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他的训斥,梓琪感到懵然,他不知道一向温顺和蔼的亚伦哥怎么会如此不留情面地批评他,他也不明白他想要自己做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现在的他,不是就过得很好吗?为什么还要改变呢?
不过,日子一天天地过去,生活的表面虽一如往常,内里却渐渐地不一样了。同伴的女生们开始越来越多地讨论起青春期的敏感话题,关于男生,关于恋爱的,他也在一旁懵懵懂懂地听着,随后不自觉地便想起了亚伦哥的形象,他高高大大的身材,端端正正的相貌,干干净净的穿着,嗯,他果然就是自己心目中“偶像剧王子”的形象。“偶像剧王子”,第一次想到这个词时,他的心止不住卜地跳了一下,随后它日益融入他年轻的骨血里,成为摒弃不去的甜蜜因子。
或者,那几年的时光里,他确是一直暗恋着亚伦哥的吧,他对自己的保护,他给自己的教导,无一不是在拨动他那根敏感的心弦。他听着心中那秘密而又欢畅的曲调,感到自己正一天天无法自拔地沉溺下去。
后来,后来亚伦哥便搬走了,同时他也考上大学,他那份秘密的暗恋变成了断线的相思,在这一千多日日夜夜里,时时地咬啮着他的一颗心。而今亚伦哥终于又回到自己眼前了,眼前的他,还会是从前那个他吗?自己那点感情,是否仍只能可怜地埋藏在心底呢?
两人终于登上山顶,在那视野开阔的地方,看得到面前那层层叠叠的城市,看得到那一条疏疏朗朗的江面。微微的凉风掠过身畔,清凉中又带夹杂着一丝缠绵,这样的所在,会让人忘记很多事,也会让人想起很多事。梓琪的心里一片低徊,终于是轻轻地吐出一句:“亚伦哥,你,现在,有女朋友了吗?”
亚伦忽然抬头笑了:“她啊,她是我们学校历史系的高材生,今年也保送了北大,我们一起做学生会宣传工作时认识,现在关系发展得很好。”
尽管是已经预料到的答案,可他仍像是挨了当头一棒,脑袋里仿佛有个*的硬块,正迅速地膨胀起来,膨胀得越来越大,一直到令他无力支持。眼前有些模糊,他迅速地用手支撑起头,口中还勉强挤出一丝笑道:“那……很好,你们……好好的……”
亚伦察觉到他的异样,不禁关切地问道:“小琪,你怎么了,走累了吗?要不要歇歇?”他俯下身轻轻地揽住他的背。
梓琪微弱地摇摇头,抬起头朝他用力地微笑了一下,那个笑容,带着一股动人的凄美。亚伦看得呆了,好一阵没有言语,就在这时,他的手机铃声大作了起来。
他掏出手机察看,是一条新短信,女友月容发来的。他读着那条信息,喃喃地念道:“她叫我去她家聚餐,看来我得走了。”
梓琪无力地立在一旁,满眼哀怨地望着他。在这一刻,春日的阳光忽然不再温暖,他只觉得山道很长,山风很冷。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四章 烟色雨季
又是恹恹的黄昏,晚春的天气里,几声“轰隆隆”的雷鸣,随即下起细细密密的烟雨来,晚风相伴暮雨,惊飞了几只沉寂中的燕雀,它们发出一声凄惋的哀鸣,梭地飞上高空,去寻找一个不知何所在的栖身之所。今年的雨水特别多,仿佛是为了尽情倾诉少年的心事,十七八岁的年纪里,那些如烟如蔼迷离不清的情感。
梓琪定定地对着电脑屏幕,视野里充斥的是一片淡淡的粉红,粉红是女孩子最喜欢的颜色,那是她们宝贵的青春里一件富有梦幻气息的外衣。这个名叫“风荷雅筑”的论坛就采用了这粉红的底色,入眼便给人一种温馨、恬静的感觉,只是这种恬淡宜人,也往往令他沉浸其间,三五个小时不忍离开。
然而更吸引他的还是论坛里那些琳琅满目的内容。自从一年前他偶然误入这块神秘的地带以来,这里的每一字每一句、每一张图片,每一段视频,都给予他无比强烈的冲击感。他反反复复地浏览着、阅读着,渐渐地悟道,原来世界上还有这么多跟自己相似的人,因为自身颠倒错乱的性别身份而困惑苦恼着,他们的专业名称叫做“跨性别者”,英文即是transexual;简称是TS,同时也便有了一个更加美丽的称呼——天使。
这都是些什么样的天使呢,他们仿佛是被上帝遗弃的孩子,也许偶然犯了错,便被上帝之父无情地贬谪到人间,带着一生也卸不去的沉重枷锁。这样的枷锁外人无法看到,只是背负在他们心里,那尖厉的芒刺将他们的心划出道道伤口,每一分每一秒都渗出鲜红可怕的血液。在以往漫漫的成长岁月里,梓琪也曾感受到这种埋伏于自身的疼痛感,但那时的他还一片懵懂,只是在困惑迷茫中感觉到一丝些微的恐惧感,然而他的成长中还是有快乐的,那些眼前的浪潮很快便淹没了这一抹小小的不安。随着年纪的长大,年少时的灿烂阳光消失了,生命的雨季在不经意间来临,这般凄怆的日子里,快乐的浪潮来得迟钝了,隐藏着的疼痛则一天一天地显现出来,他惊恐地发现,自己体内潜伏了另一个顽固的灵魂,它强硬地支配着自己走往一条看不到前方的道路,这无法解释的一路上,虽有寒彻骨的战栗,却也有醉死人的*。总之,不论痛苦欢乐,自己早已泥足深陷,再也不能回头。
从小,别人开玩笑问他:“小琪,你是想当男孩子还是女孩子?”他都会赧然地垂下头,无法做出半点回应。其实他心里是有个答案的,只是他一直不敢把那几个字说出口,他觉得那是羞耻,是屈辱,是不可赦免的罪恶,因此他咬断了舌根也把那隐秘的想法压制在心底。可是他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一言一行啊,那些天性使然的东西,将他原本的生命完整而鲜活地表现出来,即使是不作回应,仿佛也无声地印证了他心底的答案。
他喜欢穿花衣服,喜欢梳小辫子,喜欢玩洋娃娃,尚小的时候,他成天流连于这些,大人们或者皱皱眉头,或者一笑了之,还能基本包容下他这些看似稀奇古怪的兴趣爱好。然而,一年年地大起来,他玻璃房子里的透明岁月也就渐渐地被画上句点,他被告诫起这样不行那样不行,应该这样应该那样起来,所有这些机械式的教条仿佛织成了一张大大的罗网,将他整个的人束缚在内,他难以适应却又挣脱不开,只能无力地哭喊着,直到声音暗哑,然后精疲力竭地滑落在地。
那哭声,他曾经以为只属于自己一人的,没想到却在这里得到了一整片的回音。许许多多的哀声交织在一起,那种阔大而悲摧的音浪有着一股直击人心的力量,让他那一度躲躲闪闪的灵魂,也逐渐清晰明朗地浮现了出来。
他首先进入了“天使心声”这一版块,立马被一个姐妹的故事吸引了目光。她从小的故事跟自己相似,可是却面临着更为艰难的处境,因为家在比较偏僻的乡镇,父母从小就对孩子抱以很高的期望,希望他能够成为光耀门楣的接班人,然而他却做不到他们心目中的那个“他”,而是一步步不可抑止地成为了“她”。这个“她”,为传统的家庭所不容,被世俗的社会所鄙弃,然而她的心却始终坚不可摧,只管埋头做那个真实的自己。终于,她固执的行为引来了家里的巨大愤慨,父亲闯到她高中的学校,将她房间里的许多化妆品和女装生气地砸了一地,随后揪出了正在教室里埋头写什么的她,将她拎到老师办公室里,当着一众老师的面大声地喝令她“改过”,她拼命地挣扎哭叫着,却仍旧坚持着自己牢固的防线,终于,在父亲的愤怒喝斥中,在老师们的摇头叹息下,她冲出了那令她倍感屈辱的地方,越过门外无数好奇同学的防线,一直逃了出去。这一逃,她便再也没有回头。
两三年的时间里,她始终流落在外,在大城市里的灯红酒绿里,她深刻地体验着生活的艰辛,同时也努力做着心中那个想要的自己。她彻底改变了自己的形象,蓄了稠密的长发,化着艳丽的浓妆,每晚去到一家夜总会上班,做着反串表演。在这里,真的是一个人情冷暖的世界,领头大班对她们轻薄的态度,观众们那些猎奇的目光,嘲讽的叫好,都一度令她难以忍受。不过,她需要那一份收入,那一份虽不庞大却稳定的收入,那是她实现梦想的唯一途径,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这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除了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肆意地出卖自己的尊严,还有别的光明所在能够接纳自己吗?她找不到,因此,她只有一日日地忍气吞声,在痛苦的煎熬中迈动着自己快要麻木的双脚。
这是一个惨痛的故事,它如今还没有结局,却已经让真正理解它的人泣不成声。梓琪反复地读着那一行行血泪般的文字,一遍遍地拭去眼角的泪痕,突然地,就生出了想要认识这个悲剧人物的冲动,于是,他打开了她的个人主页,找到了那个自己所需要的QQ号,然后尝试着添加,不想立即传来了咳嗽声,那个“她”刚好在线,他们便很快地聊上了。
梓琪先发过去一个笑脸,同时打招呼:“你好!”用了大大的红体字,那边也很快回复了“你好”。
他立马再跟上:“请问你是TS吧?我也是,我叫小琪,今年十八岁,你呢?”
那边再传来回复:“我叫绵绵,二十岁了。”
“喔,”梓琪再打,“那应该叫你姐姐了,绵绵姐你好!”
这声称呼一出,顿有倍感亲切的意味,他心里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
绵绵也有些动容地回答道:“喔,妹妹,你现在是在哪里,还上学吗?”
梓琪道:“是啊,我家在星沙市,现在上高三呢。”
绵绵感叹道:“唉,上学好啊,我很羡慕你,因为那是我自己想做而无法做到的事。”
梓琪道:“绵绵姐,我现在也很苦恼呢?家里现在还不清楚我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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