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话题很多,小绿从那人身上学到的东西再一次发挥了作用,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引得甄艾谈兴顿起,滔滔不绝,绕了一大圈之后,又回到了她手中的《挪威的森林》。
“我喜欢绿子,”甄艾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开视线,仰头看着前方最大那串葡萄,淡淡笑着,“虽然她跟直子一样经历了很多人生的伤痛,但是,她坚强,开朗,努力生存,而且尽量保持着正常。”她轻叹一声,“要知道,山水田园男耕女织的浪漫时代早被摧毁,工业文明满足了人类的梦想,却让人类变得更加贪婪和凶狠,物欲横流,人心不古,要保持正常是多么不易。”
小绿目瞪口呆地看着她,猛地想起在“安和之花”和甄家继承人的身份之外,她还是甄氏当家人,花花公子左之秋的傀儡妻子,有从结婚一周年纪念日宴会上逃离失踪的不堪经历,不禁有些黯然,随着她的目光看去,那串葡萄颗颗饱满,有着晶莹的光芒,意味深长地轻笑道:“甄艾,你说得对,活着更不容易,要保持正常更不容易,我记得书中玲子有封信这样写的:‘世事的长河总是要流向其应流的方向,即使再竭尽人力,该受伤害的人也无可避免,所谓人生便是如此,假如你不想进精神病院,就要心胸豁达地委身于生活的河流。’”
“对,坚强开朗的绿子是很多人梦想的出口,渡边多次因为直子的事丢弃,她依然原谅,依然爱着他,想拯救他,为这个男人疗伤,这样充满生命力的女子,才能让我们看到人生的希望。”
“如果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就努力呼唤绿子的名字,行色匆匆的人群中,至少我们还有一个绿子。”小绿若有所思地抚摸着手掌的硬茧,喃喃道:“我们自己就是绿子,无论怎样,都可以从周围吸收养分,坚强地活着!”
“你说得真好,只要永不言弃,我们自己就能滋养自己!”
两人同时沉默下来,相对释然而笑。这时,从旁边窜出来一个背着大布包的女子,留着童花头,眼睛黑白分明,看起来非常可爱。看清楚两人,她瞪圆了眼睛,哇啦啦大叫,“美女啊美女啊!”说话间还从包里拿出一个手机出来,谄媚地笑道:“两位美女姐姐,我是柳双双,能不能跟你们合影。老实说,我从来没在安和看到这么漂亮的景象,我老远看到就一路狂奔而来,跑得连鞋子都差点掉了。”
两人一看,原来她真的趿拉着鞋子,面面相觑,不由得大笑起来,柳双双又开始大叫,“别动,就这样,真漂亮,太漂亮了,我眼睛都冒红心了!”
抵挡不住柳双双的热情攻势,两人只得和她合影留念,她一边照一边嘀嘀咕咕,“两位大美人姐姐请放心,这个纯属我的私人收藏,绝对不会泄露出去,我平生没有什么大志,只喜欢美女帅哥……”
两人何曾遇过这种热情洋溢的粉丝,当即傻眼,无奈地相视而笑。柳双双突然又开始大叫,“美啊美啊,今天是不是我的幸运日,竟然见到两个大美女,太兴奋了,太完美了……”她把手机一收,突然仰头一手叉腰一手指向头顶,“老天,我爱你!”
三人笑笑闹闹聊了一会,一个年轻男子突然走来,疑惑地看着几人,眉头几乎拧成了结。甄艾跑过去在他肩膀一拍,“弟弟,看到美女不会说话了!”
男子五官如同混血,俊朗非法,神情则犹若南极冰川,有生人勿近的冷漠,一边给她戴上几乎能遮住半边脸的太阳帽,一边冷冷瞥了两人一眼,瓮声瓮气道:“姐,回家吃饭吧,你今天还什么都没吃呢。”
不过,他冻人的脸色对甄艾一点影响也没有,她拍着他肩膀哈哈直笑,“原来准备看完这本书就回去的,没想到跟她们说得兴起,把这事给忘了。”男子脸色一沉,拖着她就走,甄艾回头连连摆手,“再见,希望以后还能见到你们,有空再来这里啊!”
柳双双顿时泄气,“什么嘛,好像我们会吃人一样!”
小绿这才想起过来的目的——去前面那条街的安和警察局送东西,连忙和柳双双告别。柳双双左看看右瞧瞧目送两人远去,突然咧嘴一笑,对自己比出一个V字,信心满满道:“我们以后一定能再见!”
仍然是那位女警接待了她,正如她所料,这是个精心设计的骗局。马可的身份证是真的,不过他一年前就去澳洲了,现在还没回来。他家人说他的身份证早丢了,因为人不在,所以没去补办,警察要她把能提供线索的所有东西拿过去等消息。
小绿顶着烈日又跑了一趟,把所有证物全拿到警察局,下意识里,她要把他的印迹统统从生活里抹去,至于那些被骗的东西能不能拿回来,那就只能听天由命。
走出警察局,阳光耀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用手搭成凉棚四处张望,茫茫人海,竟不知道要去什么方向。
她脑海里闪出一串熟悉的电话号码,又摇摇头,暂时放弃向何泽求助的念头,捋了捋头发,朝人才市场走去。
她的身后,一辆黑色凌志缓缓启动。
从人才市场回来,她有种精疲力竭的感觉,找工作真不容易,大家一看她的文凭便连连摇头,有的甚至当面就直言不讳,“名牌大学的毕业生一大把,你一个夜校毕业的拿什么跟人家比。还是找些适合你的工作做吧!”
有的开始对她的工作经历很感兴趣,听说她是被长信辞退的,马上变了脸色,赶苍蝇一般把她轰走。后来她学乖了,不说自己是被辞退,那些人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她,“长信工资这么高,待遇又好,一般人怎么肯放弃!”
他们的意思很明显,她不是正常人,所以不能用她。
什么是适合自己的工作,她有些茫然,便降低了标准,不去应征什么助理秘书之类,却仍然一次次被拒绝,她做服务员太老,人家都二十五岁以下,做收银要安和的亲友担保,她只有孤家寡人一个,做业务员要口才好,她更是不行。
即使无功而返,走进空空荡荡的房子,她仍然有些庆幸,还在现在还有容身之所,可以慢慢找工作。 她冲去一身汗水,才觉得腹中空空,刚想去买点菜做饭,门铃响了,她把门一拉开,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子非常强势地推开门走进来,彬彬有礼道:“边小姐,我们是银行信贷部的工作人员,你先生通知我们来收楼,他说生意破产,没办法还贷。”
小绿惊诧莫名,“他跟你们不是签的一年期限吗,你们怎么现在就来收楼?”
一个男子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温和道:“边小姐,可能你先生没跟你说清楚,他后来特意找到我们去改了期,说生意很好,可以提前还贷。这里是他签的文件,请你仔细看一看,还有三天就到期了!”
小绿不怒反笑,挥了挥手道:“算了,我明白了,谢谢你们!”
送走两人,她不禁哈哈大笑,那个人肯定跟她有深仇大恨,连喘息的时间都不肯留下。不过,再多的泪水也改变不了事实,而且泪水只能流给有心人看,没人看,哭泣也成了笑话,她迅速擦去腮边的泪水,换了衣服出门,目的地是以前住的东区那一片出租屋区。
即使努力遗忘,刚到这个城市时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随着人流下了火车,两人都是满面惊恐,奶奶一手拉着她,一手攥着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的是多年前一个远方亲戚留下的地址。
字迹模糊,她凭着记忆找到一个棉纺厂,才发现厂子已经倒闭,人去楼空,一片荒凉。在两人抱头痛哭之际,留守的一个老职工正好经过,看她们可怜,租了一个平房给她们暂住,她们也没想到,这一住就是八年。
找到工作后,因为东区离公司还算近,她和奶奶从棉纺厂搬过来,开始时她的工资很低,付了房租就所剩余几,还是奶奶继续捡破烂维持生活。后来她的工资提上来,两人总算没有那么辛苦,奶奶的身体却一年不如一年,经常生病,她又要上班又要照顾奶奶,闲下来还要学习充电,反倒比以前更辛苦。
她们租的是一个带洗手间的单间,价钱还算便宜。她们即使再穷,宁肯每天吃咸菜也从来不拖欠房租,房东很感动,过年过节经常把吃不完的东西拿过来。
听说她要回来,房东十分惊讶,“你不是搬到贵族花园了么?”小绿苦笑不已,耐着性子把自己的事说了一遍,房东连连叹息,“这骗子真是不长眼,怎么尽欺负些可怜人!”
所有的单间都已租出去,好心的房东竟觉得有些对不住她,“小绿,要不这样,我把一楼杂物间腾出来给你住,虽然光线暗一点,可那间非常大,而且洗手间就在旁边,也很方便。我知道你很省,就只收你房租,水电费我在别人平摊费里算就成了,反正每个月也没多少钱。”
小绿连连道谢,房东连忙找人来清理东西,拿了钥匙给她,约定明天下午一点搬过来。
恍如一场大梦,一切又回到原点,小绿看着这住了多年的小楼,凄然微笑。
出租屋区原是一片田地,随着安和的发展,农民也不种田了,一家家在废弃的田地上建起小楼。因为安和经济发展很快,外来人口日益增多,近年统计甚至超过了本地人口的十倍以上。在这种情况下,安和的住房十分紧张,地产商的炒作让这个情况雪上加霜,安和商品房的价格以惊人的速度飚升,甄氏集团的左之秋甚至说出这样的豪言壮语,“我们做房地产就是要区分出人的三六九等,不能让所有老百姓都能买上房子!”
光租房来说,城区就要比东区高一倍的价钱,更别提其他生活必需品。为了省钱,在安和工作的纷纷迁到东区,久而久之这里便形成安和最大的平民区,小绿住的这栋小楼便是东区最早的出租屋之一。
小绿第二天找了个搬家公司,用一辆大货车把床、衣柜、书桌和简单的灶具搬来,即使已经最简单,比起一年前的条件还是好太多,因为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