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光火石间,我回想起当初在永和宫的情形,春桃、夏莲、秋桂、冬梅,还有常曦、常馨……再接下去,确是不堪回首了!
“你呀,就是脑子里那根弦该紧紧!”那大宫女细眉微蹙,“罢了,我再给你提个醒儿吧!咱们那位主子可是八面玲珑、心思剔透的人,你说话做事儿可要处处留神。”
“我干活儿出纰漏了么?”小宫女皱眉一怔,抓抓后脑勺憨憨的道,“和主子平素待人宽厚,连皇上都夸她谦和恭顺呢,不然怎的就赐她一个‘和’字。再则房里伺候的姐姐,纵使在她眼皮子底下出了小错儿,也最多就是喝叱两句,没见她动真格儿啊!”
大宫女吸了一口气,“你原本是该派在房里使唤的,可知为何不几日就被她调去了缝制间做针织?”
小丫头不假思索,“娘娘夸我手巧呗,况且月例也是一样的啊,这样还轻松些!”
“你就不能开点儿窍嘛!”大宫女敲了她一个爆栗,“那日你给皇上奉茶,他是不是多瞧了你几眼,还问你多大年纪了?”
“那是皇上看我面生,随口问问而已!” ;小宫女似信非信,“如果娘娘担心我不安分,大可以把我发还给内务府重新配置啊!”
“倘若她有心让皇上看上你呢?”大宫女一眨不眨的望着她,“新进的这批人里就属你相貌拔尖儿,倘若她有心栽培你,你自己怎么想?”
“这、这……”小宫女有些措手不及,“怎么可能……”
大宫女蹙眉继续分析道,“怎么不可能,和主子今年二十七了,当初德妃娘娘就是这般年纪诞下的十四阿哥,可再往后呢,还不是靠儿子才维持住这份表面的风光,还有宜妃、荣妃,哪一个不是这样儿!比咱主子早两年进宫的密嫔,与她同时进宫的襄嫔都有了皇子,说难听点儿,和嫔要是再生不出儿子,别看眼下万岁爷还眷顾她……哼,她在这宫里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
小宫女无助的低嚷,“那……她不赶紧想办法生去,关我什么事儿啊!”
“说你不通人事,你还真是……她怎么可能不想生,你当真以为主子是寂寞了才接表小姐进宫?”大宫女哭笑不得的耐着性子道,“民间有种说法,若是妇人长期不育,可先领养一个孩子,然后自己再生就容易多了。可这锦儿小姐进宫好几个月了,非但娘娘肚子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倒还带累着得罪了襄嫔,你说和嫔能容得下她嘛!”
想起锦儿那张无邪的笑脸,我不禁替她感到悲哀,深宫中唯一的至亲也仅是把她当做一件邀宠的工具!
大宫女亲密的揽着她肩膀低语,“我在这景仁宫当了八年差,娘娘的行事脾气多少知道一些。念在你我姐妹一场也是缘分,固先给你提个醒儿!”
小宫女委屈的抽咽道,“由得我怎么想吗?”
“咱们娘娘也不是霸道蛮横之人,倘若你不愿意,我来替你想法子!”大宫女倒还耿直,“趁现在她还只是观察,并不曾花心血栽培你,你设法捏造出一个心上人来,找个恰当的机会让她知晓你心有所属,兴许这样她就肯作罢另寻对象了。”
“我愿意!”小宫女狠狠抹了一把脸上泪水。
这次轮到大宫女吃惊了,“你说什么?”
小宫女向往地眼神和刚才千差万别,“姐姐,做宫女要挨到二十五岁才出宫,到时候在外又能寻到什么好姻缘,还不是与人做小。横竖都是做小,我为何不跟着皇上,偏要去屈就一个碌碌无为的男人呢?”
大宫女语结,“可是……皇上今年已经五十七了,你才刚满十三呢!”
和嫔的心思我大概明白了,当日安排她给皇上奉茶,是想试探康熙对眼前的女子是否心存好感,一旦确认便将她调开,一方面可以调调老康胃口,另一方面也借机观察这丫头是否是可造之材。训练一颗棋子,除了脸蛋漂亮心思聪慧,最重要的就是听话,懂得感恩。倘若她自己生不出孩子,棋子能生出一个阿哥来,他的亲额娘必然知道投桃报李,一样能保障她还后宫里的地位。
眼下和嫔还能撑几年,况且这小宫女确实稚嫩了些,就算得到机会入侍,定然也是康熙一时贪图新鲜,到时候随便封个答应常在也就撂开了。和嫔倘若真是选定她,除了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要一一教导,更需投其所好将她性格琢磨成康熙喜欢的那一种。如此算来至少得花费三四年的时间,到时候还真是一朵娇艳欲滴,香沁撩人的鲜花!
美貌与智慧并重的女子,男人素来没有免疫力……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那便是能生养,不然和嫔的一番心血就付诸东流了。这个和嫔还真不是盏省油的灯,凡是都筹谋得恰到好处,这厢拉拢我们雍王府,那厢又培植接班人。刚才我还有几分怜悯那小宫女,但见她此刻欣喜的表情,只觉得胸口闷闷的,抬脚就想走人!
我不是蔑视小宫女的选择,活到这把年纪美丑好恶也看了不少,自己也是极现实的人,又何必回过头来装清高呢!
她们的说话声又不大不小的钻进我耳朵,“罢了,既然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我也没什么可说的,将来好了那是最好,不好也与人无怨!既是这样儿,和嫔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有机会她定是要磨磨你性子的,到时候千万不可胡乱抱怨,记桩谨言慎行’这四个字!”
小宫女感激的道,“谢谢姐姐,倘若明朝我能富贵荣华,定不忘姐姐今日教诲。”
“我也不图你什么,只求大家都平平安安就是了!”大宫女将线剪断,将绣品轻叠好放入簸箕,“还有一件事儿我告诉你,你只记在心里切莫张扬,万一将来和嫔她为难你,兴许能救个急。”
“姐姐请讲!”
大宫女继续说道,“我也是听一个在乾清宫当差的好姐妹说起,前儿兰格格与十五阿哥大婚前不是失踪了么,去年寻回被皇上秘密带到乾清宫,这雍亲王不知何处得到消息,便像疯了一样闯进乾清宫暖阁里一间间的混寻。那晚恰逢和主子侍寝,正在东暖阁里更衣呢,雍亲王便破门硬闯了进来,外面的奴才死活拦不住……结果怎的,和主子当时就着了一件抹胸,差不多全被他看光了,这可是大逆不道啊!”
小宫女震惊得合不拢嘴,“那、那……兴许他不知道娘娘在里边儿!”
大宫女语气十分笃定,“问题就出在这儿!娘娘明明已经命令他不许入内了,可雍亲王就跟听不见似的,所以那晚当差的人都认为雍亲王是故意的。这种丢脸的事儿娘娘不许张扬,乾清宫那边儿也被李谙达压了下去,所以宫里知道的人并不多,况且谁也不敢拿这个说笑,弄不好要掉脑袋的!”
原来胤禛一提到和嫔就不自在,敢情是为了这个啊!我一方面想发笑,另一方面心间却是暖烘烘的。
“好啦,咱们回屋去吧!只怕要起风了!”大宫女端着针线簸,挽着小宫女绕到屋后就不见了。
我怔怔立在廊下,踌躇着要不要答应和嫔的要求。收养锦儿并非难事,但和嫔的目的很明显——日后雍王府的世子妃之位,这事儿她不与李氏、那拉氏商量,怎的独独就寻上了我,着实猜不透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我原本是想这会子进屋就回绝她的,但刚听到的消息让我添了一重顾虑。虽说眼下乾清宫的事儿她不会主动张扬,但她这样富有心计的女人,难保哪日有所图了不会反咬一口,吹枕头风将旧事翻给老康听。
况且和嫔的确是先出声喝止了,有那么多奴才们听见瞧见,就算胤禛是担心我,但毕竟理亏,她颠倒黑白添油加醋的胡嚷一通,胤禛又能争辨些什么!而且她现在圣宠未衰,我不能得罪这样一个红人,雍王府也得罪不起!可……就这样被她牵着鼻子走,我又颇不甘心。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在我印象中,弘时未来的嫡福晋可不姓富察……等等,弘历的原配不是姓这个么,难道是……不可能啊,历史上孝贤皇后的年纪可比乾隆小。
提到乾隆我倒隐约想起一桩事来,康熙末年雍王府的四阿哥弘历被育之宫中,似乎就是交给这个和嫔和佟贵妃来共同抚育的。佟贵妃我是知道的,自从温禧贵妃过世她便成了这宫中唯一的贵妃,但这个贵妃过的可是与世隔绝的日子,整天吃斋念佛比太妃还耐寒。
我在宫里待了那么多年都仅见过她几次,如果是一夫一妻制,康熙和佟贵妃配对,守活寡的绝对是老康。指望她帮我养儿子,还不把他教成小和尚了。唉,一个是我夫君,一个是我未出世的儿子,看来我是注定要被这女人牵着鼻子走了!算了,算了,多个人多双筷子嘛!
“福晋,你在这儿啊!”屋里的宫女寻了出来,“娘娘还以为你吃醉了,让奴婢出来看看呢!”
“多谢你主子关心,我可能真是喝多了,这脑袋昏昏沉沉的,所以在这儿吹了会子过堂风!现在好多了,咱们进去吧!”我扶着她胳膊装作微醺,深一脚浅一脚的进了屋子。
我回来的时候锦儿已经被抱走了,和嫔娉婷的垂首站起来,“人都说兰福晋酒量不好,我只当说着玩儿的,竟不想居然是真的,到底是我的错!”
我装着有几分醉意抬头端详她,不高不矮适中的个子,骨骼倒算玲珑秀气,碧绿通透的翡翠平安扣耳坠映得小脸粉腻白皙,樱桃小嘴点了上好的胭脂,尖尖的下巴微有些翘,精致细长的睫毛下是一双狭长的凤目,眼虽不大但瞳孔颜色很美,顾盼间使整个人灵动起来。
“娘娘真是个美人儿,比画上还美!”我甩开宫女坐回绣墩上,拍拍手笑嘻嘻的故意放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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