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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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世-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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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采摘它们,用细长绿尾草串起来,哼着小歌谣,从后门奔进家,“爸爸!”,莲花白连衣裙闪过阴暗的过道,划出一道白光,“呵!我屋里姑娘回来啦!”,那院落的天井,画了一个四方的阳光下来,落在青石铺陈的檐下,烟囱钻出漆黑瓦房,有食物温软的香气。

  
  登山,需要持续不能间隙的耐力,一路上,许多人作了充足的准备。几个美国人,节奏规律严从科学性,休息约五分钟,又踏上行程。与她交错。她停下来时,双手叉腰,不愿再挪动,抽烟,喘大口粗气,绝无章法可言。

  
  一座山而已,她只是想。

  
  第一次见面,她在街口等,熙熙攘攘,看到对面走来的脸颊,漫不经心地抽烟。当天晚上,她再次梦见艳丽的蓝,油画一样鲜烈,然后渐渐幻化成洁白的牙齿,那温和的笑延续一年,她收敛不训,换上莲花白的裙子,每天乘公车挣一份稳固的薪水,黄昏时赴约,亦是规律。

  
  登上这山峰,有澄蓝的天空,层层大片的云海。她听那美国人用英文说。于是,摘了一小朵花别在耳边,继续向上登行,前面悠然在等待,距离在十步的阶梯,没有言语交流。“我们要快一点,不然赶不中午饭!”音律间有孩童的脆声,她低头,继续走,不肯回答。

  
  她去得最晚,放学后,坐在叔叔的摩托车后。走廊里充满着福尔马林的味道,她跟在叔叔身后,吃力地奔跑,细长的腿拉得莲花白连衣裙哗哗作响,三楼的抢救室,红灯还在亮着,门口聚满了亲戚。她走进去,“幸和来了!”,“爸爸!”她伸出自己瘦的手,去抚摸白色床单边垂着的手,那皮肤筋脉饱满,喷张的掌心,但失去了捧住她脸颊的温暖,“呵,我屋里姑娘来了。”声音迟缓嘶哑。之后,她再没有听过那声音,那年她十三岁。

  
  到三天门,雨如期落下来,没有声响。她早知道茂密的森林中,下雨没有声音。春天是这样润软的季节,她经常在临近雨末,去树林,赤裸双脚,野蘑菇疯长,她用裙摆装满,然后坐在父亲坟边,用绿尾草慢慢串起,哼着小歌谣。

  
  “上来,吃个苹果吧!”她摇头,又抽了一根烟,山巅近在咫尺。雨越见大,仍是没有声音,浓雾不愿散,什么景色也不甚明了。登山作分手最后旅行,她赞同这样的佯装。一年的南方之行,艳丽的蓝,那梦已越见稀少。 。。

夺失·末(小说《微世》之十二)
深夜,零晨三点,她爬起床,光曦微落。

  
  睡裙,雪白对立着,窗下一禺月辉。她只是异常地清醒,却是无所事事。依稀记得写字楼的电梯里,那净黑的壁墙,她看过自己瞳孔深处;人群进进出出,从十八楼到底层,她安静地顿立着,满心快活。

  
  书柜上,银灰色书皮,是那本《生命不能承受之轻》,再上面是一瓶曾经的香水,或许用过,不记得牌子;烟盒散落在枕头右侧,水杯在鞋柜上。有多久没有收拾房间,亦是不记得。

  
  在这样漆黑的房间,不开灯,收捡扔乱的物品,十分地安然。每一样,放回原处,可是犹豫它们本来应该放在哪里。持久地落寞着。泪从脸睑垂落下来,悄无声息,不能控制,她只好端坐在地板上,跳棋顶着小腿,隐隐作痛。

  
  “寂年”,她心里叫着。“寂年,寂年,……”

  
  床头朝北,她知道。下半夜,水一样寂寥。她靠着床,抽烟,不需闭着眼睛。

  
  “少抽点烟。”

  “少喝点酒。”

  “少吃烧烤。”

  ……

  
  淡旧的口吻,浅薄的笑。没有真正阻止过她,到是能看到他满口的新月一样整齐的牙齿,她喜欢他温暖的样子,棉质大格子的衬衣,湛蓝色的牛仔裤,泛白的平底鞋;还有他干燥修长的手指,洁净。

  
  他说,“幸和,我们去献血吧。”就牵了她的手;奥运圣火传递的街道,笔直,人朝拥动,她不曾想过自己能在光线如斯的明朗下行走,拖着一个男人的手,她如此地欢喜。

  
  七点醒来时,天暴亮。

  
  她看到自己卧在地板上,上身斜靠在床延,右手搭在床上,清晰的静脉络从手掌手一直伸到臂膀,呈蓝色。一地烟头。她起身捡起跳棋,擦了地板,一切就妥当了。然后准备上班。

  
  她知道自己生命里会有很多梦,轻缓恶急尽不相同,如她年少昂望过的天空,有些云安慰过她,会淡淡飘到不见。生命总是在继续,即使死亡,她想也是;她又梦到艳蓝,充斥整个幻觉场景,她知道那是父亲的灵魂,将不会离去……

  
  她学会用广告纸折方正的纸盒,用来装碎片物渣,这是他教她的;彼时,空气安静,她看着他修过指甲的双手,在桌面,锉铿有力地翻动,其实就有了预兆。

  
  这样的手,这样的人,能属于自己吗?她问自己。所以,他羞涩地说,“对不起,幸和,我觉得我们不合适。”她坦然无动,在他面前,抽了最后一支烟,说,“寂年,再见。”

寂年(小说《微世》之三)
阳台水泥柱上镶满闪亮的石子,酷似少年时玩过的石子游戏,但是小了许多。手指摸过去,有粗糙皮肤般的纹感,没有突兀,实在地凭空伸出房子,挂在半空,阳光可以很好地收聚来,地上干净不沾灰尘。

  
  穿上暖和羽绒外套,运动鞋,仔裤,棉格子衬衣下摆扯落出,露半截在外面。他整个白天,喜欢坐在这里,室内开着轻音乐,声音隐隐约约,飘荡出来,有些钻入耳中,有些追逐远去的鞭炮声,另一些直直地落到楼下去,隐入雪堆中,不见踪影。

  
  阳光熙顺,照着身体,惬意,暖洋洋。天空灰白,无云朵,一只麻雀偶尔停下来,他一抬腿就飞走了;身下的木椅是房东从楼下搬来的,因为甚是宽大,颇费了些周折;他喜欢坐在里面,左右移摇,空旷自由,冬天,购置了一只宝蓝色横纹的靠枕,放在背后,还是不拥挤,不能饱和。椅腿下,眷顾很久的植物枯萎了,剩黄残叶散开在土钵周围,冬天来过的征兆。

  
  正中午时分,他靠近围栏,昂头看天。寂寞渐渐散开,会想起失去的那天。阳光也是正好,但在夏天,消息突兀,他不及走向外面灿烂之处,道道光束跨过木门坎,射在屋里,映着一个明亮的门型,他赤裸的右脚,在光里面,惨白,溢静的夏天,那年是;跨过年轮,依旧没有眼泪,只有回忆,熙暖的春天,炙烤的夏季,浅白的秋天,或是,沉色的冬,总是在朴素的时光里想起,不能磨灭。

  
  不愿再回去,即便是这农历年,烟花在空中绽放得明艳灿丽;躲离,是年复一年的搬迁,从这个城市至另一个城市,在高楼丛立间,窄小的房间,变得沉默不语,在辽寂的深夜,思念是云层厚厚遮住的月,悄然地穿出,穿出;

  
  临东,想念你的手指,拂过眼睑的触碰;

  
  翻开的,是一本汉语大词典,随手起页,静静的,硕大的字,和它们的无关痛痒的解释,里面的感情,用在秘而不宣的心间,如这新年,楼那边的是红,楼这边的是白。

寂年·第(小说《微世》之八)
他记忆起她的样子,是她脸上的桀骜。

  
  她穿着宽大粉白蓝的的确凉衬衣,肥土黑的裤子,裸着双脚;雪白的皮肤像随时有光耀划过她的身体,绽出她浅湛蓝的清络的静脉。她扬起脖子,在黑板上扭扭歪歪地写下两个字,说:“临东,我的名字。”

  
  临近的临,东西南北的东。

  他记着她的名字,在心里。但没有叫喊过她。

  
  “临东!临东!”他在屋子里,心里默念。不一会,她的额头就从窗台下伸起来,“寂年。”又没落下去。她个子矮,及不上窗台的高度。他顿时心境低落。可一会儿,她的额头再次升起来,比先前高了不少。捡了砖头垫着,她踮起脚尖,向他挥手,“寂年。快出来!”他迟疑不决,“快呀!”她兴奋地招手。

  
  他的心早已在窗外。初夏炙热的绿,铺天盖地,天蓝颜尉空,有大朵的白云,墙壁上藤蔓依附爬上屋顶,叶掌微动。他跳下窗台时,脚肚被划刺了一道伤痕,血急涌而出,她用染蓝细花底手绢绑在他腿上。教他叠手指,食指扭转回来,叠在大母指上,中指再叠在食指上,依次叠上,成一个孔雀头一般的形状,通过阳光印在地上,十分相似。

  
  他指骨粗长,难以成形。她帮他依次叠好,手指微痛,她只说:“寂年。你真笨!”他心里生气,可是十分了然。她是这世界唯一知道他的人,她心里装着一面镜子,照得出他所有的心念。她只是说:“寂年。做这个。”他就跟着做,百分地欣然。

  
  他看着她低头抚弄自己的手指,鼻尖冒出细密汗珠,嘴角有一颗黑色的痣,桀骜。

  
  “临东,临东。”他心里叫着。

寂年·末(小说《微世》之十三)
9月27日,搬家。他彻夜未眠,整理约二十坪房间里的东西。装进纸盒,或是包装袋,有些丢弃在墙角,有些很珍惜,也有些迟疑在留与弃之间,思虑几分钟,依次摞好。

  
  三年的时间,添置了很多东西。

  
  次日,他请了三个工人,和一辆大棚卡车。端坐在车侧,街口行人如织,阳光炽白,印在一辆冰激棱冷冻车的脚轴前。一切暖和,工人们忙碌,不时问他要水喝。

  
  他淡淡地,有想睡觉的困意。

  
  这条街,已经十分地熟稔了。下班的夜潮中,他行走着回家。没有多少期盼。在周末,偶尔兴起,去繁杂吵闹的菜市场购置主食,行到街角,在邮政局大门的水泥柱前,踞足停驿,无须动,他只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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