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业。”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惊醒了他。
是付老师的声音。
“允业!”
又是一声呼喊。
允业回头望去,却没有人。
自己这是在哪儿呢?
管他在哪儿呢。如今有没有力气都无所谓了。允业的身心都放松了,他看着眼前的一切,泰兴殿、永和宫,在这一刻仿佛都立体了起来,矗立在他的面前。
屹之?
屹之在哪儿呢?
没有他屹之兄的身影。
陡然间,他眼前的人物都面目狰狞了起来。
“杀了他!”
他们在齐声向他高喊。
“杀了他!报仇雪恨!”
那呐喊声越来越高了。
允业捂住了耳朵,却还是能听得见。
“你必须杀了他!!”
允业的手中陡然生出了一把剑。
杀了屹之?他不愿意!
他一下将宝剑扔得远远的。
“允业!”
付老师的叫声又传进了脑海。
“允业,听得见我说话么?”
付老师在叫自己?自己……这是在做梦?
可为什么醒不过来呢?
允业觉得自己的嘴里流进了什么东西,冰凉的,沁人心脾。
这凉意让允业的头脑霎时间清醒了些,可他分明觉着自己的身子一点点沉重了起来。
自己不是在和子扬老师赶路么?怎么自己又突然在这儿?
允业已经不想去想那些了。
父皇,母后,惠娘,允业好想你们啊!
即使不杀屹之,惠娘他们也会接受自己吧?
他往前方一步步走去,渐渐地,竟觉着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轻了。
“允业,醒醒!”
又是付子扬的声音。
他的两腿突然觉得沉重似铁,无法向前了。
付老师……付老师……允业的脑中突然浮现出了付老师的那张脸。
付老师,叫我回去呢。
付老师这样的人,本可以一走了之的,如今却一直包容着自己。
突然间,又有一点沁凉的液体进入了自己的心田。
一束阳光直射了下来,刺痛了允业的双眼。
眼前的宫殿开始崩裂了,惠娘和父皇母后也在渐渐走远。
允业的意识越来越强烈了。
付老师对我最好,我无论选择什么,付老师都会支持我。
付老师最懂我,别人都要强迫我。
付老师,一直陪着我。
宫殿已崩裂成了碎片,天空白茫茫地,露了出来。
“付老师?”允业觉着有什么东西搭在了自己的身上;“子扬?”
允业已经醒了过来,正是白天。
身后的子扬猛得睁开眼睛。
子扬还在允业背后紧紧搂着他。
昨日他怕允业冻着,就将允业抱了整整一夜。
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竟这样不知不觉。
子扬赶紧松开了环着允业的双臂。
“允业……你好些了?”
“恩……好多了。”
允业已经有说话的力气了。
“来,让我摸摸,”子扬伸手去摸允业的脑袋,面露欣喜,“是好多了,不烫了。”
太好了,允业终于恢复了。
子扬默默地感谢着上天。
“昨日老师一直在照顾我么?”
允业对昨天的事情已经有些记不得了,可却也没有完全忘掉。
他还能回忆起一些,那全是关于眼前之人——付子扬的。
平时的梦里,他梦见的全是屹之,可这次却不同,他却梦见了子扬。
允业的衣物上还残留着付子扬身体的温度,那温度不如屹之的那般火热,但却是正正好好的,靠着让人觉得舒服。
允业将脸向那外衣上蹭了一蹭。
直到这时,允业这才发觉自己竟套了三件外衣。他惊讶得向子扬的方向看去,那身子上居然只着了一件单衣。
“子扬,你不冷么?”
允业的身子还有些虚,却异常关切。
“子扬不冷,殿下病好了,子扬也就心安了。”
付子扬的脸上还是带着那样温和的微笑。
看着这样的付子扬,允业的心竟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赶紧将最外面的那件外衣脱下,交给了子扬。
“子扬,你千万别冻着了,要是你也生了病,我该怎么办呢?”允业一脸关切地看着子扬,“我已经没事了,你可要仔细着自己的身体!”
子扬知道拗不过允业,便笑笑,拿了衣服穿上了。
允业又想到了方才的梦,他噏动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良久,他才吐出一句。
“子扬……”
“恩?”
“要是……”有什么东西再允业的眼里闪烁着,“要是我不报仇了,你还会陪着我么?”
说完,允业紧紧盯着子扬的双眼。
子扬的脸居然丝毫未变,那谦和的眉目间仍旧透出那淡淡的笑。
“昨日允业病重的时候,我就想明白了,倘若你真决定要过平凡的日子,我也定会追随于你的。”子扬笑着,又补了一句,“允业健康快乐,子扬也就心满意足了。
听到这话,允业多日来冰凉的心好似泻出了一股热流,将他的五脏六腑全都温暖了。
他终于笑了起来。
这是这几日难得一见的笑容,叫子扬看了心中一颤。
他的允业回来了。
仅仅是过了一夜,两旁的树枝却又添了几丝新绿。
那绿,是刚生出来的,看着让人觉得娇嫩、鲜艳。
空气里弥漫着泥土的气味,那是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
春天,真的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发了两章希望大家两章都留个评 打个分
☆、初见
10、初见
初春的夜晚依旧是乍暖还寒,宫里烧着干柴,却也让人觉出一丝清冷。
屹之一个人孤独地躺在床榻上,转辗反侧,不能入眠。
允业现在正在何处?莫不是要给那寒风吹得冻僵了?自己在这宫内已觉着微寒,允业这样单薄的身子,暴露在那荒郊野外,更是受不了了。
屹之一边想着,一边将双手枕在了脑后,望着头顶上的纱蔓。
那本是宫内最普通的点缀,可如今看来却竟似变了模样。那纱帘映着烛光,竟如薄雾一般低垂下来,轻轻地,笼罩在屹之的心头。
这样的寂静的夜,叫屹之对允业的思念竟愈发强烈了。
自己与允业在一起时,他就知道自己对允业十分喜欢。可这喜欢并不曾似今日这般强烈。
思念牵动着他的神经,让他久久不能入眠。
自己这是怎么了?
那笼罩在屹之心头的薄雾已经散去,静悄悄地,越飘越远了。
他瞧见了自己的心,却不敢面对。
他已犯下了滔天的罪孽;他和允业,已是势不两立。这些,他都知道。
他也知道,他与允业已不能再见。
那再也触不到的身体,那不能再温暖的心,竟叫屹之心中的思恋愈发地强烈了。
他曾在无数个夜晚被那春梦纠缠,梦见自己与允业在那怀袖居的床榻上痴恋缠绵。
有时候他会梦见允业,那模样似是在哭泣,他便伸出双臂,紧紧将允业搂在怀里;还有时候,他会梦见允业提着剑,满脸愤怒地立在他的面前,他便一刀将允业的剑打去,将允业强按在地上。
他分明还在想着允业,这也叫他寝食难安。
每当屹之醒来,这些梦仍会徘徊在他的脑海。这感受叫屹之留恋,也叫他无奈。
他觉着自己如今竟像那个何训之一般愚蠢——他纠缠着得不到的皇后,最后被废了一只眼睛。
自己也会因为这情爱,落魄至此么?
屹之的思绪慢慢地飘到了很久以前,那是一个金风送爽的秋天,皇帝一时兴起,竟举办了一场秋帏演武会。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允业。
他还记得自己那时的念头,那本是要接近允业,杀他报仇的。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他竟喜欢上了允业。
“屹之!”允业爽朗地笑着,“方才见你一箭射穿三个箭靶!真厉害!”
屹之打量着眼前的面孔,那是一张白净的脸,天真无邪。
屹之曾无数次想象过仇人儿子的面孔,那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的狂妄嘴脸。可当他真真切切地看着这张脸时,却丝毫未瞧见他想象中的模样。
怎么可能!他可是仇人的儿子!是他日日夜夜想杀掉的皇子!
他想象着允业死时的模样——那张面孔惨白,却仍是宁静,就好似一地的白雪,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这画面,竟叫他的双手发抖了。
这并非他日日夜夜所想时的爽快,而是对那逝去生命的惋惜。
屹之的心犹豫了。
屹之从未想过自己会有犹豫——这犹豫竟还是对着自己的仇人的。
如今允业自己送上了门来,他本该高兴,高兴自己省了不少心力。他还已经想好了说辞,是要接近朱允业的。
“殿下……”
话到嘴边,却全咽了下去。
他的心竟狂跳了起来。
还要接近这个朱允业么?这样的人,就要如此轻贱地死在自己刀下么?
屹之早前的信念动摇了起来。
兴许自己的信念本就是错的。皇帝犯下的错误,又怎么要他的儿子来承担?
况且这个皇子,还是这样天真,这样……惹人怜爱。
想到这儿,屹之竟沉默下来。
允业见屹之久久没有说话,便拍了拍屹之的肩。
“你这个人,长得人高马大,怎么说起话来吞吞吐吐的!”允业没心没肺地大笑着,“不必多礼,快起来吧!”
那笑声爽朗,竟如春风拂面。
屹之的心竟叫这笑声化开了。
他本以为他的心已硬如铁石,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那过往的硬冷,不过是包裹了一层坚硬的外壳,而这外壳,如今已显出了裂缝。
素未谋面,却似曾相识。莫不是缘分在偷偷作祟?
不过是简单的言辞,不过是最平常的微笑,可在屹之眼里,却是这样得难能可贵。
眼前这个人,对自己没有一丝遮掩,更让他觉着无比地安全。
他本是多疑的性子,凡事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