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无歧皱眉道:“你也是我的儿子。”
辛荣站了起来,直视辛无歧的眼睛,道:“我感激您的养育之恩,可有些事情,爹不觉得不应该再瞒我了吗?”
辛无歧缄默不言。
辛荣眯眼笑道:“儿子刚从潘娘家里回来,您知道的。我不是您的亲生儿子,您也知道吧,爹爹?”
辛无歧长叹一口气。
良久之后,辛无歧缓缓说道:“你娘……她救过我的命,所以我想为她做些什么,只要能帮助到她。”
辛荣冷冷道:“所以您养育我,也帮她欺骗我?”
辛无歧道:“我知道你恨她,可你不该恨她。我之所以一直不告诉你,是不希望你被卷入纷争。你长大了,爹管不住你了……”
有花瓣卷着微香飞过半开的窗户飘落进屋内,落在笔墨未干的宣纸之上。
辛无歧一一回忆起有关红叶的事,将他所知的一切告诉了辛荣。
第三章
“少爷,您很难受吧,很热吧,您摸摸月儿……”
少女面色潮红,衣衫尽褪,双手捧着他的脸。
“少爷,这儿,抱抱我……”
少女迫不及待地脱下了他的衣服,拉着他的手。
“荣少爷,月儿喜欢你……”
辛荣从睡梦中惊醒,他又梦到了十二岁时候的事情。
辛月儿的音容笑貌,辛月儿对他百般的好,辛月儿与他共赴云雨的那晚,辛月儿被家奴棒打致死的表情——
令人作呕。
辛荣一阵恶心,眉头紧蹙,向外间喊道:“从正!”
从正身着单薄的里衣,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辛荣的面前。
“少爷,你又做噩梦了?”
“没有。”辛荣面无表情,“倒杯水来。”
从正转身倒茶,辛荣问道:“昨日我爹叫你过去,可有什么交代?”
从正道:“老爷让我照顾好少爷,另说今天与一位前辈有约,让我务必把少爷带去。”
辛荣哼哼道:“前辈?做生意就做生意。”
从正俯身奉茶,回道:“并不是生意上的事,前辈是武林中人,左连安前辈。”
辛荣呡了口茶,随口道:“哦,他是什么人?”
从正恭敬道:“家父尚在世时常跟我们兄妹提及,左前辈三十岁时便取得‘剑圣’威名,名震江湖,剑法高超,如今在江湖中已经是传奇般的存在了吧。”
辛荣不悦道:“那与我有什么关系。”
“老爷说左前辈会带上他的弟子,所以老爷也要带上少爷。”
“辛荀可比我闲,你现在就去告诉爹,让他带辛荀去。”
从正站着没动,欲言又止。
“怎么?有话直说。”辛荣道。
从正方木讷道:“左前辈的徒弟是陆楚瑜,他曾是流霞山庄的人。”
流霞山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辛荣一双美目盛满笑意盯着从正,道:“这是从梦教你说的吧,你向来不会劝我。”
从正点了点头。
辛荣站起来拍了拍从正肩膀,道:“下次你可以早点说。”
“是。”从正应道。
晚膳时间,辛荣带着从家兄妹随辛无歧前往尽欢园赴会。
“辛老爷、辛少爷,这边请。”老板娘亲自引路,众人行至瞻星厅,推门而入,左连安与陆楚瑜已在厅内。
辛无歧率先出声:“左老前辈,我们来迟了,好久不见!”
“辛大老板。”左连安笑道,“京都一别,别来无恙啊。”
辛无歧和左连安互相招呼,一阵寒暄。
辛无歧道:“这是犬子辛荣,来,见过左前辈。”
辛荣本在辛无歧身后神游,此时闻声上前,颔首低眉俯身作揖,而后微微抬起头望向左连安所在的方向,莞尔一笑。眼波流转,倜傥风流。
“晚辈向左前辈问好。”辛荣恭敬道。
左连安笑道:“令公子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辛老板有福气。”又向身后唤道:“楚瑜。”
陆楚瑜应声上前,朗目一扫,抱拳道:“辛老板,辛少爷,初次见面,在下陆楚瑜。”
他的嗓音铿锵顿挫,引起了辛荣的注意,不由抬眸看去。
陆楚瑜看上去二十出头,一身玄衣劲装,腰间系一柄宝剑。站如青松,气宇轩昂,剑眉星眸,英武飒爽。说起话来不卑不亢,文质彬彬,倒不是个粗鄙武人。
真是一副好皮囊。辛荣收回视线,低头把玩扇子。
辛无歧对陆楚瑜一番赞赏,随即引出从家兄妹,对左连安道:“左前辈,这是晋文兄的一双儿女,从正、从梦,自晋文兄逝世之后,我便将他们接入府内,与我儿做伴。”
从正和从梦齐声道:“见过左老前辈。”
左连安惊叹一声,道:“辛老板宅心仁厚,从家兄妹有福,晋文老弟泉下有知,必然十分欣慰。”
辛无歧叹息道:“只是可怜从家镖局就此落魄。”
左连安也叹道:“世事难料,晋文一生坎坷。”
辛无歧道:“唉,不提这些伤感的了,大家都入座吧。左前辈,陆大侠,请。”
左连安道:“请。”
众人落座,左连安与辛无歧多年未见,交谈甚欢,席间笑声不断。不多时,辛府来人有急事通报,辛无歧先行告辞。本来就是长辈们的聊天,辛无歧走后,厅内逐渐安静下来。
父亲不在,辛荣便无所顾忌,也没有交谈的欲望,一边摇扇一边独酌,一副纨绔德性,视线也总是望向窗外,毫不将席上的人放在眼中。
从梦自小便听闻左连安的事迹,对他十分钦佩尊重,此时觉得不妥,便咳了几声提醒辛荣。
辛荣自然懂她的意思,却柔声关怀道:“从梦,可是受了风寒?”
从梦道:“少爷没胃口么?我让他们上几道少爷爱吃的点心来。”
辛荣一把将扇子按在起身的从梦手上,笑容可掬道:“再爱吃的,也要看跟什么人吃,才吃得下去呀。”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辛荣身上。
从梦一僵,但她很快扯出笑容,圆场道:“少爷是嫌弃我了呀,早说嘛,从梦不吃了就是,少爷吃好就行了。”
辛荣示意从梦坐下,话锋一转,对陆楚瑜道:“听闻陆大侠以前是流霞山庄之人?”
陆楚瑜道:“是。”
辛荣接着问道:“流霞山庄如何?”
陆楚瑜答道:“依傍秀山丽水,钟灵毓秀,人才济济。”
辛荣手上拍打着折扇,笑问:“那陆大侠为何要离开呢?”
陆楚瑜道:“庄内教习枪法,在下愚钝,学不得精华,幸得师父指点,转修剑术,方有领悟。”
辛荣哈哈笑道:“陆大侠过谦了,您可是左前辈的爱徒,必然资质过人。”
陆楚瑜剑眉紧蹙,一双朗目颇有压迫地盯着辛荣。
辛荣却置若未见,仍然调笑道:“庄内兴许有我认识的人呢,若有一天我去山庄做客,陆大侠可愿意做个领路人?”
陆楚瑜缄默片刻,正欲发作,却被左连安打断。
“年轻人,”左连安看向辛荣,笑眯眯道,“你可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之境?世事无常,难以如愿,往来形色,白驹过隙。欲望太深,纠结片刻,便会陷入逆境之中。轻易受人影响,就会为人所用。而有害人之心,也必将为人所害。”
辛荣把玩着折扇,看也不看左连安,嗤笑道:“前辈可真是心怀天下,布泽千万啊,辛荣受教了。”
陆楚瑜闻言,斜睨了他一眼,讥讽一笑,满是不屑。
从梦险些跳了起来,身旁的从正及时按住了她。
左连安却还是笑眯眯的,捋了捋胡子,道:“老夫多言了。只是老夫一生为剑道,失去的太多,不愿眼看年轻人步我后尘。这世上美好的东西总是更多的,细细想去,总有你真正所缺所求。何以不平心静气,善待身边人物,善待天下人物呢?”
辛荣眯了眯眼,他没想到这个老头子这么沉得住气,遂起身拱手道:“是晚辈没规矩了,多谢左前辈之言,晚辈回去定仔细琢磨。”又转向陆楚瑜致歉:“陆大侠,多有冒犯。”
“无妨。”
陆楚瑜付以一笑,温文尔雅,心中却十分鄙夷。
辛荣微笑道:“时间不早,两位慢用。左前辈,晚辈先行告辞,改日定去拜访前辈。”
从家兄妹也与二人告辞,厅内只剩下师徒二人。
陆楚瑜道:“这个辛荣不过是仗着家世的烂人一个,出言不逊,师父何必容忍。”
左连安摇头道:“他身家富贵,衣食不愁,却满身乖张戾气,恐怕也有不为人知的一段经历。”
陆楚瑜冷冷道:“那又如何。”
左连安循循善诱道:“楚瑜,我们习剑之人,无论如何,都离不开杀戾。为了追求极致,便不能在这当中迷失。你见旁人尚且不能忍,将来又如何面对你自己?还有,你难道忘记答应周延之的事了?”
陆楚瑜语塞,良久后道:“徒弟明白了,是徒弟心不够静。”
左连安宽慰道:“你是我唯一的徒儿,当师父的对你或许有些苛求,但都是为了你的修习剑道之途。”
“是。”陆楚瑜面上顺从,心里却还是对辛荣耿耿于怀。
左连安自然不会读心,心中满是欣慰。
甫一进入车厢,从梦便向辛荣发牢骚:“少爷,你知道左前辈在江湖中的威望有多高吗?你要找老夫人,必然要涉足江湖之事,巴结他还来不得,怎么还如此冒犯!还有陆楚瑜,那也是青年才俊,剑圣弟子,多少人想结交都来不及,你还这个样子!”
厢内茶几软榻,糕点茶酒,应有尽有。辛荣捻起一块杏花糕放进嘴里,躺在榻上咀嚼,舒适非常。
“少爷!”从梦大声唤道。
“我听见了。”辛荣漫不经心道,“交朋友是巴结就能交上的么?对症下药,才是正途。”
从梦仍是气愤:“话是这么说,可你今天有些过分了!”
“从梦!”辛荣不耐烦地呵道。
从梦顿觉失言,猛地住嘴。
辛荣眯眼盯着从梦,直到她头皮发麻不敢对视,方道:“我知道你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