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的海馨真有点生气了,如此缺乏礼节呵,明明眼神一直注视我,却假装有身价的样子,站都不肯站起来,这就是官员接待企业来人时的形象?赵发奎见贾科长情绪还可以,赶忙让海馨拿出一张申请报单,说:
“科长,我们公司有三件出口产品需要尽快报批检验,请你帮忙,好不好……”贾科长不以为然地抛出一句:
“咳,这算什么!明天叫你们的海馨来办一下吧。”赵发奎站在那里似乎还想坚持表白一下着急的心情,希望今天就批,但是,贾科长已经站了起来:“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已经是下午四点了,咱们是不是……”赵发奎猛然间明白了:
“好哇,我连几点钟都忘记了,老糊涂了。”一边作捶头自责样。 贾科长这时琢磨了琢磨,立刻抓起电话打给他的顶头上司王副局长:“局长呵,今晚咱们还去东方大酒店吧,缺你不成,我们等你呵,呵!”
东方大酒店坐落在市中心,一到夜间,这里显得格外辉煌壮丽,装饰精美的五层大楼的包间几乎天天满座,吧台的小姐讲,每天来用餐的客人,大都是政府官员和大中企业事业的人员,地下室有舞厅,能通宵达旦地尽兴。
赵发奎一行人马,在顶层的一个小包间落座,赵总有意让海馨挨着贾科长坐下,他自己坐在王副局长一边,四个人一边客气一边动起筷子。贾科长的酒量要远远超过那位王副局长,赵总示意海馨不停地斟酒,那科长便越喝越来劲,嘴里不断地说:
“今天高兴,今天高兴,王局长你也要多喝呵!”白酒一瓶三个男人喝光了,赵总问:“贾科长,再来一瓶?”王副局长忙拦道:“算了,老贾,别喝了,忘了上回喝躺在马路上,钱包叫人抢跑了?”贾科长醉眼眯眯着,脸上好象涂了一层粉红色,点一点头道:“你老赵忒油了,你一共也没喝上两盅酒,就知道让你的小秘书灌我,谢谢,喝了海秘书倒的酒,真痛快!走,咱们下去跳一会儿。”
赵总让服务生开了个大包间,可以唱也可以跳舞。身体显得肥胖的贾科长,借着酒劲,一把拽住海馨,贴近她的耳边说:
“来,咱们俩给他们俩唱一段天仙配,好不好?”海馨立即闻到臭醺醺的酒气,挣脱拽他的胖手,身子向后一退,纤细的手在脸前煽了煽,这一串的动作,令贾科长不解和恼火,他几乎吼起来:“干什么干什么!你装呵!”王副局长马上过来打圆场:
“喝多了是不?咱是请人家来玩的,彼此尊重一点嘛……”赵总去做海馨的思想工作:“不就是跳舞嘛,我们还指他给咱办事呢,快去,随便唱一个。”海馨看在赵总的份上,把火气强压下去,很有礼貌地走到贾科长面前,道:
“贾科长,刚才没有什么,你也不必生气嘛,来,我陪你唱个《好人一生平安吧》。”她也没管科长同意不同意,拿起麦克风独自唱,唱完一段就把麦克风递给科长,科长似乎心情缓和了一点,嗓音嘶哑地唱了开来……
回到宿舍的海馨,想起那臭臭的酒气,那拽她的胖手,格外地讨厌和恶心,“倒霉的一个晚上。”她躺下后嘟囔着。她又想起,明天还要跟他打交道呢,“哎呀,怎么这么烦!”
第二天,海馨到了公司,赵总把她叫进总经理办公室,再三告诫她:“我把话说白了点,你是我们公司的一员,你的工作很重要,好多事情需要你去解决,要学会应酬,性格不要太直太硬,如果因为你的死硬性的工作态度和方法,影响了公司业务,你要负责任,今天的事情一定要办成功,去吧,希望你凯旋归来。”海馨明白了,这就是宁可牺牲员工的利益,也要保住公司的生意。一阵深思熟虑之后,海馨大踏步地走进贾科长的办公室。海馨原本想先委婉地向科长道歉,请他原谅,然后再请他办公事。没有料到的是,贾科长异常地温顺,笑呵呵地让海馨坐下,说道:
“昨晚我喝多了,别笑话,我这个人喜欢交朋友,今后咱们就以哥妹相称吧,我在这里,连局长都不敢小瞧我,今后不管有什么事,尽管来找哥吧。拿去,批了,快回去向老总汇报,呵呵。”海馨听来听去,结果是成了,高兴,说了一句“谢谢您”,掉头就迈出了办公室,一身的轻松,一路的快步,也不去回忆贾科长说的其他什么话了,再说也不记得了。
完成了第一桩使命后,海馨跟在区政府里工作的一个同校高班的同学聊起了电话——
“是我,海馨。”
“呵,原来是海秘书。”
“别逗笑话了,我可领教了你们政府部门官员的德行和水平了,就为了盖个印儿,费了两天时间不说,还得陪笑、陪吃喝、陪唱歌跳舞,还得要我称那个50岁的科长为哥!你们倡导的服务型政府什么时候实现哪?不是纳税人养活着官员吗?我看,企业倒成了孙子辈,某些政府官员成了爷,对不对?”
“你说话就爱极端化,政府官员也不都象你讲的那样,再说服务型政府是我们的目标,实现目标需要一个过程,需要不断地进行完善。”
“好吧,那就等着你们去完善。我的感触太深了,我不理解得很呢,能不能将服务型政府的步子迈得大些?”
“海馨,你的性格我们都了解,你看问题的观点也很尖锐,但是你要讲究工作方法,既要保护自己,又要把工作干好,当然这不容易。海馨,对了,希望不希望处个朋友?我给你介绍一个。”
“你别提这事,我参加工作才一年呵,谢谢你的好意,再见!”
总经理赵发奎这次出差没有带着海馨,这背后有个情况,他老婆知道了老赵又要出差,就跟他说:
“我说呵,这回不要带女人一块走了,你听到人家说什么了妈?说你总带个漂亮的‘小秘’这走那走的,我知道你是为了工作,再说你也不是那号人,可是这不好呵。”赵总一听,立即皱起眉头:
“都是谁他妈地乱说?真是烦人!闹得人还不要敢跟女人搭边了。好吧,我自己走就是了。”赵总出差了,海馨还纳闷,为什么不领我去了呢?这么长时间跟赵总到外面去,还真是见了很多世面,接触不少客户,懂了一些做外贸的经验,赵总也象夫辈那样照顾自己,从来没有一点轻视、不礼貌的行为,从内心深处真是感激他。
赵发奎原在边境一个小城当县长,对于干农产品出口非常有兴趣,但是,他不善于应酬,一提起喝酒陪客人就皱眉,因为他不善于喝酒。他也处理不好与上级的关系,喜欢按自己的思路,按实际的情况办事,往往是直来直去地当着领导的面摆出自己的观点和态度,至于领导听得不耐烦了,或者听得闭上了眼睛,赵发奎都看不明白“道眼”。尤其是,老赵看不惯搞脱离实际的形式主义那一套,尤其是新的一届领导上任,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概否定、推翻上一届领导的发展计划,连下属也换了一遍。如果说推翻上一届领导的不良的计划也是好事,但新领导往往搞的是为自己树碑立传的那一套,搞所谓的政绩。政绩不能要吗?不是的。比如说,他所在的县区是座古城,清朝末年是方圆200公里之内的军事要塞,城内原本古迹很多,文革时期破坏了一些,还有一些处于残破不全的地步,需要修缮,尽管如此,平时还是有四面八方的国内外人士,来到这里参观。新来的县委王书记,上任后,颇显满腔壮志,他的业绩计划是:依据县区距离市区较近的特点(只有10公里),拿出一部分土地用于住宅建设,让城里人来住,使房地产也成为县里的支柱产业之一。接着,他的计划就是动迁、扒房子,连仅存的几处古城遗址、炮台、庙宇,顷刻间都化为乌有。当时有的老百姓,在墙壁上涂写了:
“是谁只要金钱,不要文化古迹?”“老祖宗留下的文化遗产,是哪个败家子给糟蹋了!”
就是这个书记,还调动上千农民义务工,在通往县城的公路两边,修建路边花园,栽植名贵花木,美其名曰:树我县对外形象,改造全县面貌,建设新县区。老百姓一边种花,一边叨咕:“咱县本来缺水,常年干旱,这回上哪里去弄那么多水浇花呀!”
赵发奎时任这个县的县长,他对书记的一番打法看不惯,他十分坦率地在县常委会上提出了考虑好久的计划。他讲道:
“我们县距离城市比较近,这里具有丰富的历史文化和自然风光旅游资源;除了发展旅游事业之外,我们还有大量的土地资源,如果占用土地大建住宅,农民失去了生存的资源,他们怎么办?城市要吃菜,我们可以成为他们的蔬菜基地,确保吃菜供应,农民也有了工作干。”
对于老赵的这些主张,书记闭上眼睛听完的,完了扔给老赵一句话:“你脑子该换换了。”然后便是散会走人。县委里有两位熟悉老赵脾气的老人儿临出会场的时候,特意把头贴在老赵的耳边简短说了一句:“听书记的吧,别对着干。”
此刻的老赵已经忍无可忍了,这些年的县长位置一直是“按兵不动”,自己的主张总是得不到实现,人家注重走动关系,喜欢搞表面文章,而他总是跟不上“时代”的步伐。难道我脑子真的有问题吗?屁,不干了!他立即写了份辞职报告,送给组织部门。他的辞职申请,没有得到很快批准,市组织部让他再考虑考虑。老赵的亲属们知道了这件事,纷纷登门劝说:
“你不干了,我们怎么办?”“老赵家到了你这辈,算是烧了高香,积了大德,大吉大利,宗族谱上面头一回有了县长这样的‘高官’,不能说不要就不要呵!”他老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跑近儿子的办公室骂道:
“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你不为老爹想,还不想想儿子吗?没权没势今后咋办!”
家庭的压力如此之大,他们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