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吹,这不是真的吧?”
“不是。”他神色镇定,“我没做过那种事。”
“我当然相信你,只是,想听你亲口对我说。”
“我明白。”夏吹伸出手来,握住她的。
简影的十指冰凉而僵硬,好象麻木了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阮菁穿着玫瑰色的职业装站在舞台上,语气沉稳,音色纯美,与平日大大咧咧的疯样判若两人,她表现得比任何人都出色,简直和电视上的金牌主持没什么两样。
“这是她嘛?”建豪小声问夏米。
“你不觉得她很棒吗?”
建豪第一次面对阮菁有自惭形秽感觉,他深刻地体会到,辜负这么一个出类拔萃的女孩是多么可耻的行为。
夏吹和简影终于走进来,夏米对他们招手,夏吹点点头却避开了她的目光,夏米有些困惑,预感到可能发生了什么事情。
结果,阮菁以总分第一的成绩顺利入围,快快乐乐地请他们去吃烤鸭,直到结束,夏米也没发现夏吹的神情有什么异样,那天晚上他翻来覆去很晚才睡着,夏米心里有些难过,她知道他有事瞒着她。
11为了不让夏米担心,夏吹依旧早出晚归。
房子已经看中了,租金也谈得差不多,现在到底怎么办,夏吹心里实在没底。离暑假还有一段时间,那个时候找工作会比较容易,可是,房东不会等。
夏吹终于开始犹豫,要不要问简影借钱。他实在不想放弃那套房子,可是,以前说什么也不肯低头的他,现在却为了妹妹开口,这么做,简影心里会怎么想?
就在他焦头烂额手忙脚乱的时候,新的状况又发生了。
谣言不胫而走,传遍了整个校园,尤其在学生会造成很大的影响,夏吹的威信一落千丈,还没等他自动提出引退,外界的压力就已经逼迫他退居二线了,就连奖学金也摇摇欲坠。简影心急如焚却又爱莫能助,夏吹是个无亲无故的外地学生,她没机会参与他的过去,因此也没立场替他讲话,简影无法确定是否要让建豪和阮菁知道这件事,可是她想不通,既然是清白的,为什么不愿让自己的妹妹知道?如果夏米能站出来为他说几句话,哪怕只是简单地澄清一下,也总比保持沉默,任人猜测、捏造、流传的好。
简影的父母也听说了这件事,他们虽然相信夏吹的为人,可仍然不理解他为什么连一句辩解也没有,事情一旦传开,夏吹日后在北京的发展也将面临严峻的考验。
不单单如此,高校本来就是一个大染缸,各名校之间的网络又四通八达,于是,不到一个月,几乎每个学校都知道,北大的学生会主席曾经做过“少年小白狼”。
夏米是在一个星期三的下午,突然接到阮菁电话的,当时她正在煮夏吹最爱吃的面疙瘩。
阮菁在电话里叫:“夏米,你千万不要担心,我们都相信夏吹,相信他绝对不会做那种肮脏事……”
夏米被她劈头盖脑一堆话搞得晕头转向。
“你慢慢说,慢慢说,什么肮脏事?夏吹做什么了?”
“怎么?你还不知道呀?夏吹被学校取消家教资格,连我们学校大一的新生都知道北大有个靠出卖色相讨生活的学生会主席,哎呦,呸呸呸!这话实在太难听,不应该告诉你的。”
夏米马上挂断电话,直奔北大勤工办。
建豪得知阮菁大嘴巴,就立刻赶去找夏吹,他太了解夏米的个性,她一定会去学校替她哥哥讨公道,可是,这里不是上海,不是随便找个人讲讲道理,或索性干一架就能解决问题的。
“是谁诬陷夏吹,是谁?”
在场所有的老师都被这个没敲门就冲进来发飙的小姑娘吓得目瞪口呆。
“你是谁?哪个班的,谁允许你跑到办公室来大吼大叫?”
“我是夏吹的妹妹,我叫夏米,从上海来。”
“我哥哥夏吹从来没有到别人家里去做过家教,他所有的学生都是坐在我们家不到两平米的亭子间里上课,你们怎么可以不经调查,甚至连他的家人都不问一问就任由那些无聊的学生肆意毁坏他的名誉?”
“哼,早知道北大这么低级,我当初说什么也不会让他一个人来北京!”
“你这算什么态度?老师没教过你什么叫尊师重道吗?”
“当然教过。不过,我的老师告诉我,前提必须是别人先尊重我。”
“你?!……”主任面红耳赤,完全说不出话来。
“你,要证明你哥哥,就得拿出证据来。”
夏吹和建豪赶到办公室,这时候,门口已经围了一大堆人。
“老师,麻烦你先拿出证明我哥哥做过哪些事的证据来让大家瞧瞧。”
“……”众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如果这件事换成本地学生,请问各位老师,你们还会象现在这样袖手旁观熟视无睹吗?你们要证据是么?好,我用我、和我死去父母的人格做担保,这样难道还不够吗?”
建豪等不及了,想冲进去阻止夏米的胡闹,就在这时,夏米的身体突然象一根瞬间折断的筷子,直愣愣地倒了下去,建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夏吹一个箭步接到了怀里。
12“她有轻度的贫血和严重的营养不良。”
医生把处方交给夏吹:“除了正常饮食,最好每天补充两颗多种维他命和天然维生素E,否则将来抵抗力会变差。”
夏吹脸色铁青,目不转睛地盯着夏米看。
医生用奇怪的眼光打量这对兄妹,自从那个妹妹醒来之后,他们就一直这么剑拔弩张,相持不下。
“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轮得着你冲动么?你等着,不出两天,谣言一定变成‘那个不要脸的夏吹原来还有个象泼妇一样的妹妹’。”
“夏吹,你说什么呐你!”建豪忍不住骂。
夏米犟着脖子一言不发,因为摔交,脸上多了一块淤青。
她还在气头上,那股气老平不下来有一大部分原因来自夏吹的隐瞒,这点,夏吹清楚得很,可是,夏米不了解,夏吹之所以要隐瞒,就是因为,她老是为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把自己弄伤。
“好了好了,别吵了,事情都过去了,”建豪推推夏米,“赶紧回家休息去,我还要去找阮菁这个白痴算帐呢!”
“你敢!”夏米跳起来,头一晕,又坐下去。
“我怕了你了,就当我放屁,还不行么?”
夏吹转过身,蹲到地上,过了很久,夏米才慢慢搂住他的脖子,伏上他的背。
回家路过菜市场,夏吹买了一只老母鸡,准备回去炖汤给她喝,结果,她不领情,一个人闷在床上对着天花板翻白眼。
夏吹把热毛巾敷在她脸上,她就是不干,用力撇开他的手。
“别动。”
“我叫你别动听见没有!”他火了,夏米只好撒手。
“奇怪,你不痛吗?怎么不哭呢?是不是脑子摔坏了?”
“你才脑子坏掉!在他们面前我哭什么哭,你骗我我才要哭呢!”
她真哭了,眼泪扑哧扑哧掉下来,夏吹一边擦一边敷,有点想笑。
“歪嘴干嘛?有种你就笑出来。”
他真笑了。
“其实,你骂他们的时候,我心里挺痛快的。”
“真的?”
“真的。”
她逮住他的眼睛,确定他没撒谎,就乐了,一颗泪珠还挂在睫毛上。
“我累了,想睡觉。”
“睡吧。”
夏吹把毯子盖好,看着她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然后走出去把水倒掉。
阮菁在巷口看见夏吹,叫了一声,他没听见又走进去了。
阮菁知道夏米到学校闹事又晕倒的事,于是跑来看看,顺便跟她道个歉,她爬上狭窄的楼梯,敲敲夏吹家的门,半晌,没人答应。门虚掩着一条缝,阮菁轻手轻脚小心地推开,忽然间,她完全不能动弹了。
阮菁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轻易眨巴,那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就象照相机的快门,只需一秒种的工夫,就咔嚓一下尽收眼底,永远也洗不去了。
那天黄昏,阮菁看见夏吹坐在熟睡的夏米身边,低头想要亲吻她青紫的脸颊,不料,最后一刹那,他更换了角度,悄悄地放在了她的嘴唇上,当时,夕阳刚好照耀在他们重叠的面孔上,温柔地将他们的嘴唇染成一片金黄。
13暑假一开始,夏吹就到麦当劳去打工,他不打算再对夏米隐瞒关于房子的事情,因此,夏米也在百货公司找到一个营业员的职位,希望能和夏吹一起在北大附近的新居里迎接1994年。
简影常常找不到夏吹,小说新人奖入围名单公布那天,她很想和文姝一起到夏吹工作的麦当劳去庆祝,可是文姝说夏吹不会欢迎她们,贸贸然打扰他工作,本身就是件愚蠢的事。那天晚上,夏吹加班,只有夏米和她一起庆祝,夏米说蛋糕是夏吹买的,可简影觉得那似乎只是夏米一个人的心意。
那阵子,简影几次三番都想直接跑去把那套房子的押金给付了,她不想让他们如此忙碌,辛苦是一个原因,夏米的身体本来就不太好,但更重要的是这连续不断的忙碌让她有种被孤立的,很寂寞的感觉。
“我早说过他们是一体的,同心协力的时候根本轮不到你。”
“你变刻薄了。”
“还不都是为了你?有些事情还是睁大眼睛看看清楚比较好。”
“什么意思?”
简影不明白文姝到底在暗示什么。
“意思是你很笨,笨到基本上已经无药可救了。”
文姝又点了一杯冰红茶。
这个茶馆象火炉,她们坐在这里是为了讨论年末决赛的构思,她已经没有耐性再听简影唠叨夏吹兄妹俩的事。
“你不是说有事问我么?”
“对,差点忘了。”简影这才想起母亲交代的事情。
“你在上海的时候,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夏沙的青年作家?”
“夏沙?”
“夏天的夏,沙砾的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