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岳怕她生气,又轻声细语道:“乔及远跟着乔及风去了武林盟,少说也得半月来回,我再多陪陪你,不好吗?”
谁知柳英如竟勃然大怒,狠狠摔了手中梳篦,柳眉倒竖:“你们都一样,一样没用!”
柳英如窜起转身,怒视黎岳:“秋海棠她一个死人!她都有孩子,我却没有!我什么都没有!都是你们,你们!”
柳英如发狂一般,上前掐住黎岳的脖子,尖细的指甲陷入黎岳肌肤之中。
黎岳毫不在乎会受伤,掣住她的手,大声道:“是你不能生!柳英如,你什么都比不过秋海棠,永远都比不过她!所以江若愚才会不要你,你这个疯女人!”
柳英如倏地冷静下来,又恢复了之前娇弱无力的模样,媚眼如丝,玉指轻轻摩擦黎岳的颈脖,吐气如兰:“你这个兔儿爷,有说我的资格吗?”柳英如轻笑道,“黎岳,你的宝贝王爷呢?哦,他现在可不是王爷了,要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呢,要你这个老男人?他有多久没有召见你了?嗯?”
黎岳被戳中痛处,用力攥住柳英如的两条胳膊,狠狠道:“柳英如,你怎么如此下贱?”
“我下贱,你不下贱吗?”柳英如贴的更近,笑容妩媚,“你不是就喜欢我下贱吗?这样才配得上你呀。”
黎岳闻言放开了柳英如,深情地望着她,道:“英如,我是爱你的。”
“我信你。”
柳英如朱唇轻启,褪下薄衫,圈住黎岳,将他往床榻上带。
一室旖旎。
斗月山上细雪崖,武林盟所在。
是夜,月牙弯弯,崖下有寒风吹来,萧瑟清冷。
乔及远身披一件外套,走出屋外,抬头望月。
这回随兄长来武林盟议事,免不得又要耽误些许时日。他思念家中妻子,担心她能否照顾好自己。年近不惑,乔及远别无所求,只愿家人安好。他无儿无女,经常出门在外,妻子免不得寂寞,正在思忖收养一双儿女给她作伴。
乔及远总是板着一张脸,面相刻薄严厉,实际心肠柔软,心思细腻。
“及远。”兄长在背后唤他。
乔及远道:“大哥。”
乔及风走了过来,点头道:“盟主此回喊我们来,是商量有关海棠山庄的事。他也请了水潋滟,只是对方各种推诿,并不露面。”
“如若心无邪念,又为何不能以真面目示人?”乔及远冷哼道,“海棠山庄定是有所图谋。”
乔及风虽慈眉善目,可此时负手而立,自有一般豪气,只听他道:“武林这般和平景象才持续了不到二十年,我们流霞山庄作为武林一份子,绝不容忍有人蓄意破坏生事。”
乔及远恭敬道:“及远全凭兄长吩咐。”
乔及风拍了拍弟弟的肩膀,道:“你方才又是在想孩子吧?”
乔及远颔首低眉默认了。
“我也总是挂念着流彩、流宇,尤其是流宇。我四十岁时才得这么一个儿子,生怕出了半点状况,让他生病了,不开心了。”乔及风叹息一声,“你那孩儿,若能健康长大,也有流宇这么大了吧。”
乔及远沉默片刻,道:“是我没有照顾好英如,让她身体受损,恐怕我是没有大哥的好福气了。我正想收养一对孩儿,晚年也能享享天伦之乐。”
“也好,只是人选必须谨慎。”
“及远明白。”
时已入秋,夜间多凉,崖风一阵阵,愈发厉害。乔及风抬头,正看到,乌云蔽月。
“待你武功大成之时,必克尽所爱,克尽身边人,克尽天下人!”
脑中似乎有这么一个声音,不停捶打神思。左连安从冥想中惊醒,浑身冷汗。低头一看,手中仍然握着通体金黄的宝剑“无为”,遂安定下来。
正是这把剑,跟着左连安走过大江南北,经历千锤百炼,实战无数,饮血无数。左连安自认剑道已入化境,再无敌手——如今的他孑然一身,没有半点牵绊,心有记挂之人如何能敌得过他?更多领悟,只是为了免入魔道,丢失自我,摈弃杀戾祸害。
他的剑,如此孤独,不胜寒冷。
他纵身剑道,予其时间,予其神思,予其生命。无奈剑道争锋对他。
而他终领悟,舍我舍他舍天下之境界。
舍弃所有,终成剑圣。
又有何用?又有何用!
左连安稳定心神,从榻上起来。
“师父。”敲门声响起,陆楚瑜正在门外。
“进来吧。”左连安应道。
陆楚瑜进入门来,见师父神色略有些紧张,故问道:“师父又有困惑?”
左连安摇头道:“想起些许往事故人。”
陆楚瑜没有多问,道:“徒儿是来向师父告别的,我与人有约,需去伴雪剑派拜访无极,也顺便让他看看边涯碎。”
左连安点点头,精神已经完全恢复,道:“走之前,先让我看看你进步如何。”
陆楚瑜咧嘴一笑:“是。”
二人来到院中,杨柳不再,秋风瑟瑟,日光和煦。
陆楚瑜惊道:“师父是要用无为?”
左连安往日与陆楚瑜切磋时只用寻常短兵,而此时他手中握着的正是无为剑。
左连安提醒道:“楚瑜,需尽全力。”
陆楚瑜精神为之一振,神色肃穆,拔剑出鞘,严阵以待。
左连安年轻时曾经走遍四海寻访稀世剑谱,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又辅以万千实战,自成一派。其剑,千变万化不足言其莫测,风驰电掣不足道其疾速,招式无一不是精简利落,尽显锋芒,多为杀招,出手见血。
君不见千里独行江湖客,手持三寸定山河,承影无形乾坤间,羡煞浮生漂泊人。
是为剑圣,左连安。
无为出鞘,利刃袭来。
陆楚瑜心无旁骛,眼神凝,脚步稳,格之快突之疾,以守为攻,伺机而动。
左连安深知爱徒谨慎小心,不留余力,进攻愈发猛烈。
仿若雾云出岫间,金龙摆尾挥爪,横揽飞云,撕裂虚空。其势呼啸而来,天色也变,鸟兽也惊,四海俱动,巨浪拍岸,千层飞雪。
陆楚瑜沉稳接招,内息平稳,丝毫不乱,亦有妙招险步。
忽听左连安道:“此招名为‘蛟龙出洞’!”
左连安猛收势,陆楚瑜尚在惊讶之时,剑风却如同从未消失一般,一如之前强劲,再度袭来。陆楚瑜慌忙躲避,现出破绽。
左连安有心教授,此战胜负无关,对其视而不见,另出奇招。
“飞龙渡海!”只听左连安喝道,一跃而起,无为随之飞扬,锋芒耀眼。
陆楚瑜已知师父意图所在,肃然起敬,全神贯注。
遂二人你来我往,左连安先行一百零八招,后又过一百七十三招,共计二百八十一招,招招独立,无一重复。
微凉秋风亦不能卷走两人如火热情,俱是筋疲力尽,汗流浃背。
左连安用尽毕生精华领悟,最终,扔了无为,仰天长啸:“剑圣呵!又有何用!又有何用!正是无为!正是无为!”
陆楚瑜大喘粗气,脑中招式如飞光流影,川流不息。
若得剑圣真传十分之一,亦足以剑啸江湖,纵横武林。
陆楚瑜望向师父背影。
正是日薄西山时,斜阳笼罩。昔日剑圣,已是垂垂老者。
第十四章
自打辛荣决定要离开辛府之后,便有诸多安排准备。当时,秋柔桑自己找上门来——海棠山庄需要财力支撑。辛荣行动皆要隐瞒身边人,自然不比秋柔桑自由,也需有人为他办事,便与秋柔桑合作。先在江、京两都之间行倒卖生意,赚得本钱后,在京都开了几间成衣裁缝店,为人量体裁衣,对象尤以达官贵人为重。因秋柔桑长袖善舞,亦好用针,京都成衣店一度是由秋柔桑管理的。
彼时距离新皇迁都才过去十年,京都内仍是百废待新,正是起家的好机会。辛无歧十三年前去京都,也是为了借迁都的东风赚上一笔。不过辛无歧当时年轻意气,志在走遍四方,后来在江都基业已稳,便无意再露锋芒。是而,辛荣的这番举动辛无歧并不知晓。
再之后,辛荣将注意力转向并州。并州远离江都,却靠近京都。当地民风淳朴,气候适宜,百姓皆以养殖为业,尤以桑蚕为盛。辛荣选定并州,在此置办别院,建绸缎庄,为京都提供布匹丝绸。只要手中有足够本金,自会有另行商机的手段。辛荣无意学他父亲,却不自觉走上同样的道路。
流霞山庄荷花会之后,辛荣带着红叶回到并州别院暂住。辛荣是想要带红叶回辛家见一见辛无歧的,可红叶自觉亏欠辛无歧太多,无颜见他。
荷花会时夏日炎炎,在并州修养两月有余,已入金秋。
在并州负责绸缎庄的是符向阳,乃从家兄妹之父从晋文的故友,老实敦厚,十足可信。辛荣每日也无要事,陪红叶疗养身体说说体己话,让从正教他耍耍剑练练武,顺带调戏调戏符向阳的儿子符品轩,生活一时间惬意轻松。
这日里,辛荣与从梦在院中比试剑法,最终从梦居然不敌辛荣,可把辛荣给乐坏了。
“从梦呀从梦,你这三脚猫功夫终于不够用了吧?你家少爷可是剑圣徒弟教出来的。”辛荣得意道。
从梦一把扔了短剑,噘着嘴道:“反正有我哥在,我这身就够用了。现在少爷也比我厉害了,我倒成了拖后腿的,以后少爷来保护我算了。”
辛荣乐道:“行呀。”
从梦心有不甘,闷闷不乐,跑去找她哥撒娇了。
符品轩也在一旁观战,本想上来安慰,手都伸了出来,可没想从梦直接跑去从正身边,于是只好尴尬地挠了挠头,脚步未移。
辛荣看在眼里,到他身边调笑道:“品轩呀,不如我直接把从梦许给你怎么样?”
符品轩顿时满面通红,急道:“辛少爷胡说八道什么!这种事情怎么好拿来开玩笑?”
辛荣觉得好笑,道:“我哪里胡说八道?从梦与品轩正好相当。莫非品轩心有所属?”
符品轩眼巴巴望着从梦,可怜兮兮道:“从姑娘貌美聪慧,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