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蔷一顿,忙说:“最近入冬,是淡季,度过十一月份,十二月接近年底就会好转,和往年相比,其实不算低落,白总不用担心,今天会上客房经理也说了对策,会有好转。”
白维奇点点头,说道:“其实我是想说,酒店现在的状况,如果,你想走,我是不太愿意放你走的。”
倪蔷的手停在盘子上,她垂下头:“白总听到什么了……”
白维奇吃着东西,神色如常道:“ 听了一些,也猜到一些。”
倪蔷的手在包里摸索,白维奇拦住她:“先吃饭。”
吃饭。倪蔷现在可真的没什么心情吃饭。
在酒店工作六年,说没有留恋是假的,千岛酒店一直事她所熟悉的工作,同时还有那些陪在她身边的同事。年轻时,她也曾畏惧职场,恐遇责难难以自处,后来她明白,这个世界上,温柔善良的人还是比较多的,最起码她所遇到的人当中,并没有大恶之人。
但既然决定已下,她就要逼自己去做。
心想,抛却一些,才能得到一些。
倪蔷坐正了,重新拿起刀叉。
鳕鱼肉汁鲜滑,入口即化,是一道美味的菜,她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白维奇说:“在香港的时候我就说过,你要假期,我可以给你,但是辞职,过了。”
只“过了”俩字,就已经表露了他的意见。
倪蔷对他做了个为难的表情,徐徐说:“其实我跟酒店签约的时间就快到了,明年年初应该就差不多了。五个月前,白总您刚刚上任时,我还担心过自己到底还能不能和酒店续约,现在想想,那是不是一个先兆呢?白总,古华和奇轩都是可塑之才,白总是明白人,应该不会浪费他们的能力。”
白维奇蹙眉,脸色沉下来。
倪蔷看他这样反而放心下来。
过了一会儿,白维奇问她:“那你打算去哪?”
倪蔷道:“去哪,还在计划中吧。不过那次游艇上,白总真的提醒我了,如果不是你说,我真的都忘了自己曾经还有那么美好的梦想,所以现在,我想我该出去走走了。”
白维奇看着她,头顶的琉璃灯,柔光照下来,他细密的睫毛在眼睑处投出一片阴影,阴影内,如幽深的漩涡。
倪蔷心头一顿,蓦然移开和他接触的目光。
白维奇幽幽说:“原来是我给了你离开的理由。好,既然这样,说别的也没用了。”他低着头,手指在桌子上点了点,又说,“但是,我不会接受你的辞呈,给你个长假吧,什么时候要?年后?还是年前?要多长时间?”
倪蔷先应说:“年后。”然后道,“白总,我如果离开酒店,应该就不会回去了。”
白维奇说:“也说不准。”
他把桌子中间的蟹壳夹给倪蔷,问她:“知道螃蟹为什么横着走么?”
倪蔷愣了愣,试探道:“因为它有八只脚?”
白维奇抿唇一笑:“这是一个原因。螃蟹是用地磁场来辨别方向的,这里,内耳有定向的小磁场,很早以前,地磁场发生过倒转,所以造成很多生物灭绝,螃蟹的磁场也失去了原来的定位作用,它为了在逆境中生存下来,干脆选择不前进,也不后退,而是用横着走的方法。以不变应万变,所以它们存活了下来。”
倪蔷静静地听着,受益了。
白维奇又道:“这跟人生存的道理一样,你要走,游历山水也好,浪迹天涯也罢,终究要面对生存问题。我是给你留条后路,也是在赞赏你之前的处事态度和做事方式。”
倪蔷低头一笑,点点头,不禁道:“谢谢你,白总。”
白维奇鼻息间发出一声轻笑,带了几分无奈说:“吃饭吧。”
晚饭后,天空已被墨色侵染,街角的霓虹灯相映成辉。
天气也越来越冷,冷空气早在堰州上空,蓄势待发。
倪蔷和白维奇从餐厅出来,白维奇和倪蔷喝了酒,白维奇叫了代驾。
两人等在门口,倪蔷拢着单薄的大衣,从餐厅内带出的暖气在顷刻间被空气中的寒冷吹散。
她忍不住剁了两下脚。
站在她身旁的白维奇看到她这样,身形有些僵硬。
他离她只有一步之距。
白维奇觉得,他似乎应该做点什么。
倪蔷跺着脚,心想,天果然还是要冷了,风刮在脸上,有些刺痛,过往行人已有不少为上围巾,把自己裹得和旁人充满距离。
只有她还没反应过来天气的变化,今天少穿了些衣服,就被冻得手脚发凉。
她想到小区楼下贴的供暖通知,似乎真的……冬天已至……
正在她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时候,倪蔷并没有注意到,白维奇转过身,面向她,伸手,捉住了她的手腕。
倪蔷一惊,脚下步子乱了乱,身子倒进一个宽阔而温暖的怀抱中。
这种感觉,好像有一条电流,从她的头顶窜到脚底,身体开始不受控制,酥酥麻麻得感觉正在蔓延——
她抬头,瞪着眼睛看白维奇。
他力道并不大,也并没有将她抱的很紧。
两个人就像面对面站着,隔着她的薄大衣,和他的西装外套。
却又好像离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频率。
“忍一忍。”白维奇沉声道。
倪蔷:“……”
白维奇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严肃而冷峻,他的身体却热烈而充满激情。
倪蔷能从他的手掌中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
接着,白维奇顺着她的手腕捉住她的手,带到自己的口袋中……
倪蔷回神,从酸麻中挣脱出来,脸颊热烫,在他温热的口袋中,感受到了奢求的暖意,然而这样的温暖却让她不安起来。
她看着他:“白总……不用了……”
想要挣脱,他却并没有放手,只是一动不动地望住她。
寒风吹过,撩起倪蔷散落的黑发,白维奇高大的身躯足以挡下她的身影,两个人相对而立,成了城市一角的画报。
这时,不知道是谁惊呼了一声:“下雪啦!”
倪蔷热烫地脸颊,感受一粒冰凉,她抬头,白维奇也跟着抬头。
天空絮絮落下白色的星点,仿如夜色的精灵……
倪蔷眨了眨眼睛,雪花落在她的睫毛上,不一会儿消融,眼角冰凉。
这一场雪,像来不及收场的人间剧场的落幕,纷纷扬扬,徐徐而落。喧嚣的城市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寂静。
又或者,是人的心变得寂静了……
代驾匆匆赶来时,黑色厚重的外套上沾染了潮湿,问白维奇:“先生,请问是您叫的代价么?”
白维奇看了眼倪蔷,倪蔷心里一沉,急忙后退一步,脱离他的口袋,手指回到寒冷中,她却没有再感受到一丝冰凉,直到后来坐上车,她都一直觉得,身体暖烘烘的,脸颊,热腾腾的。
她不知道白维奇现在是什么感受,她能看到的还是他如常的神色,淡漠疏离的眼神和一板一眼的举止,但他身上所传达出来的心意,她真的感受到了。
感受到之后,是慌乱,是挣扎,更是惶恐和抗拒……
“我不该靠近他。”
她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
车上,倪蔷始终没有开口说话,白维奇也话少,只有那开车的司机,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还没怎么感觉冷呢,这就下雪了,瞧这路上,一会儿就白了,好啊,下雪好啊……”
风雪越来越大,窗前腾起一层雾,将窗外的世界隔绝得异常不真实。
倪蔷交握着双手,手心里满是汗。
终于到了小区内,车停在楼下,倪蔷才对白维奇开口说:“白总,我先走了,雪大,路上小心。”
白维奇凝着她,暗哑着声音说:“倪蔷……明天见。”
倪蔷回避了他突然变得灼灼的目光,低头,关上车门。
寒风袭过,她走进楼,躲在电梯旁的墙壁后面,听到外面,车子发动的声音,胸腔里沉闷的气息缓缓流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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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七十七章 探望
“你躲在这里干嘛?”
突如其来的询问声把倪蔷吓了一跳;她转过来;才看到原来是杜若带着宝顺出去玩,回来时经过;看到她,不由诧异。
“妈……你怎么在这里?”
杜若瞅着她道:“下雪了,带宝顺出来看雪;进去吧;穿这么少,别感冒了。”
倪蔷默然跟在杜若身后;上了电梯。
宝顺穿着黑色的小羽绒服;戴了卡其色格子围巾,被裹得像一只小黑熊;只露出一对亮晶晶的眼睛,在围巾后面盯着倪蔷。
倪蔷笑:“这么快就穿上羽绒服了。”
杜若斜她一眼:“都跟你一样,穿那么点儿,早上我还没来得及说,你就跑走了,现在冻得够呛吧?”
倪蔷抱了抱手臂,冷……之前确实冷。
进屋之后,杜若把宝顺带进屋里,倪蔷去洗澡,洗完出来拿吹风筒,在客厅,杜若看着倪蔷的眼睛充满探究。
倪蔷看杜若欲言又止的样子,忍不住问:“有事么妈?”
不想杜若犹豫了下,竟说:“今天,送你回来的人是谁?”
倪蔷顿了顿,回避道:“是我们酒店的总经理,今天一起吃晚饭,我跟他说了我要辞职的事情……”
杜若脸上显出一抹失落:“哦……原来这样……”
她挪开步子,碎碎念着:“去吧,刚去洗澡吧,别感冒了……”
倪蔷看着母亲失落的样子,一阵心酸泛上来。
她踌躇片刻,终于还是回到自己房间里,吹头发,黑长的发如墨丝般绕在指尖,吹了半干时,她又重新走出去。
杜若在厨房整理东西,倪蔷趴在门口,说:“妈,我想剪头发。”
杜若一愣,笑了:“那我给你剪吧。”
倪蔷有些啼笑皆非,“说真的么?”
她没想到杜若确实是来真的,听了倪蔷的话,她立刻把手上的水迹在裙子上摸了摸,走出去说:“你小时候每次不都是我给你剪的么?你那时候特别臭美,想留长发,但是头发又细又黄,我只能每次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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