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蝴蝶杯,如果老伯是她失落的兄弟,她应该让人把老伯找来,而 不是什么都不说。」
其实秦灿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老伯和老夫人都哼过同一首曲子,两人各有一只一模一样的蝴蝶杯,然后老伯那里还有支 金簪,显然是他珍爱的东西。
衙役们也说过,老伯每天在同一个时间,都会借着买菜的名义到东大街去兜一圈,而裴家 就在东大街,他第一次在裴家看到老人,老人正坐在窗下,窗外对着的就是东大街……
「我知道有个人……肯定瞒着我们什么!」
夜逐渐深了,「叩叩」的打更声响,伴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嘱咐,在空阔的街上回 荡。
巡街的衙役挑着灯笼在街上走过,两人一边走着一边开着玩笑,都没有注意到一旁屋顶上 有个人影闪过。
一旁巷子里有个卖烧饼的摊子,小贩已经收摊,正哼着小调整理东西,摊子上搁着几个卖 剩下的饼,小贩转身的时候,一道黑影从上面倏忽滑下来,在小贩转身回来前又倏忽滑上 去。
小贩哼着小调回身,「咦?」了一声。刚才搁在摊子上的烧饼少了两个,旁边多了几文钱 。
小贩拿着铜板左右看看,但并未见有人打这里走过,疑惑着挠了挠后脑勺,继续收拾东西 。
云中雁叼着烧饼从这家屋顶跃到另一家屋顶,脸上的表情很是悠然自得,但是突然他脚下 的屋瓦一塌,云中雁没来得及反应,摔了下去。
蝴蝶杯 34
险险站定,云中雁正要拍拍胸脯镇定一下,蓦地一张大网从上方落下将他罩了个严实,同 时又有铁链声。等房里亮起豆大的一点火光,云中雁发现自己被铁链捆得和颗粽子一样, 抬头,看见秦灿举着蜡烛正笑咪咪地看着他。
「你想做什么?」云中雁一边问话一边暗暗挪动铁链底下的手,希望能挣脱开来。
秦灿举着蜡烛凑近他,将烛火靠近云中雁的脸颊,「本官想知道是谁雇你去盗蝴蝶杯的? 」
云中雁将脸侧向一边避免被他烧到,「我们这行的规矩,要为雇主保密,你休想从我这里 问到一个字!」
「哦?」秦灿挑了眉,然后举着蜡烛缓缓退开,「本官倒想知道你的嘴到底有多牢,怎样 才能让你开口……」
秦灿话音落下,身后突然亮堂起来,原来是房里的蜡烛都被点上。
云中雁看到阿大被两个人按着肩膀坐在桌边,右手搁在桌上,一旁的颜三衣摆塞在腰带里 ,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手里玩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云中雁不由惊讶,「你们要做什么?」
秦灿将手里的蜡烛放在桌上,然后执起阿大那只搁在桌上的手。
「我想阿大这只手有多重要,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本官呢向来是耐心好的出了名的,我问 你一遍,你不说,本官就剁掉阿大一根手指,再问一遍,你还是不说,那就再剁一根手指 ,如果你坚持不肯说出真相的话,我们还有阿大的左手和脚趾可以剁。」
「狗官!」云中雁红着眼睛大声骂他。
秦灿皱起眉头身子略略后退了一下,露出一副被他吓到的样子,然后脸上表情唰的恢复镇 定,「狗官正在县衙里睡觉呢,听不到你叫它。」
「你……」云中雁被气堵了,然后转向阿大,「你是无辜的,现在他们把你牵扯进来,你为 什么不反抗?」
阿大脸上没有任何恐惧,淡声道,「从上了云龙山那天起,我就是黑云九龙寨的人,三当 家要我死,我就不会活着。」
云中雁这一下是彻底被他气得声都没了,看着阿大的表情就像恨不得上去啃他两口,见阿 大表情坚决便又转向秦灿。
秦灿一派得意,抬手示意了一个动作,身后的颜三俯下身一手按着阿大的手,另一手举起 匕首……
「云中雁,你是说还是不说?」
云中雁的视线来回徘徊在阿大和秦灿身上。
颜三拿着刀,见秦灿手一放,便将匕首往空中一抛,银亮的刀身在空中转了一圈,寒芒刺 目,落下的时候正好刀尖向下,颜三伸手截住刀柄,顺着刀落下的力道猛地刺了下去。
「我说!」
啪!
颜三手里的匕首已经插在桌子上。
云中雁似一口气卡在喉咙里那样,脸憋得通红,眼睛几乎瞪出眼眶,看到颜三缓缓从桌上 拔起的匕首,而刀身上没有血,原来那刀穿过阿大的小指和无名指的指缝,插进桌子里。
云中雁这才像是溺水的人得到新鲜空气那样,用力喘了两口才缓过来,接着狠狠瞪了秦灿 一眼。
「雇我偷蝴蝶杯的……就是裴老太太。」
阿大他们都惊讶了一下,秦灿却没有过多的诧异,像是已经猜到了,但就差证实,「别说 一半藏一半。」
云中雁想了想,道,「事情是这样的……」
几个月前云中雁路过青花镇,身上的银子都用完了,便想找户家底不错的人家借点来花, 最后挑中了裴家。
半夜摸进裴家,却发现这户光有个空壳却根本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正要走的时候,他在房 梁上看到男主人走进老太太的房间,然后对老太太又哄又劝地要她把一个名叫蝴蝶杯的东 西交给他保管。
云中雁是冀州人,一想便猜到这蝴蝶杯应该是当年金家小姐出嫁时传得沸沸扬扬的陪嫁物 之一。他生了看一看的好奇,等到裴书德诱劝无望离开了,老人也躺到床上去睡了之后, 便悄悄摸了下去。
但老人家其实没有睡,而且也不是在梁上看到的那副痴痴呆呆的样子,神色清明得很,悄 无声息地起来,站在正翻箱倒柜忙碌寻找的云中雁身后,反倒把他给吓了一跳。
「老太太一开始以为我是裴书德叫来的,但我解释清楚是因为身上没钱了想找点钱的时候 ,她从枕头边拿了个盒子出来,说这里面的银子和金饰我可以拿走,她时日无多留着也没 用,但她要我帮她做一件事……」
「就是要你偷走蝴蝶杯?」秦灿问道。
云中雁点点头。
「她说蝴蝶杯不仅仅是她的陪嫁,也是她这辈子唯一爱过、并且到现在还深深喜欢着的那 个人送给她的定情之物,可惜他们这辈子没有办法在一起……
「她相信只要有蝴蝶杯,上穷碧落下黄泉,就算喝了孟婆汤过了奈何桥,下一世也能带着 她找到他……但是她的相公、儿子、孙子都不争气,败光了家产,现在把念头动到了蝴蝶杯 上,她不想把蝴蝶杯给他们,所以就一直装作自己年纪大、痴傻了。
「她怕自己过世后,蝴蝶杯还是落在别人手里,便想绝了裴书德的念头。我听了很感动, 便答应她完成她这个心愿……」
云中雁说完抬头,「就是这样子,我都说了,你们可以放了我了吧?」
房里一片沉默,阿丁努力地吸着鼻子,大约是被感动了,一旁的阿斌看他那样,伸手要去 拍他肩膀安慰他,结果被阿丁一把拉过他的胳膊,拽着他的袖子狠狠擤了一下鼻涕。见状 阿斌果断将手抽回来,并在他后脑勺上补了一巴掌。
秦灿回过神来,「就是说,你一开始就知道那个蝴蝶杯是假的?」
云中雁再又点头,瞥见秦灿背后的颜三突然略有深意地挑起眉来,想是大概被耍而不爽了 ,连忙又摇头,「我是受人所托,而且我也没见过真的长什么样,老太太就和我说,一定 要让人知道蝴蝶杯没了,不然就是不在这世上了,总之不要还回来。」
秦灿蹙眉思忖了下,而后抬手示意他们把云中雁身上的铁链和鱼网松了。
蝴蝶杯 35
秦灿让人到金家所在的县,去打听了下老伯的情况,得知老伯年轻的时候并不是厨子,是 一个手艺很好的专做瓷器的工匠,而金家开的就是一家瓷器铺子。
事情基本已经明朗了。
老伯应该就是裴老太太那个一直深爱着、但却没有在一起的恋人,毕竟身分家世都相差悬 殊,而蝴蝶杯也许是年轻时候的老伯自己烧制出来、送给金家小姐的定情信物,所以才会 是两只一模一样的杯子,而老伯一直收藏的那支金簪也应该是金家小姐回赠的信物。
可惜天不遂人愿,金家小姐最终在家里人的安排下嫁到了裴家,而蝴蝶杯因为它的神奇, 被金家人吹嘘成他们的传家之物,但世人都不知道蝴蝶杯还有另一只。
后来老伯怎么来的青花镇就不得而知了,唯一知道的就是老伯隐姓埋名在县衙做了一个厨 子,过去的所有都不曾向人透露,就这么一个人默默地生活着,揣着最珍爱的东西,只敢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悄悄拿出来回忆一下。
想到这里,秦灿脑中浮现出一幅画面。
清晨雾霭未散尽的街上,一架板车上面堆满了新鲜的蔬菜,被推着在街上缓缓行过。
裴家的媳妇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但每日清早却已经坐在窗前开始梳妆打扮,而后会有架 板车从她窗前经过,推着板车的青年会在走到她窗前的时候,抬头望上一眼,仅仅只是一 眼,再不敢奢求太多。
然后推车的身影随着「嘎吱嘎吱」车毂辘的声音,消失在再也看不见的地方。几十年如一 日,当窗理红妆,对镜贴花黄,为的只是匆匆的那一眼。
「所以裴老太太在看到我们拿过去的那个杯子时,会那样激动,只有她明白,这才是她心 里真正想要的蝴蝶杯。」
对着灯烛,秦灿轻声感叹。
颜三站在一旁一手拿着一个蝴蝶杯打量,秦灿向他伸出手去,意思要他把蝴蝶杯给他,颜 三抬头,将手往自己这边一收,一副护食的表情,「干什么?」
秦灿愣了下,然后将手收了回来,「你喜欢就拿去吧,好好收藏着,这上面寄托了老伯和 老太太的未尽思慕与爱恋。」
颜三原还看着杯子露出极为欢喜的眼神,在听到秦灿这么说之后,一点点敛了下去,然后 问道,「裴老太太说,只要有蝴蝶杯在,下一世她就能找到老伯,你相信这种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