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折羽只瞧得紧张,心道许山竟完全不是此人对手,看来此人在朱雀山庄须有不低身份。只是若许山再输,自己问话的机会就愈发的少了。心神不宁间,拓跋孤手臂将她肩膀轻轻圈住。她下意识地往他身上一倚,只听拓跋孤道,若你想帮许山,也是可以的。
怎么帮?苏折羽脱口道。
只是没什么意义罢了。拓跋孤笑笑。反正张弓长也心知肚明:他若想什么都不说就轻易走人,那不可能。
既然这样——又为什么要安排这场比武?
至少看看这“一箭勾魂”的底细。拓跋孤道。而来,若他当真输给许山——就算只输一场,他也须欠下这笔债。
我们也可以放他走的——放他走,我缀着他,他总会回朱雀山庄的!
拓跋孤沉吟。不是不可以,但——那是最后的办法。“一箭勾魂”不是常人,要缀住他未必那么容易,何况既不知朱雀山庄是什么样地方,又怎知不会反被他利用。
说话间只见那花瓣已被张弓长抢在手里,他却又来抢夺许山另一片花瓣。许山虽牢牢捏于手心。又怕用力过大毁破了,终于也叫张弓长有了可乘之机,钢箭往他腕上一挑,逼他撒手。许山岂能这般就范,松开一手却又反手抓住。张弓长伸开长指来抓。却不料花瓣脆弱叫他手指一拨。竟裂了个口子。两人心中都一沉,不欲这花瓣在自己手中毁破,是以反而一起撒手,向苏折羽看时她却并无意终止此举。原来这小小的口子并不算毁破。两人又一齐向那花瓣抓到,这一下却是十根指头捏在了小小一片粉瓣上,几乎不用什么力气,几乎听不见什么声音,花瓣已从中撕开。
两人这次是真的一怔。只听苏折羽沉着声音道,犯规——这一局不分输赢!
张弓长把花瓣一扔,道,这也太奇怪了吧,两个大男人抢三片小花瓣,还不能毁破。…
这难道不是因为你上一局把花毁了的缘故么。苏折羽轻轻哼了一声道。否则这一片毁了还有机会换下一片,也就不须定如此严格的规则。
张弓长嘿嘿一笑道,您是裁评,谁又敢跟您争——只是我们在那里很是辛苦。裁评看起来却似在与人卿卿我我呢!
苏折羽脸上神色微变,却咬唇说不出话来了。拓跋孤知他挑衅,只冷冷道,怎么,你不服么?
岂敢岂敢。只是本来说赌弓箭,这一句本身却与弓箭相去颇远,这样玩下去似乎也没什么意思……
何必着急呢。拓跋孤说着,总算松开了苏折羽来。很快就给你机会好好施展身手。
那我倒要好好听听下一局的规矩了。
苏折羽清了清嗓子。道,下一局会在那边山坡上。她说着指了指另一侧。只见坡势平缓,地方开阔,颇是一处好场子。
这一局便是你们二人真正对决,仅以弓箭之术,谁先伤到对方就算胜——伤到的意思,便是指有一方受到明显箭伤。
这一局规则倒不妨改改。拓跋孤走上前来。受箭伤——太过容易了,恐怕他们二人便全力在躲避上,须比不出弓箭上的优劣。
教主的高见呢?张弓长又挑衅地看着他。拓跋孤并不生气,只平平地道,这一句要取胜只有一个办法,便是刺穿对手右臂的臑会穴。二位意下如何?
张弓长脸上微微变了颜色,半晌才回复如初,忽地哈哈大笑起来道,既然教主都开了口,张某焉敢不从!好,就以此为赌,反正张某人的性命,本在教主一念之间!
那边许山倒没多大反应,只默默点一点头,苏折羽便引二人往那山坡而行。
原来拓跋孤看了这一晌,已深谙张弓长使箭的套路。右臂的臑会穴乃是他这身弓箭之术的关键所在,若叫人刺穿,则手臂再难拉开弓,等同一身武功尽废。许山习的虽亦是弓箭之术,但各人使力方式不同,许山的要穴也在右臂,却在更下二寸的天府穴,拓跋孤说臑会穴,他自无异议。
四人到了那山坡,拓跋孤忽道,阁下想必对此地地形不熟,不妨查探一番。折羽,你在此陪他——许山,跟我来一下。
张弓长尚未发话,拓跋孤已将许山带走。他不由又嘿了一声道,临时抱佛脚么?适才那一句若非规矩太诡异,本也是我赢——他此刻又能做些什么!
苏折羽其实也不知二人去干什么了,只等了许久,才终于见两人又回来了。许山神色如常,只道,可以了,开始吧。张弓长轻哼一声,两人各退开十数丈,拓跋孤与苏折羽亦避去数十丈外。
只听苏折羽提气喊道,若你们已准备好,现下已然可以开始!
然而,没有人动。
嫩嫩的草尖拂过脚面,一而再,再而三,是春天的风。许山的手在箭筒,张弓长的手也在箭筒。
经过前两局,他们对对手的招式习惯都可算是了解了——如过不是谁还故意有所保留的话。
苏折羽紧张得手心皆汗,下意识地去握拓跋孤的手掌。后者觉出出她手心的湿濡,微微一笑。默然不语。
而此时这战场上竟出现了第三个看客。夏铮已悄没声息走到二人身后。拓跋孤向后看了一眼。你也有兴趣?
自然有兴趣。夏铮道。素闻你给人下套的本事是一等一的——我很想见识一下你这次想怎样让“一箭勾魂”落入你的圈套。…
这次没有圈套。拓跋孤平淡地道。他们的决斗,公平得不能再公平了。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许山伤在他箭下怎么办?
他若一局也没有赢,本来就该好好反省反省。
但若论实力,也许他本来就比不上“一箭勾魂”,也无法强求。
你与他有过交手。拓跋孤道。当日青龙谷一战。你应该还记得——许山弓箭上的功夫。当不属于任何人。若他败给张弓长,只是因为张弓长在兵刃上占了优,他的箭不但是箭,而且还是剑。利剑。他的弓也更强韧。但我给了许山一晚上的时间研究他的兵器,若他完全没想出一点应对之策,那么又能够怪谁?
可是他一夜没睡,这岂不是……
也算个理由。拓跋孤笑。不过比起不让他想这一晚上,我觉得这样胜算还大些。
主人方才与他走开。是不是……是不是去问他……苏折羽在一边开口。
拓跋孤摇头。现在已没什么好问的了。
几人的目光又转回战局之中。
张弓长的箭已在弦。
一支箭。
许山的箭也在弦。
五支。
他仔仔细细地考虑了所有的可能性。张弓长的箭,既有开金裂石之力,又有机簧连弩之快——硬碰硬,他将没有半分胜算。他唯一能胜过他的就是木箭的轻灵与多变。
臑会穴在右上臂背侧,只有一个机会可以伤到,便是张弓长摸箭换箭的时候。他动作很快,有时连珠发箭,很难抓准时机,张弓长也在等一样的时机。所以他也必须很快。
他选择了五箭在弦,这是有目的的。集双箭之力,或许可以拼得过那一支精钢之箭;两箭取张弓长要害,虽非臑会,也迫他不得不避让。第五支箭。在他避让的刹那,等在他臑会穴会在的位置——想起来,是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只是,张弓长又怎会坐以待毙。
在他看来。许山很灵活,也很会站好位置。不令臑会穴轻易地暴露在对手容易击到的地方。但他也会一样的伎俩,一箭射出逼得许山自救,连珠后箭等在该等的地方,迎上他的臑会穴。
似乎几刹那间,这场比试就要完结了。
可是他们没想到,当对手的箭射来时,他们竟都同时选择了跃起闪避——跃得非常之高。因为他们都看穿了对手的目的,谁也不想冒险。
但就是在空中。
就是在空中,许山一个拧身回转,五支箭又已在弦。转身看见的张弓长吃了一惊,眼见五箭齐来,他伸手及箭却未及上弦,只得以箭为兵,啪地挥开了飞来流矢,随即落地才将钢箭搭上弓弦。
箭尖指住了许山的心脏。
这当然不是要置许山于死地,只是现在他箭在弦上,许山的箭刚自空中发出,下一拨还未跟上,张弓长该是占了绝对的主动了。
然而他忽然听见耳后风响,只是轻轻地嗖地一声,不,是两声——他陡然出了一身冷汗。
弧箭?
他竟未注意到许山第二次射出的五支箭竟是弧箭,更未料到他已计算过他击偏弧箭所有可能的方向。五支箭里,那两支没有落地,轻轻一晃,包抄而来。他不得不闪身相避,而回头间,许山箭已上弦。离弦。
你……
他只来得及说了一个“你”字,臑会穴上一阵剧痛传到。新箭入肉,他心中的感觉不仅是一沉可以形容,而是突然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袭入身体——手,拿捏不住弓弦,他已松开了。那侵入身体的剧痛让他浑身都已凉透,整个心死了一般地枯寂了。…
我本来就会弧箭的。许山很自然地回答他未曾问出口的问题。
许山胜。苏折羽上前一步,宣布结果。
张弓长大手握弓,同时捂住流血的伤口。拓跋孤在走近,他却觉得视线模糊。他想,一定是有哪里不对——他怎可能轻易输掉这一仗,又怎可能从此不能握箭?想一想就难以接受的事情,真的发生了,难道不荒谬吗?不荒谬吗?
你们……早有预谋……他咬牙切齿道。
不要这么输不起么。拓跋孤走近得毫无侵略性,又似极具侵略性,口气嘲讽,手却已握住那刺入他身体的箭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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