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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烈便会苦笑着唱道:不怕拼命怕平凡!
他在这一年里喜欢上了“江湖”这个词,喜欢上了黄沾的歌词。他时时在少得可怜的睡眠时间里被同一个噩梦惊醒,他与他的星空微电子还有他的“中国创造工程”这三胞胎“胎死腹中”。这种忧心始终折磨着他,他几乎花光了由美国带回来的三百万美金,可是他的中国创造计划其实才刚刚开始。
那个美好的“中国创造”工程的总设计师最近总是落魄惶惶如丧家之犬,但还是龇着牙释放最后的兽性,他努力地振作精神意气风发得如同已经站在了阿里巴巴的宝藏门前,只是可惜的是,他不知道这个咒语到底是芝麻开门还是般若波罗密,或者两者都不是。
他来到T大为的是筹备无线电专业人才中心的事情,他是做芯片设计研发的,刚刚回国创办的星空微电子公司需要人材,需要软件、硬件、音频、视频、算法、架构各方面的工程师。同时,中国的这个领域将需要大批的人才,那么他想这就要从基础上就把中国最好的精英留在中国深造。所以他来拜访T大的校长,希望他可以帮助他实现他的想法。但是,不巧的是校长先生第一次不在,他扑了个空,第二次见着面了,扯着一张红光满面的脸既欢迎李烈的想法又苦诉难为无米之炊,最后说是开个会商议,就把李烈打发了。第三次也就这一次,他又扑了个空,。这不能责怪李烈的误撞,只能说这位校长大人实在是忙,接电话的永远是秘书,而且,那秘书没有体会到领导的随机应变便将消息传给了李烈。尽管结果不尽如人意,李烈还是笑着极其谦卑地对这位秘书大人说,下次我会比这更快的。
这位秘书大人有几分自责,他有一个即将踏上美利坚的孩子,所以,他对来自美国的海归名校博士李烈充满了善意,提供了很多信息帮助,这一点让处处碰壁的李烈极其感激。
就在李烈心事重重地匆匆走过荷塘边时,命运不厌其烦地导演了这一套把戏,他站在这头,而未央央站在那头,他们同时盯着已经枯竭的荷塘想自己的心事,当他们发现彼此时,又很快地跳离了视线。而此时,李烈忽然发现自己被硌到了脚,于是,他纳闷地看着这个竹节状的东西,恍惚间以为自己穿越了时空将周文王演绎八卦的爻筒踢了出来,但是,六枚铜钱落地后,清楚地写着“乾隆通宝”。
有汽车由身后辗轧而过,那种属于现代的气味让李烈顿时又回到了现实。
这对李烈来说是种讽刺,因为他在睡梦中只有三件事,第一件是钱,第二件是人才,第三件是天枢一号,想得最多的还是钱,就在他像一个穷途末路的人横冲直撞的时候,几枚铜钱的突然出现就像是一种提醒,他在精神世界的无比高贵过后,觉得自己在缩小,小到钻进了六枚孔方兄正咧着的四方大口。
他太需要钱了,不是小钱,是大钱,是上亿的资金,那枚小小的数字多媒体芯片天枢一号就会在几个月后呱呱坠地,那么,中关村就真的成了中国硅谷,中国的微电子产业也将开始新的纪元,这是一件千秋功业的大事,这是一件由他来完成的大事,这种幻想让他的眼前顿时闪过金元宝的万丈光芒。
一片落叶不识时务地落在李烈的头顶,他醒了过来,拂了拂,叶子便落在了他的脚下,将几枚铜钱也顺势盖了去。李烈蹲下身去,刚掀起落叶。恰在这时未央央循迹而至出现在他面前,她看着地上出现的卦象说:万事开头难!
嗨,你叫什么?李烈在她转身离开后问。
未央央扭头灿然一笑,很迷人,她的睫毛遮覆得目光迷蒙不明。
你不说我就叫你孔方小姐!
随便你!未央央果然就走了,脚步轻快如南迁的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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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烈由美国硅谷回到中国硅谷整整一年,他还没有完全适应中国的生活,甚至还没有完全适应最基本的北京的风沙与干燥。当然,他最不适应的是他那张财务报表上越来越少的数字,他在资本运营上习惯了加法,不习惯减法。但他最适应的就是他终于可以用并不标准的普通话来表达自己的意思了,他从不像其他海归那样在说话的时候夹杂着英文,好主意不说好主意而是说Good idea或是团队不说团队而说Team,或是钱不说钱,而是Money,有时候甚至管钱不叫钱,而是资金或资本甚至国际资本,筹钱不说筹钱,非要说资本积累,花钱不说花钱,非要说是资本运作。他也不像许多被西化的中国人那样有耸耸肩摊开手的习惯,他甚至不喜欢嚼口香糖,不喜欢吃西式快餐。他是个根红苗正的中国人,他热爱这个国家,所以,他义无反顾地回来。
站在T大的大门前时,李烈忍不住地回望了一眼,他一直在怀疑自己到这个地方来是不是做错了,是不是把摊子过早地铺大,这个人才中心的计划是不是成立得过早,投入得是否不当。形象地说,当一个孩子养得尚且艰难的时候,又拉来一个孩子是不是意味着双双殒命。这个想法一经浮现,李烈的鸡皮疙瘩瞬时掉了一地。
这不是个好的季节,一切都行将消亡。他竟然有这样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今天第二次对自己产生怀疑。
一辆亮灰的法拉利跑车飞驰而过,卷起的尘土让李烈的眼前泛起一片朦胧。他想,有的人总是在享受改革开放的美好果实。而他则是在应该享受的时候再次将自己划入无产阶级的行列,投身中国的电子革命中,且是先驱者。
先驱者总是要付出代价,总是要流血和牺牲的。这不应该是谎言或是借口,他已经感觉到了流血的痛苦和牺牲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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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谦说:国家投资就像是那种叫做海市蜃楼的东西,很美丽,很不切实际。
他说这话时双手摊开,很苦大仇深地看着李烈。
当李烈站在自己的卧室即被称为星空微电子的第二会议室里开着所谓的碰头会时,他终于故作轻松地吐出了这几个字。
深夜的北京北三环的陈旧小区里,这间不足二十平米的小屋子里忽然便被沉默充斥。
国家投资?国家投资!首席技术官杨林像是遇到了难题的机器猫一样踱来踱去,他好看的五官下面是缜密发达的大脑,但这四个字在一时之间却让他的大脑停滞了一下。
艾金仍然像从前一样思考,林谦已经给了他一盆冷水。
李烈靠在窗前,解开自己的领带,用力抻了抻,我们要把天枢一号,不仅仅是天枢一号,天机,天璇都要系在国家的大树上,那样,就算是倒下,也就相当于给我的名字加一个字儿!
什么?杨林很不解,他五岁随父母移民美国,中文很糟糕,既说不好也写不出,回国一年后,他进步很快,已经会写简单的邮件,但是,对于李烈的这种文字游戏,他还是很生疏。
士!李烈坐在床上,讷讷地说:烈士,李烈士。
林谦立即慷慨激昂地朗诵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李烈同志是我中国共产党党外人士,非坚定的马克思列宁主义战士,他好高骛远好大喜功急功近利。他的死,轻如鸿毛!他是苍蝇落到蒜地里。
李烈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他非常清楚林谦的意思,他并不赞成,但是这是他预想的结果,所以他笑着说:苍蝇虽小,可也是块肉啊!重于泰山行不行?
生得伟大死得光荣!这样行了吗?你还蛮认真。林谦故意拧巴着他。
老林?李烈挺起身来故意仔细地端详着林谦,林谦竟然飞了个媚眼。李烈一本正经地继续说:你这眼睛是不是让人打肿了,怎么把我看得月朦胧鸟朦胧的呢?
好奇的杨林再次发问:林谦你什么意思?李烈,你又是什么意思?
林谦阴阴一笑:人小,竟占大头儿呗!
他的话总算是博来了几个人轻松的一笑,林谦似乎还没说够,继续着他的贫:唉,青春混没了,财产混少了,职务混小了,如果再有个老婆,我看也得混跑了。
李烈怔怔地盯着林谦:你阵前动摇军心,按律当斩。
你们说什么呢?杨林就像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艾金笑着拍杨林的肩膀:小同志,不知道了吧!他们在耍贫嘴。
杨林同志仍需要学习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李烈哈哈笑着,你不会不知道毛泽东同志是谁吧?
杨林极认真地思考着,喃喃自语说:他是谁?也是斯坦福的吗?哪个系的?
李烈口中含着的水立即喷了出来,躺在床上就不肯起来了。
杨林还在继续:一定是哲学系的。要不?生物系的?没准啊,还是医学院的,商学院的?
李烈笑着说:是,这种人专门研究人与世界的关系。
杨林已经开始微笑了,他说:向毛主席保证,李烈同志不是累死的,是笑死的。他不是光荣的重于泰山的烈士,他的死轻于鸿毛。
林谦立时笑倒在杨林的肩膀上,艾金拨弄了杨林乱成一团的头发,几个人笑得更欢了。
笑够了,艾金仍然像是思考又在认真地说:烈,你之所以来做这个董事长就是因为你掌握全局的能力是我们几个中最强的,所以,我想你应该考虑过,姑且不要说能否得到国家投资,就算是我们得到了国家的扶植,可是,这笔投资是否会是把双刃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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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烈与他对视一眼,他们总是心照不宣,默契十足,所以,他笑了:不用怀疑,一定会是。
但是——
林谦的但是又来了,习惯于在这时抱起双臂,这个代表拒绝的姿势恰好符合他的用意,他习惯于在李烈兴奋的时候浇一盆冷水,李烈也习惯于这盆冷水兜头而下,所以,他的话并没有说完。李烈的补充便已经开始了:但是太异想天开,是吗?
林谦忽然笑了:但是,我的担忧是,首先,你能否得到投资,其次,乐观地想,如果我们得到了5000万投资,国家机关即成为风险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