确定罪罚可以执行,往往人都死了。而且死人的行踪好掌握
。」他摊手,「所以我就成了集中营的魔鬼头子。」
「但你还是执行他们的要求。」
「对,没错。」周朔点头,神情一派平和,「我不跟他们计较细节,他们在大处
就会听我的。天魔两界都很重视形式。」
君心发现,他很难评断周朔。他只抓住大原则,但小处皆可屈服。他漠然的执行
天界或魔界要求的残酷刑罚,让冥界成为「地狱」的代名词。但他也坚强严厉的
指责天界或魔界派出去过多的使者,抗议天魔两界对接壤问题执行不力。
他听冥官说过,周朔甚至在三界会议上,朝着会议桌丢档案大声咆哮,只因为接
壤修复的进度延迟。
很难对他下评价。但某方面来说,君心是有点喜欢他的。
相较起来,自沈地维是个比较轻松的选项。但他却选择了一条更崎岖艰困,甚至
痛苦漫长的道路。
「你还是不让我借道正鬼门吧?」君心问。
「对。」周朔笑嘻嘻的喝着酒,一面往着棋坪扔白子。坐在对面的泰山王已经输
到脸色发黑了。
「…你看过未来之书,甚至跟随过他。」君心试图讲理,「你当知道末日。」
周朔睇了他一眼,「小老弟,不然你觉得我费尽一生心血搞这集中营做啥?我并
非天生屠夫。」好整以暇的扔出一枚白子,「老泰,你又输了。这局我就不跟你
收钱,便宜你了。」
泰山王趴在桌子上,动也不动。
「小老弟,我知道你打垮南天门很威风,你真要去撬正鬼门,我也得费番力气制
服你。为了我们好,就省省大家的事儿。吸血族脑袋都长蛆,只知道蛮干,我想
你不至于吧?又不是打穿个洞就是道路。所谓『道』,并不拘于有形。」
他笑笑,「你真想离开冥界,不如去跟你的师傅女朋友回个不是。真正的关键在
她那儿。」
君心瞪了他好一会儿,却发现自己跟长蛆的吸血族似乎没什么两样。
无须周朔提点,君心也会去跟殷曼赔不是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暴躁。明明知道殷曼恢复大妖本性,对一切都会淡然
处之。他不懂为什么要跟她争这个。
「我知道你在收集微尘上吃了很多苦头。」殷曼还是平和的说。
「我不是要妳知道我吃什么苦头。」他更沮丧了。
「我懂。」殷曼点点头,「你都是因为爱我之故。但我居然这么漠然的面对你的
焦虑,是我不对。」
君心一下子哽住了。他的小曼姐,一直都是这样的灵慧。
他们和好如初,君心告诉她周朔的提点,她深思许久,却也没有头绪。
「小曼姐也不知道吗?」君心困惑起来,「他不肯告诉我更多。」
「呵。」殷曼笑了,「这是冥界主人给我的谜题。我会好好解谜的。」
他们在冥界安顿下来。
冥界位于魔界境内,所以也是十天一日,十天一瞑。在十天都阳光普照中,日光
显得比较薄弱,发散着冬阳般的温度。但这并不妨害他们做早课。
然而十天都是夜晚的时候,他们抬头可以看到三个月亮。
后来才知道,银白的是原本的月,而宝蓝色的月亮,乃是他们的人间。另一个则
是天界。
封天绝地后,各方天界对冥界都鞭长莫及,而冥界也不再往人间引渡亡魂。但冥
界中依旧有数亿鬼口,这些鬼口顺理成章的,在洗罪后可以成为魔界的居民。
这对人口日渐凋零流失的魔界来说真是一记强心剂。
「若都转化以后,你要做什么呢?」君心和周朔对弈时,好奇的问。
「当富贵闲人啰。」周朔心不在焉的研究着棋坪,「我忙碌数千年,也该放下担
子了。魔王会待冥界官员军队甚好,这我很清楚。我再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你倒是提得起放得下。」
「我可不是自愿提起的。但我不做,谁来呢?」周朔信心满满的扔出白子,「放
心,轮得到你扛起的。」
「我可不想听到这个。」君心回嘴,无视周朔的攻势,继续猛攻。
「喂,有人棋这么下的啊?只知进攻不知退守。我敢说你结界一定修得很烂。」
「…啰唆。」
在艰困的人生中,这是段少有的安逸时光。周朔和君心越来越合得来,虽然君心
不肯承认。但他的确结交了一个意气相投的挚友。这个境界和双华帝接近的弥赛
亚,在修道上的领悟远远超越许多神明。
他用一种轻松自在的态度引领君心,却比殷曼那种无视规则的散漫严谨许多。许
多想不透的关卡,都由他教导给君心,让他有另一层的领悟。
可以说,他指导的是君心一人,但君心教给殷曼,殷曼又将她的体悟回馈,等于
三人都受益。
他们在冥界待了三年。但这三年的修炼说不定比三百年还多。
这三年,君心原本暴烈的气显得温驯许多,破坏力也减轻了。虽然还是常常炸穿
冥宫的屋顶。
「…你在我这儿白吃白喝还炸我屋顶。」周朔抱怨。
君心闷闷不乐的扛起砖瓦上屋顶开始敲敲打打。
当君心觉得,就这么留在冥界似乎也不太坏。魔王和他见过几次面,他对这位雄
才大略的魔界至尊也颇有好感,觉得为他效命也是不错的选择。
如果真的回不去的话,像小曼姐说的,既来之则安之。
但在三年后的某天早晨,殷曼无意识的呼唤了小封阵。唤完咒文,殷曼笑自己看
书看呆了。身在冥界,怎么呼唤远在人间的小封阵?
但小封阵出现在她眼前。
…或许空间的屏障,不如她想象的稳固和坚定。
周朔说过,返回人间的道路,关键在她身上。她呆呆的凝视着小封阵,直到消失
。
一沙一世界,一花一天堂。
「…你在吗?萨满?为了部落。」她不由自主的轻唤。
灵魂里的微尘回应她,「我在,我的姊妹。只要妳需要,我在。」
「…我能去你那儿吗?」
「随时都行,随时都可以。」
这是一种奇迹。一个偶然的悲悯所造成的奇迹。
因为悲悯,她伸手救了一个困于梦境的亡灵。那亡灵在她灵魂的微尘中,创造了
一个世界。
然而在她寻不到归乡之路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