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谦这时推门而进说:杨林不能道歉,他是技术官。
杨林还是不说话。
李烈看了眼林谦,虽然对他的话有几分不满,但他并未理会,而是盯着杨林:你这是要干什么?我的技术官?啊?本来就捂着按着的这个矛盾非要把它激化吗?怂恿海归们的优越感,加深土鳖们的自卑感,本就敏感得沾火就着,你还跟着起哄?为什么?啊?
杨林还是不说话。
林谦忽然说:我最讨厌的就是自以为是的技术工程师,李烈,你知道他造成了多大的损失吗?半个月的辛苦全都泡汤了。时间啊!你是最清楚的时间对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的,是天枢一号的死活,是中国创造的存亡。
可这不能是骂人的理由,你是技术官,你要清楚自己的位置。
我不去!杨林仍然紧闭双眼。
林谦紧接着说:这样的员工我们不能要。
李烈这时真是想念艾金,稳重而圆润的艾金只会缓和矛盾而不是激化矛盾,所以,他瞪了林谦一眼,而且声音也在拔高:这样的风气我们也不能滋长!
他甚至犹疑地看着这两个人,在想他们还是他所了解的那两个人吗?是那个天才的、带着研发热情的、为人憨厚的技术官杨林吗?是那个有几分饶舌虽滑头却也为人中正热忱的林谦吗?他反而平静下来:你们认为王明伟自以为是,那么你们呢?自以为自己是高人,是能人,你们所知所能的,他们不能,所以你们就高高在上颐指气使了?就可以称他们为土鳖了?这是什么道理?
杨林依然不说话。
假如这是战场的,你是久经沙场的老兵,他们还是新兵蛋子,做为老兵你有责任和义务教会他们由认识一把枪开始到握紧它,上弹,拉栓,射击。还要教会他们在弹尽粮绝的时候肉搏,必要的时候还要上阵替他们挡子弹。这是我们的责任,你不仅仅要在技术上比他们高明,在胸怀上还要比他们宽容和无私。
李烈,我很难受!杨林的声音在颤抖。
李烈终于与他对视了,他的眼中竟然布满血丝,还有一层雾一样水一样的东西,他们彼此凝视着,像是一对闹了脾气却又相互担待的小冤家。
李烈的心顿时沉重地软化了下来:好吧!那么,我去,我去替你向他们道歉。
说完,他动了动身体,杨林忽然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胳膊,这只手像铁钳一样钳住了李烈,他们再次相视,李烈的心再次隐隐作痛。
杨林咬紧了牙关,然后说:我去!
李烈的心痛猛然释放后再次纠成一团。
林谦忽然扭身坐在了他脚边的沙发扶手上:这叫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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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声道歉十分艰难,他像一缕春风一样刮进了技术部,面色阴沉地说:刚才的事是我的错,我要向王明伟道歉。刚刚是我太过份了。我希望大家不要责怪我,以后我们还是好战友。
李烈推门而进后,整间屋子里的气氛依然是异样的,他看到王明伟的眼睛中闪耀着某种亮光,他的脸红得像被煮了的螃蟹,他对面前的杨林急迫地说:不,杨博士,是我不好!是我的错!
杨林立即说:那就开始工作吧!
说完,他坐在了已经被重新归位的自己的椅子上。李烈站在门边看着杨林更加青白的脸,他知道他是在与自己斗争,但他却只能笑看着大家说:我很抱歉,公司现在遇到了困难,是我的责任。我也正在努力地解决这些困难。你们和杨博士,和我,都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我得谢谢大家没有逃跑,工作环境全中关村最艰苦,薪水全中关村最低,拖延工资全中关村最久,而你们还能够留在这里艰苦奋斗,谢谢你们的气魄和气度。我不是在自己的脸上贴层金以此来为我图省钱将公司开到仓库的吝啬开脱,事实上是,我相信你们和我一样都有一个长远的理想并为此不懈努力。当我们回到北京时,中国创造只是一个伟大的理想,是我们几个人的志向。如果说我们是这个理想的框架,那么你们就是每一个准确的程序链接,一个一个链接在一处,向着这个理想的实现迈进。所以,无论你来自哪儿,不管是海归,还是京系,我都谢谢你们每一位,你们每个人的贡献都是与众不同的,都是功不可没的。而且,不管是龟还是鳖,我们都是一个种族,是吧!
大家在笑,终于轻松下来了。
他顿了顿,望着一张张年轻的脸庞继续说:至于待遇问题,我想向大家说明的是,海归之所以高于京系,是因为他们有丰富的经验值得学习,能者为师,能者自然也就多劳,在这一点上京系们应该可以理解,当然,你们在知识结构上是有所欠缺,但是,你们的学习精神和奋斗精神也是值得海归学习的。同时,要提一点的是,他们放弃在美国的高薪回国,而他们的家庭仍然在国外,经济压力更大。所以,当初我才定下了这样的待遇等级,也希望大家可以理解。我也向大家保证,终有一日,我们的待遇会是中关村最高的。而眼下我们大家要同心协力各尽职责渡过难关。那么,我们也会共同创造星空微电子的美好未来。
在片刻的寂静过后,毕业于科技大学的陆羽说:博士你就放心吧!我保证不再给您添麻烦。大家肯定也是这样想的。
王明伟终于开了腔说:博士,您放心,我一定虚心地学习,努力地工作,保证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他忽然又补充一句:当然,也不犯别的错误。
李烈指着他笑着说:别把话说得太满。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林谦笑着说:大家都安心工作吧!
就在林谦的话音刚刚落下之际,杨林忽然就起了身,他快步地走向大门,擦着李烈的身体疾步而行,很快便下了楼。李烈紧紧跟着他,然后他们的后面是林谦,秘书小刘很聪明地将其他跟随而来的人挡在了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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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林停在了这栋房子的西外墙前,他用力地挥拳攻打着他面前的假想敌,嘴里发出吭吭地声音。
李烈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他太了解杨林了,每次他很苦闷的时候就会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进行一番体力上的消耗,然后便会化解于无形。回到北京除了打篮球就是眼下杨林的“无影脚”了。林谦跟了上来,他听到了他抽动着他的鼻子感觉到他声音中的异样,他在说:李烈,杨林只是太着急了?
李烈立即扭头看了林谦一眼,在后者的眼中,他发现了他的无奈,与自己的有几分相似,他的心再次灰暗成蟹子的壳,但是林谦的神色是平静的,是安祥的。
林谦继续说:艾金走了,我们要散了吗?
李烈看着那个不停踢着墙的杨林对林谦说:早晚会散,但不是现在。
林谦在看他,无声无息地看着:烈,就像杨林说的,我也很难受,就像是拆了我的骨头一样难受。你也很难受,我知道,可是,李烈,外面的风雨飘摇真的不如心里的动荡不安可怕。
林谦这话如一道闪电直入了李烈心深处,他们在杨林的渲泄中对视了一眼,李烈在林谦眼中发现了痛苦,于是,他说:我也很难受,但是,我得挺住。
林谦的眼光微闪后陷入黯淡,他在努力地微笑,显得艰难晦涩,可他毕竟还笑着,这已经难能可贵。
杨林就在那时停了下来,他像个孩子似的瘫坐在墙角喘着粗气,他似乎是在流泪,但是,这个平素里眼疾手快的工程师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后,泪痕就消失了。
李烈走过去坐在他身边,他听到杨林说:我们怎么了?我们怎么了?一年多的时间,我们做了什么?我没有了创造激情,没有了成就感,我焦灼不安,急功利近。我明知道我犯了大忌,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烈,我们浪费了太多时间和精力,我要手把手地教会他们如何设计芯片,甚至要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行之有效简单实用的芯片设计。我还要照顾他们敏感的情绪,哄着他们,顺着他们,让他们留在我们这样一间贫穷的公司。如果在硅谷,别说是天枢一号,恐怕是天璇一号也应该面市早就创造经济效益了。可我们呢?在这儿培训人才不算,还有人当了逃兵回了美国,有人在为是否继续而烦恼,有人还在为海归与土鳖的称号而争执。我们在做什么?李烈,我们在做什么?你告诉我,中国创造真的这么复杂,这么艰难吗?为了它就真的要放慢脚步吗?
杨林的这番话中间杂着英文单词,但是准确地表达了他的意思,李烈明白。李烈扛着他那青黝的心情听到有风飘过,有尘土拂面而来,他闭了闭眼,努力地乐观起来,他说:对你而言,芯片设计不是件难事,你有成熟的经验,这个时候,你需要不间断的成绩来刺激你的灵感,你以为在中国也是顺手拈来如拈一朵野花一样方便。但是,在一片荒园中拈一朵花和在枝繁花盛的花园里是不一样的,我们现在就在这片荒园之中,要自己来恳荒播种还要看着它成长再耐下心来等到花开的季节。还记得那时你说的话吗?在长城上,你激动的握着我的手说:兄弟同心,其利创芯。我们中国有位伟大的文学家苏东坡,他说过,古之成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必有坚忍不拔之志。只要我们不放弃,只要我们坚定一条心,那我们在这样的荒园里一定会种下一座花园,万紫千红,春色满园。
杨林茫然地说:李烈,你又在规划蓝图了。你的那幅蓝图越画越美,可是,建造起来怎么这么难?
李烈笑了,他太喜欢杨林的这种单纯了,他那双圆圆的眼睛看着他时,就像一个明白了一些事情的孩子在问一个家长,你为什么要给我一个美好的想像,你为什么还要给我一个如此残酷的现实?他笑着拍拍杨林的肩膀:杨林,你懂得的,你只是不表达
他看了眼杨林右侧的林谦:我们都认为,中国创造它不只是天枢一号一枚芯片,它是整个中国微电子产业的崛起,所以,我们必须谋万世谋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