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沙.独步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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焚沙.独步天下-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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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窗外的天灰蒙蒙的,过道两旁均是枯黄了的枝桠。灌进马车的风有些凉,吹得天素不雅地打了一个冷颤,但迎风凝视远方的齐颜却无丝毫动静,仿佛,这个人天生就属于此时天地的冰冷色调。
  凉风吹得他的脸如玉石一般剔透晶莹,可是天素觉得,齐颜周身沉寂如死水,他甚至比四周的空气更加冷凝。那一刻,她突然有这个男人随时要破裂、融化的错觉。
  “你在思念谁?”直觉地,她愣愣地问。
  “你的快乐也很简单。”像那人一样。“明明这十年你都不快乐,可是一旦知晓了真相,你便忘却了之前所受的所有痛苦。”与他多么不相同的人种,她感恩于生命给予的奇迹,而他却憎恨命运加注的偶然。
  “你在思念谁?”她再问。
  我在思念谁?“尘……”齐颜轻声道。
  闻言,天素笑起。“我也知道一个孩子只身在外很让人担心,待这件事被人淡忘了,无尘很快就能回来了。”
  “他不会回来了。”
  “嗯?”天素一头雾水。
  “……”微微舒气,吐出的气在空气中凝结成雾。
  眼睑上传来一阵冰冰的凉意,伸手轻触,雪片融化成雪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居然下雪了!千日国居然下雪了!”天素一脸惊奇,她忙掀开自己这边的窗帘,探出身子看着千日国这百年未见的降雪。
  伸手接住一片六角冰晶,看着它在自己掌心中化成一滩水渍,齐颜轻轻地笑开。
  下雪了……
  断天涯的梅,要开了……
  
  这一场雪下了整整一个月,温暖的南方未幸免,北方更是风雪成灾。
  “不知绿沙城此刻如何了,你说无尘会不会穿得不够暖和?他自小在千日国长大,可从来没呆过那么冷的地方。”柳夕颜坐在窗口,望着院中的积雪喃喃自语。
  “你还怕那小子冷到?”齐颜将一个小暖炉塞进柳夕颜手中。“他随我呆在齐家营时大冷天打赤膊练功,还时常跟着我冬泳,冷不到他的。你还是担心你自个儿吧,低烧反反复复总不见好,要是被无尘知道了,定是要心疼了。”
  “勿离,近些日我总觉得心慌慌的,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一样。”柳夕颜担忧地握紧齐颜的手。
  “不会有事发生的。”齐颜拍拍她的手,安慰道。
  “这些天丫鬟下人们总是叽叽喳喳地说着些什么……”
  “别胡思乱想。”齐颜打断她的猜想。“下人们在说的都是最近坊间流传的一些闲言碎语。我倒不知齐府中也有人在碎嘴,回头让人好好整治整治,这些话可不是能随便乱说的。”
  “什么话?”听齐颜如是说,她稍稍宽心了些。
  “无非就是说天降暴雪,君王无道。这伏羲国与西楼国降雪并不稀奇,可千日国不同。有些人就趁着这样的机会散播谣言。你看,这件事还是我在查呢,皇上吩咐务必抓出这大逆不道之人,满门抄斩,以儆效尤。”朝中时事,成了夫妻二人的闺房闲话。
  “那勿离要小心行事才行,不能冤枉了好人,更不能让有心人士抓你的把柄。”柳夕颜嘱咐道。
  “自然是。”齐颜点头应允。
  多事时节,看是这天下从此不太平……
  
作者有话要说:勤劳的孩子有空帮我捉虫子吧。
(软骨墨再次奸笑着爬走) 
                  第五十二章
  齐颜一直提醒自己一件事情:待无尘掌控西楼局势,他和骆天涯的交易也可以结束了。可是无尘离开已近半年,他却至今没有开口对骆天涯说任何结束的话语。
  他们约定好的,他随时可以喊停,为何此刻却不舍了?
  是不舍吗?
  这十年,因为有这个霸道又有点幼稚的男人,他似乎稍稍觉得活着没有那么难了。
  也许这十年,他一直将这个男人当成救命的绳索。既是救命绳索,当然不愿放开。也许他也在怕,若就此放开了骆天涯的手,自己可能又会回到曾经那种无时无刻都在说服自己活下去的日子。
  就像此刻,仅仅是有骆天涯的陪伴,他会觉得朝堂中的一切此刻都离他好遥远——竟是平素不曾拥有的舒逸。
  这个男人,是傲视神州的天神般的人物。他未见过战场上的骆天涯,可是却从别人听闻了许多他的事。他能想象到战场上的他是如何的英勇、果敢、睿智、无情……于敌人,他便是催命的地狱使者。他也未曾见过朝堂上的骆天涯,伏羲国帝君亲政后他便淡出权力核心,交还了手中兵权,从此不再干涉任何国事,可皇帝对他却仍是仰赖甚深,好似有他在,伏羲国就能延绵万代一般。
  他与他之间能算得上交锋的仅仅只在十年多之前的两次,一次在千日国,那次他遇到了他生命中的劫数;还有一次在伏羲国,他因为那个劫数执意涂炭生灵。彼时他认知中的骆天涯高贵、神圣、睿智、英明、潇洒……
  身为情人的骆天涯完全展现了他是个霸道不讲道理的一面,偶尔也幼稚地有些可笑。
  可是无论是哪个骆天涯,都是自己一一经历,细细领略过的,也许还烙印进了心里——与他的一切曾经都清晰地印在脑海中,十年来未曾退色过。
  他不是没有悲喜的佛,他披上寒铁衣征战沙场正是因为他堕入魔障。曾经用泛红的眼眶凝视过他人的幸福,他诅咒过,甚至偷偷祈祷过。他坚信尘告诉他的,活着就是幸福,快乐其实很简单。
  他挥舞着银枪将悲伤抛在身后,他挽弓舞剑无视苍白年华……
  可是,好寂寞……
  人生再无少,十年一梦,今古空名,初不思量 而今惆憾留。他也希望能够把这浮生换了浊酒一壶,弄它个花颜柳步,天也妒。
  然……
  恋是苦,情为错。
  初次凝望的那一瞬间后,那人盈盈笑意,转身带走了所有。
  骆天涯,是否就是他的救赎,是否就是他的出口……
  可是他又怕哪一天骆天涯会取代谷映尘在自己心中的地位。
  谷映尘,今生是决计忘不了他的——每当想到哪天是否能够学会不要那么思念他,心口便蔓延开锥心的刺痛,彻骨的寒冷。
  眼前似乎又清晰地浮现了在梦中反复出现过无数次的情景——他撑着绸伞,笑语嫣然地陪他走过一条长长的青石小路;断天涯上没日没夜的豪饮;痴痴的厮守……
  与他的每一件事、每个瞬间,都是他流动血脉中鲜活流动的鲜血,都是他赖以为生的呼吸,可,可……
  尘,好累……
  急促地喘了几下,齐颜握着酒杯的手一使劲,酒杯硬生生地在手心崩裂。此刻他的脸上没有了平素惯有的戏谑笑容,紧皱的眉心幻化出痛苦的图腾,眼中隐藏着一丝一毫的悲伤脆弱。
  伸手取走齐颜手心的碎片,骆天涯将另一只酒杯塞进他手中,再次斟满梅酒。
  他们整整饮了一夜的酒——齐颜总喜欢这样没日没夜的豪饮,却丝毫不见醉态。
  绵绵酒味,饮不尽这几多柔情。
  他陪着齐颜品尝梅酒,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这样缅怀另一个情人,着实让人……可是除了接受之外,他无其他方法,谁让这个恼人的小东西十二年前就以一种毁灭天地的气势进驻他的心。
  身着白色的儒衫的齐颜在晨光下仿佛又光华流转,那么美丽,那么动人。武场上银枪划破空气的声响和飞扬起的一片白衣,那惑人的媚眼,时时上扬的嘴角勾画出的风流妩媚,这所有一切每每让他在午夜梦回时心生柔情。而这个人儿此刻却在想那个人……那个,与他承诺要同生共死的人,与他月下共饮的人……
  他想撕碎他,与在西楼国初见他时的心情一模一样!
  “天亮了……”一夜豪饮,齐颜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他凝视着不远处泛着雾气的玥海海面,深深吸了一口带着清晨带着微微凉意和咸味的空气。
  骆天涯顺着齐颜的视线望去,浅浅地笑着。
  “风吟轩说无尘一切都好,他们已经联络好了各路藩王,只消时机成熟,便可夺回江山。”齐颜轻声自语。其实他是想问骆天涯,为何愿意这样洒脱地交出他拜托他暗中操控的西楼国大权。
  “这样很好。”骆天涯应和。
  “权势名利带来的尊贵和荣耀让人迷醉,睨视天下的尊贵,众人低头的骄傲……我总是不由自主就加入了权术阴谋的争斗……”
  “是吗?”骆天涯饮尽杯中清酒,再斟满。“争到了权势名利,然后呢?千年之后,也许你我仅仅是农夫脚边的几粒尘土。”
  “你如此豁达,是因为你从未失去过。”千百年后,更多的人变成历史的无名过客,而他们这些站在顶端的人也仅仅只是一纸丹青,寥寥数语——功过得失,自由后世评说,与他何干。
  骆天涯不置可否。他扯开话题,不打算再在这个问题上与齐颜再争论下去。“辅佐清晏是皇兄临终的嘱托。我战功赫赫,可是却怎么都忘不了剑尖所对的都是些无辜的人,站在顶端的人不断操控天下,还轻易掌控了千万人的生死,齐颜,征服的感觉并不美妙。”
  齐颜一阵恍神。
  “这是命。”如同他。
  “齐颜,我不信命,这世间没有命。”
  “我与旗下三十二骑,在马背上傲视天下,我们用血肉之躯护卫伏羲国的万里江山。我们护住了无数的家,可是我们自己却都没有家,我们无妻无儿,因为我们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是不是会永远倒在战场上。我们的每一刀每一剑,我们染血的战袍,为我们换来的仅仅只是百年孤寂。”骆天涯自嘲一笑。
  有时候他会突然想要重新活一次,如果可以,他不会选择这样度过人生。可是他还是想遇见齐颜,他想为他做些什么,想分担一些他肩上的重量,但这样他势必选择现在的人生……
  “你……”齐颜倾身抱住骆天涯,就像每次柳夕颜抱他那样。“你还有我……”
  将头埋进齐颜胸膛,骆天涯贪婪地呼吸着独属于齐颜的冷冽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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