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孝柔不出声,她再问道:“妹妹,你现在怎样了,过得还好吗?”
孝柔踌躇半晌,终于还是告诉了她:“我,马上要结婚了。”
菲菲先是惊喜:“是吗?那不错啊,什么时候的事?”
孝柔笑着告诉了她时间,她感慨道:“唉,真好,又一个姐妹要奔向自己的幸福了。”感叹了一番,她忽然又严肃了起来:“那么,妹妹,他是知道你情况的吗?”
孝柔犹疑了,关于自己面临的困境,她实在难以启齿。前后思量一番,她还是讲了出来:“他不知道这个秘密,我还在矛盾中。”
菲菲叹道:“唉,这样子的话,你还没真正把握到幸福,也许再前进一步,一切都会推翻重来的。那样的话,你能受得住?”
孝柔听着她的话,感到心中一阵阵刀绞般的疼痛,一时间,她只能无助地发过去一串串相同的字符:“姐姐,我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无数只问号和惊叹号似要将那薄薄的电脑屏幕戳穿。
菲菲发了几个无奈的表情过来,然后对她道:“有时间,我约你出来聊聊,地点在虹桥路的木曜酒吧,周日晚上七点,我在酒吧门口等你,不见不散!”
这次聊天至此为止,简单的对话扰乱了孝柔的心绪,她原本焦虑的心情就变得愈发不安了。想起来自菲菲姐的约会,她有些隐隐的排斥,可到了时候,她的脚又像上了磁石一般,被吸引着一路前去。这正是周日的晚上,她找到了传说中的那间酒吧,抬脚步入陌生而又熟悉的场子里,步入那印象中的昏暗与喧哗。
菲菲姐果然在约定的地方等着她了,那是一位装扮入时、性感妖娆的野性女郎,见她到来,立马将她引入早已预定好的座位,首先便殷勤地为她递上一杯咖啡。看到孝柔一边轻啜咖啡一边不安地望过来,她便笑了笑道:“你别紧张,我今天约你出来只是闲聊,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孝柔想了想,就小心地问了她一句道:“这里,是你工作的地方吗?”
菲菲笑道:“我的上班地点是不确定的,这里只是其中一处而已。现在我认识的人也比较多了,许多场子都会请我过去做,而你也看到了,我长得还是很打人的,因此生意一向也还不错,至少目前,我的生活是不成问题的。”
她如此大方地谈论着这些,令孝柔感到微微的窘迫感。想到自己曾经的经历,她又对眼前的她深表同情。于是,她轻轻问了句:“菲菲姐,你现在,过得快乐吗?”
“快乐?”菲菲正在饮红酒,一口酒水差点喷了出来,“那要看你怎么定义了。我现在有吃有穿,有花钱,有男人陪,我可以说自己过得很快乐。可是换一个角度——”她的声音低沉了下去,“我现在每天都陷在难堪的寂寞里,看不到未来的希望,只能得过且过地生存下去,这样的我又很难称得上快乐。”她再沉默片刻,望着孝柔道:“告诉我妹妹,他是个怎么样的人。”
孝柔犹豫了一下,还是将绍鹏家的情形大致陈述了一番。菲菲听完,叹了一口气道:“你有麻烦了,你说的那个家庭,根本就是一个很标准很传统的家,这样的家庭,他们要的是中规中矩的生存状态,那才是他们定义的幸福生活。而你,身为一个异类,是会打乱他们的这种状态的,因此,我可以大胆地预言,你这样进行下去,是不会幸福的。”
孝柔的脸色瞬时苍白了,她翕动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来。菲菲见状,苦笑道:“怎么,这样你就支撑不住了?那么今后,当更大的打击到来的时候,你将如何自处呢?”她又回忆起自己的前尘往事,叹息道:“其实,我也有过跟你一样的时候,对爱情充满了美好的憧憬,以为只要自己付出真心,一切都是可以实现的。可是我错了,当我深爱的那个人,他向我提出分手时,我哭着问他为什么,你知道他怎么说吗?”说到这里,她的嘴唇颤抖了,努力地一咬牙,她还是将那句话说了出来:“他居然告诉我,他找我做女朋友,只是为了知道,变过来的女人跟天生的女人有什么不同!”
孝柔不禁怔愣住了,只能呆呆地坐在那里,听她继续往下诉说:“还有两个,也都是懦夫!嘴上说会为我付出一切,可到到关键时刻,面对外界的压力,他们还是选择了退缩。几次下来,我对感情彻底失望了,于是我想,与其这样为了爱情痛苦地煎熬,却得不到丝毫回报,倒不如干脆死了这颗心,尽情享受眼前来得痛快!这样,我就慢慢开始变化了,有生意来我就接,有男人找我就陪,甚至充当他临时的小三我也不介意,因为我知道,即使是这些,我也无法永远享有的,等到有一天人老珠黄,那便是该结束一切的时候了。”
孝柔听着她的话,冷冷地打了个寒战,然后怔怔地问道:“是啊,姐姐今后,还有什么打算呢?”
“今后?”菲菲仰头大笑了一声,“哪有什么今后。我今年二十八了,青春也没剩几年了。等到我厌倦一切的那天,还不是去跳楼啰!”
孝柔全身耸了一下,只是惊怔地吐出一个字:“你……”
菲菲哈哈大笑道:“放心吧,我眼前还没有那个念头。不过我想,这一天迟早会到来的吧,因为我在这个世界上实在没有别的牵挂了,我的父母都已经去世,他们生前没有原谅我的所作所为,死后我也不再乞求他们的宽恕。等到我们一家在天上团圆的那一天,不管他们是否排斥我,我还是会尽自己儿女的本分,去用心照顾他们的。”她说着这些,凄凉一笑道:“可惜,这些都是缥缈的梦,真实世界里,我已经抓不住什么了。”
说着,她再点起一支烟,大大咧咧地吞吐起了烟圈,又朝孝柔递过一支来,询问地道:“抽吗?”孝柔摇摇头,她笑笑道:“嗯,你还是个好孩子,对生活还有着期待,我不能毁了你这种期望,那么,我们今天的谈话到此为止,下面,祝你幸福吧。”
孝柔挤出一丝笑道:“也,祝你幸福!”
菲菲大笑了起来,笑到整个人都呛咳起来:“幸福,好的,我会幸福……”她最后留给孝柔的,是一股悲哀的恐慌感。带着这种情愫再回到家里,她吃不下也睡不着,感到一股憋闷的情绪亟待喷发,于是她趴在桌前,抽出日记本零乱地写道:“今天,我去见了那位姐姐,在那间昏暗的小黑吧里,在属于我们两人的隐秘位置上,她对我说了那些话,打乱了我一直以来的美梦。我不知道该谢她还是该恨她,是她让我变得惶恐不安,但她的话每一句又是那么真实。我知道她是用自己的血泪史来对我做好心的提点,可是我实在是个脆弱的人。生活越过了绿色的平坦原野,来到了一片赭黑的泥潭,我不知道在这般滞重难行的路上,我还能不能顺顺当当地走下去。”
她顿了顿,又继续写道:“绍鹏的家里,近来最重要的话题,便是我们的婚事了。在他们看来,自家的宝贝少爷成家,势必要举行一个盛大的婚礼,邀请所有的亲朋好友到座,让他们都知道,自己儿子娶了一个多么好的媳妇。在他们眼中,我自然就是那个好儿媳,可是我真的是吗?我是多么地惶恐不安,担心到时会让华美的喜剧都变成了可笑的闹剧,甚至是惨痛的悲剧。我该怎么办?谁能帮帮我?绍鹏,我爱你,绍鹏,你能帮我吗……”写到最后,她几乎陷入彻底的狂乱中,手持原子笔用力地划过纸面,甩出几滴大大的墨珠,在纸上凝结了,变成几只惨黑的瞳仁,哀怨惆怅地瞪视着她。她抱着头大叫了一声,整个人扑倒在桌上,感到脑袋里沸腾得快要炸开了。
趴在那里沉沉地喘息了一阵,她忽然又跳起身来,从墙角拖出一只行李箱,打开来,在箱子的角落里掏出一沓本子。她将它们一股脑地摊到桌上,一本本地翻开来,里面满满的文字记录了她那一段纠结的岁月。她随意摊开一页,上面赫然写道:
“四月八日,雨,今天我第一次服用了乙烯雌酚,想不到这小小的药丸,却有如此大的威力,也许是我太心急,一次性服了过多,结果一整天我都昏昏沉沉的,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也不记得跑了多少趟卫生间,大吐特吐之下,我的身体仿佛都要掏空了。晚上我也不曾吃饭,便躺倒在了床上,四周笼罩着孤独、凄凉、愁闷、无助,一切一切糟糕的空气,可是我明白,这只是开始,无数的苦难还在后头……”
她再翻开一页,只见是:“五月二十六日,阴,最近一段时间,我仿佛成了隐形人,每天都在别人看不见的轨道上行走着。这样的生活里,我付出了一切,尊严,矜持,所有的目的都只是为了一个字——钱,我需要钱来实现梦想中的一切,为了它,我的肉体在痛苦地挣扎着,然而我的灵魂却始终悬挂在别人触碰不到的地方,保持着它的高贵。这一间黑暗的酒吧里,我是个心在身外的遁迹者。”
后面又有:“七月三十一日,今天是七夕,又一个情人的节日,现在属于情人的节日越来越多,然而这一切都统统与我无关,我还是要孤独地坐在这里,弹奏着那些言不由衷的曲子。当我从姐姐口中知道亚伦哥的婚讯后,我再也忍不住了,曾经郁积的情绪喷薄欲出,恍惚间,我竟然弹起了那首名为《血色天使》的曲子。我的这个大错为我惹来了麻烦,领班过来严厉的交涉,又有个不怀好意的客人过来搭讪了,他逼我喝酒,我实在僵持不下。幸好这时,有一个他过来解围,大声地斥走了那个客人,看着他,我忽然感到一种紧迫的恐慌感,他果真是来搭救我的人吗?”
“……”
一篇篇文字记载了过去那段黑暗的历史,终于她感到不忍卒读了,将本子胡乱往包里一塞,她又扑倒在床上。整晚,她在惶惑不安中多次惊醒,过去的梦魇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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