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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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长- 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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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德忠应了,赶忙命人备了马车,又着人将庭年一路送了回去。庭年没有推拒,他今日在皇陵中受了风寒,回宫的路上便已觉得浑身无力,此时更是头疼欲裂。他坐在马车上一阵苦笑,这身子,以往在西域行军打仗、风餐露宿时也不见如此虚弱,回京过了几个月安稳日子,竟变得这样经不起折腾了。又想:自己当初那一跪,大概真是伤到衍衍心里去了,瞧他气成这个样子,哄起来只怕不会容易,这小东西,不要他走后又自己躲起来哭鼻子才好。还有明日与勒尔扎班江的比武,不知道能不能撑得下来……他迷迷糊糊地七想八想了一路,到了相府门口,被随行的小太监扶了下来,随手掏出几两银子,将人打发了。
  丞相却还在等着他,一听说少爷回来了,立即派人将他叫到了正厅。皇上几次找人宣庭年进宫,这死小子竟然玩失踪!连带着他这当爹的这几天都过得心惊胆战,生怕那皇帝小侄儿一怒之下把他陆家上下老小也发配到塞外去放羊。庭年都没来得及行礼,只开口叫了声“父亲”,便听丞相一声怒喝:“逆子,你还有脸回来?给我跪下!”
  庭年垂头跪在冰凉的地板上,丞相也不与他废话,挥着那根紫檀拐杖就冲他招呼过去,边打边骂道:“你这混帐东西,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你懂是不懂!你活腻歪了是不是?你要是嫌你那条命活得长,为父今日就在这了结了你!省得我整个陆家都给你陪葬!”丞相毕竟上了岁数,十几拐杖将背、腰、臀、腿敲打一遍,自己也累得气喘吁吁,骂道:“滚去祠堂跪着!”
  庭年磕了头,爬起来拖着疲惫不堪的脚步蹭到祠堂,硬撑着跪了大半夜,过了子时才终于坚持不住,歪在一边的蒲团上睡了过去。堕入黑暗的前一刻,他还苦中作乐地自嘲一番:也就是他陆庭年,行伍中练就一身过人的胆识意志,若换做普通人家的公子哥儿,只怕不知道都昏死几回了!
  濬衍醉醺醺地跪坐在大殿中央,心脏像是被捏在庭年因为疼痛而握紧的拳心里,苦不堪言。他脊背弓得像只虾米,脑袋一晃一晃地垂在胸前,双目失神地盯着自己的手,后悔得恨不得把它一剑剁掉。他四下一瞟,那只惹祸的杯子不知道被踢到什么地方去了,于是挣扎着站起来往台上的矮几走,上台阶时几乎是手脚并用爬上去的,到了跟前便将右手五指扒在桌沿儿上,左手抄起一只舞马酒壶就要狠狠砸去。
  所幸濬衍喝多了酒,神志不清中失了准头,酒壶只是磕在矮几上发出“呯”的一声巨响,随即脱了他的手弹飞出去,哐哩哐啷的一连串声响引来了外面的杨德忠。
  濬衍倒在矮几上,袖子被洒出来的酒浸湿一片,盘盘碗碗也让他弄掉一地,分割好的甜瓜摔做一滩,杏子、葡萄滚得满地都是。
  杨德忠喊道:“哎呦,我的亲祖宗喂,您这又是闹的哪出儿啊?”
  濬衍哼哼唧唧:“哥哥……哥哥再也不会喜欢我了。”
  庭年醒过来时发现他竟是俯卧在自己卧房的塌上,身上盖了两床厚棉被,想是丞相老爹给他送来的。他茫然环顾四周,对于自己究竟是怎么回来的竟毫无印象,只隐约记得半夜睡得昏天黑地之时有人给他灌下一碗苦涩的汤药,本以为是发梦,看样子也该是真的。
  天还将亮未亮,室内一片昏暗。他起身时头还晕得厉害,闭了闭眼才敢下地稍微活动活动手脚,感觉身后的伤已经不怎么疼了,应该不会妨碍今天的比武。他一个多月跑得不见踪影,老爹这十几拐杖也算是手下留情了。
  门“吱呀”一声打开,丞相端着药碗走了进来。
  “父亲。”庭年行礼道。
  丞相应过,手指搭在他脉门上一探,又看着他将自己递过去的药喝干净,这才抖了抖袍子,坐在案边,斥道:“既然身上病着,昨夜怎么不早说。”
  庭年郁卒:您倒是给我机会说了么?面上却仍旧恭恭敬敬,道:“是儿子的错,让父亲担心了。”
  丞相瞥他一眼,道:“这几日使臣来访,皇上暂不早朝,宫里来人说,比武安排在辰时三刻,你再休息一会儿。若实在勉强,为父……”
  庭年抢道:“父亲不必忧心,这点儿小病不会碍事。”他知道老爹是不放心他的身子,想入宫求皇上改期再战,可濬衍既然已经着人递了话,那勒尔扎班江必然也已经得了信儿,总不能让一国之君在那番邦野狼面前言而无信。何况,若是传到那狼耳朵里,说他陆庭年竟因为这区区风寒发热的小症就退缩畏战,只怕那蛮子要笑掉大牙。
  丞相似是还有话想说,但看庭年已然又趴回榻上去了,便出了屋子,踱到院外长叹一声:“造孽啊!”
  庭年辰时起身洗涮,换上一袭青碧色的盘领窄袍军常服,上衣胸前、背后及肩袖处均绣饰对狮,腰间束一条金镶青白玉革带,镀银金銙十三,头戴折上巾,脚踏马皮六合靴。紧身窄袖的戎装霎时将他病容遮掩大半,让他看起来骁勇又不失儒雅……当然,如果忽略他眼角处那块儿淤青的话。
  比武场回荡着隆隆鼓声,比试将在一刻钟内开始。双方武士和观战大臣排列两旁,恭候皇上和藩王入席。勒尔扎班江却早就到场了,站在擂台上左顾右盼。他着一身短衣长裤,白色短衣及膝,腰束郭洛带,其间别着一柄镶满宝石的短刀,红色的裤子则较为宽松,膝盖处紧紧系扎着一段丝带,裤脚掖进黑色的蛮靴里。淡金色的眸子里闪着慑人的精光,负手踱步的样子活像巡视自己领地的狼王。
  直到庭年顶着一个滑稽突兀的黑眼圈儿出现在场内,勒尔扎班江才一个狼越跳下擂台,直扑他身边,学着中原人的礼节,双手抱拳向他行了礼,背书似地说道:“庭年贤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愚兄甚是思念于你,不知贤弟是否别来无恙?”
  这头野狼,不知从哪儿学来这么一番不伦不类的话,庭年被他说得嘴角一阵抽搐,回礼道:“有劳汗王惦念,庭年一切安好。”
  勒尔扎班江挠着后脑勺“嘿嘿”一笑,竟有几分憨厚,似是不好意思地瞥了瞥庭年,又瞥了瞥,目光突然凶狠起来,问:“你的伤是谁弄的?”
  庭年尴尬道:“不小心自己摔的。”
  勒尔扎班江眯着眼,道:“你莫糊弄本王,这明明就是钝物砸伤所致,究竟是谁?”说着竟然伸着狼爪想要捧着庭年脑袋看看仔细。
  庭年后退一步,用剑将自己和勒尔扎班江隔开,拇指在剑的护手处一弹,宝剑便闪着寒光半出剑鞘,斜在了狼脖子上。庭年几乎咬牙切齿,道:“勒尔扎班江!”
  “咳咳!”濬衍忽然在后边咳嗽了两声。他其实在比武场外就看见了庭年,只是觉得没脸见哥哥,才故意落在后边,也没让人通报,不成想却把刚才的经过看了个正着,心里满是不舒坦——这番邦头子对哥哥倒是关心得紧!
  庭年和一班大臣纷纷跪下行礼,使节们却只是将右手放在左肩弯了弯腰,濬衍看了庭年一眼,一甩袖子,上了主座。
  作者有话要说:  


☆、29

  濬衍拾阶而上,走到主位前,高高在上地俯视着众人,如炬的目光穿过白玉前旒锁定勒尔扎班江,后者立即感应到,回敬一个挑衅的笑,又迅速低下头去。
  濬衍的眉头狠狠蹙起来,随即哂道:“纳戈王怎的站到朕的户部尚书旁边去了?比试还未开始,莫不是去请陆大人手下留情,以免输得太过难看?”
  濬衍这话却是说得过了。纳戈为属国,此番又来者是客,听到这样一番冷嘲热讽,立即群情激愤起来,使者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武士们也对濬衍怒目而视。纳戈一族崇尚强者,愿赌服输,所以即便当年被庭年带兵打得落花流水,却仍旧对这神袛般勇猛刚强的男人钦敬不已、礼遇有加。可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皇帝又凭什么?
  庭年心中警钟大作,他深知西域向来民风彪悍,一言不合便有可能大打出手,濬衍这样奚落了他们的首领,只怕难以善罢甘休,刚想开口解围,却见勒尔扎班江向随从们射去一记眼刀,刚才还像打了鸡血似的狼崽子们瞬间安静下来。
  勒尔扎班江到底是成年男子,世面也见过许多,看得出濬衍对他不过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于是也不着恼,反而挑着最精准的角度还击道:“皇上有所不知,我与陆将军自去年六月西域一别,已是快一年未见,我思念将军之心甚切,一时激动才忘了形。请皇上勿怪。”
  濬衍眼睛眯起来,心里恨道:这不要脸的番邦头子,思念你大爷!
  勒尔扎班江却还不罢休,从随从手中抽过一把剑,递给庭年,道:“此剑名为‘天阿’,本王以天山玄铁亲铸,中原有话说:宝剑赠美人……赠英雄,这剑今日便送给陆将军。”
  庭年急忙推拒道:“多谢汗王抬爱,只是如此贵重之物,庭年万万不能接受,还请汗王留作己用。”
  “不不不!”勒尔扎班江大摇其头,道:“此剑是我特地为庭年所锻造的。贤弟须知:剑的大小长短,端视人体为标准,须量人而定。剑有上、中、下三等之制,以待三等之士,此剑重三斤十二两,长之极,重之至,为上制之剑。唯身长有力之上士,方能胜之服之。愚兄不及庭年,难配此剑。”
  众目睽睽之下,陆庭年简直要暴走,心想:这野狼真是疯了。
  濬衍气得眼眶发红,却怒极反笑:“纳戈王如此盛情难却,陆大人就快些收下吧,莫要辜负了人家的一番心意。比武就要开始了,纳戈王请上座。”他说着,冰冷的目光自庭年脸上掠过,尖削的小下巴抬得老高,潇洒转身落座,再也不看庭年一眼。
  陆庭年无奈,只得暂且接过剑来,哭笑不得地看濬衍,这骄傲得像只小狮子似的少年啊!
  比试在一阵略微急促的鼓声后正式拉开序幕。规则简单,几乎没有,可以使用兵器,但须点到即止,不得伤人性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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