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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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浪的星星- 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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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在海滩上,人们开始吃东西了,面包,橄榄,还有水果。年轻人燃起枯枝,在烤两只羊,然后他们把烤好的羊肉散发给周围的人。有个小男孩走到艾斯苔尔面前,把盛着羊肉的盘子递给她。艾斯苔尔拿了一块吃,伊丽莎白也吃了,还有雅克。这个男孩大约十二三岁的年纪。他的脸是那种漂亮的褐色,头发也是卷的,两只大眼睛像碧玉一般闪着光。艾斯苔尔用法语问他:“你叫什么名字啊?”但是他没有听懂。雅克进行了翻译:“他叫由哈南。他说他从匈牙利来。他也去耶路撒冷。”他继续去散发他的肉,海滩上,还有好些家庭在等待。
    他们吃完,用沙和海水洗了洗手。牧羊人雅克拿起《创世纪》,开始慢慢地念,时不时地还要翻译,这段在讲光明悬于天际,仿佛一颗流星,一直到清晨,还有覆盖着沙漠帐篷,指引着莫伊斯的子民在沙漠中前进的云。艾斯苔尔听着这些神秘而遥远的词,这一切在这里奇怪地回响着,就在这海滩上,在如此湛蓝的大海前,周围,这些越走越远的移民在等待。孩子在沙堆里玩儿,还有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风琴声,以及炊烟的气味。艾斯苔尔想起了她在圣·马丁看到的烛光,她第一次走进教堂时,在昏冥中点起的蜡烛,还有那个老人,艾齐克·撒朗台,他披着白纱,也是用这种她听不懂的温和而又尖锐的语言在念着这些词。
    不到一点钟,艾斯苔尔和雅克已走到老城的博物馆。他们夹杂在人群中.和年轻人,还有小孩子在一道。在博物馆周围,有好多武装齐备的士兵,还有戴着皮护臂的军人。大林萌道上挤满了人,然而一切都是静静的。那些到达的,停下的,等待的,都没有发出一点点声音,没有说话。从一辆汽车上下来一群男人和女人,他们走进了博物馆。人头攒动间,人们穿来穿去。艾斯苔尔看见一个穿着黑表的小个儿男人,脸上满是皱纹,留着一把大大的白胡子,接着,房子花园中央的一只高音喇叭开始广播了,那声音有点粗,嘶哑,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听广播里在说什么,甚至那些不懂希伯莱语的人。雅克微微弯向艾斯苔尔,为她翻译道“以色列是犹太人的诞生地,就在这里诞生了它的宗教,它的独立,它的文明……对于它来说,对于整个世界来说,对于降临到这世界的人来说,这就是《创世纪》的诞生地……”他停止了翻译,因为他再也说不下去了。那高音喇叭的声音一下子停了下来,随之是一片寂静,接着歌声开始回响,起先还很遥远,接着越来越近,充斥着整个街衢,还有邻近的街道,飘了那么远那么远,整个世界应该都能听到。艾斯苔尔没有唱,因为她没有学过这些歌,但是她的喉咙口一阵发紧,眼里盛满了泪水。又是一阵寂静,然后高音喇叭里传来老教士麦蒙的祝圣声。雅克冲艾斯苔尔弯过身,他说:“以色列是存在的,以色列已经宣布成立了。”在墙的上方,旗帜顺着杆子升了上去,天上还有一颗蓝色的星星在飘。
    年轻人在街上跑着,唱着。他们手握着手,跳起了法兰多舞,一个连一个。艾斯苔尔也被传染了,她跑啊,沿着陌生的街道,跑得气都喘不过来了,她的手和一个穿着水兵条服般的毛衣的女孩握在一起。在经历了那么多累人的事情以后,这一切是那么令人述醉,简直成了一种疯狂。雅克也跑着穿过令人晕眩的街道,一会到了艾斯苔尔面前,一会又跑远了,到处都是音乐和歌声。
    在广场旁的一个咖啡馆,他们坐下来稍微休息一会儿,喝着咖啡和啤酒。那个穿着水兵条服般毛表的女孩叫做米利安,另一个叫阿莱西亚。男孩子也都说了他们的名字,萨穆埃尔,伊万,戴维。他们只说意第绪语,德语,还有一点英语。他们抽烟喝酒,一边笑一边说话,就这样比划着,想要听懂说通别人的语言。一切都不重要了。雅克把艾斯苔尔紧紧地搂在怀里,轻抚着她的头发。他有点醉了。
    然后他们穿过街衙,又重新开始了他们的流浪。尽管人们正在准备撒巴庆典,年轻人还是自顾自地唱着,跳着。夜幕落下时分,他们回到了海滩上,松树在海里突出来的岩石间摇动着。男孩子把松针和树枝拣起来,在石间点燃了篝火,然后就望着那光焰。他们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坐在火堆旁,听着篝火噼啪作响,时不时地扔点小树枝进去。他们从来没有看过如此美丽的光焰,就这么在夜里,风在海间呼啸着。
    火灭掉的时候,他们都在书间松针堆上躺了下来。艾斯苔尔感觉到大地在她身下慢慢旋转着,她就像一只竹排,随水漂去。她还感觉到雅克的身子紧紧地贴着她,她听到他的呼吸声。她也昕到别的情侣的声音,他们的身体压在松针上,沙沙地响着,还有小树枝折断了的那种声音。牧羊人在找寻着她的双唇,她感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她重新站了起来:“来,我们得回到妈妈身边去。”他们默不作声地走了一会儿。接着艾斯苔尔拉起雅克的手,摇摇晃晃地跑到沙滩的那一头。他们找到了伊丽莎白,她正裹着她的那床旧被子,背靠着箱子坐着。看到他们回来,她只说了一句:“该睡了。”然后她自己在沙中躺了下来。

    两天以后,艾斯苔尔和伊丽莎白上了卡车车厢,驶往耶路撒冷。车队由六辆卡车和一辆美式吉普组成,在弯弯曲曲的小路上缓缓地开着,穿过拉姆拉山东面的陡峻的丘陵。在头一辆车里都是些荷枪实弹的男人,牧羊人雅克就在其中。后面四辆车里装的都是女人和孩子。篷帘撩开,艾斯苔尔也只能看见满路的灰尘,还有后面卡车燃起的车灯。尘烟稍轻的时候,她也间或可以看见丘陵,沟壑以及不多的几座房屋。凤很冷,天是碧蓝蓝的,那样的不可动摇似的。然而战争就在眼前,在他们周围。新闻报道说在阿塔罗特军营附近,犹太农庄主都被谋杀了。走到特拉维夫,雅克对艾斯苔尔念了西西埃尔将军贴在墙上的宣言;“敌人将他们的目光瞄准了耶路撒冷,我们永恒的人民永恒的居所。这将是一场残酷的战争,没有仁慈,没有后退。我们的命运不是胜利,就是被歼灭。我们要斗争下去,一直到最后一个人倒下,我们为了生存,为了我们的首都而斗争。”约翰·巴戈·格鲁博和阿布达拉国王指挥的阿拉伯军队炸毁了特拉维夫和海法之间的公路。埃及人穿越了国境,和死海西簿岸的军队进行会合。
    但是,卡车里没有一个人感到害怕的。人们还沉醉在以色列宣布成立的好消息里,阳光普照的大街上,是舞蹈,是歌唱,还有海滩松林间那么柔美的夜晚。
    人们说现在英国人已经走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还有人说战争只是刚刚开始,说这将是第三次世界大战。但是伊丽莎白不愿意听别人这么讲。她自己也沉醉在往兴奋和愉悦之中,因为现在离旅程的目的地已经那么近了啊。她的眼睛附闪发光,她说着,甚至在笑,她真的已经有很长很长时间没有这么笑过了。艾斯苔尔望着抽那包在黑头巾罩的轮廓分明的脸,她觉得她是那么年轻,那么美丽。
    就在出发前等待的几个小时里,就是她在谈论耶路撒冷,寺院,清真寺,那闪闪发光的穹顶,还有花园和喷泉。她就这么谈论的,似乎她已经到过那儿了,已经亲眼看见过这一切,或许真是在梦里见过?这城市是世界上最美的地方,所有的愿望都能够实现,不再会有战争,因为所有那些被驱赶出来,被掠夺一空,流浪着没有家园的人都能在这里和平地生活。
    卡车车队进了一片松树林,明亮的河流间或可见。在拉顿村附近,车子停了下来,士兵和移民全都下了车透透气。这里正好有一座喷泉和一个蓄水池,水静静地流淌着。女人洗了洗脸和胳膊,孩子身上已满是灰尘,他们笑着冲进水里。艾斯苔尔久久地喝着冰凉的泉水,她觉得真是甜美极了。空气中有蜜蜂在飞。村里的街道上不见行人,一片沉寂。只是有时能听到从山里传来的远远的雷鸣声。
    女人和孩子在喝水的当儿,男人则立在村口,手上掌着抢。这沉寂有一种奇怪的东西在里面,令人毛骨悚然。艾斯苔尔想起了那天,她和伊丽莎白到了圣·马丁的广场上,人们聚集在那里准备出发,老人穿着黑大衣,女人的脸藏在围巾里,孩子则不解世事地跑着,那会儿,也有和今天一般的沉寂。只有那种轰鸣声,像暴风雨来了一样。
    车队重新启程了。稍远处岩石丛生,夜晚已经降临了,到处黑影幢幢。卡车减慢了速度。艾斯苔尔想起了那天扒开篷布,她看见了一队难民。有个女人向她恻过身,说“阿拉伯人。”她只说了这几个字。难民接着卡车沿着公路在前进。他们大约有一百个左右,或许更多些,清一色的女人和孩子。他们穿得破破烂烂的,赤着脚,头上也扎着破布头,从他们眼皮底下过的时候,女人都转过了脸,还有人带着箱子以及捆扎好的纸盒。一个老女人甚至推着一辆散了架的小推车,里面尽是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卡车停了下来,难民慢慢地走了过去,脸撇转在边,目光也在逃避。有一种窒人的安静,就在这些如同灰石面具一般的脸庞上,有一种致命的安静。
    艾斯苔尔下了车,她想弄明白。那些女人都绕开她走,有些人还用地们的语言冲地说了几个词,声调很僵硬。突然,从队伍中脱出了一个很年轻的女孩子。她向艾斯苔尔走过来。她的脸苍白憔悴,裙子布满了灰尘,在她的头发外面包着一条大大的围巾。艾斯苔尔看见她的皮带和鞋子都已经坏了。年轻的女孩走近地,一直接到她的身边。她的眼睛里有种奇怪的光芒在闪耀,但是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提问题。很长段时间,她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艾斯苔尔面前,将手搁在艾斯苔尔的手臂上。接着,她从衣袋里拿出一本没有写过字的黑皮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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