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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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唐- 第19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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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安慰我,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们能改变的。”

张子谦摆了摆手道:“经历的多了,看的也就开了。就拿老夫来说,拥数千甲士,卫国戍边岂不壮哉?闲时与大漠对饮,尽享人间雄奇,岂不美哉?”

他话虽然说得强硬,李括确是能听出话音里的无奈。这玉门关守备的职位倒真是用重而不重用,真算起来,确是没有高伯父那个掌书记容易升迁。

微顿了顿,将一杯葡萄酒灌入口中,张子谦显得有些激动,两颊染上了两片晕红:“当初我就像你这般的年纪,凭着一腔热血投入河西军中。总想着凭借自己的努力,就能闯出一片天地,诛尽胡虏才归家,可熬了大半辈子,才混到这么一个地方做守备……年少无知,年少无知啊!”

不知是酒劲上头,还是情之所至,张子谦只觉一阵目眩。

“给我讲讲长安城的事吧。”

张子谦摇了摇头道:“我已经五年没有回长安城了,不知那儿可还是少儿瑶池英雄冢?”

“啊!”

李括被他这比喻弄得一愣,细想想也确有其道理。长安城中的生活过于浮华,于年少之人,自是享乐的好去处。但若是对那些胸怀天下的有志之士来说,确是无异于坟冢了。

“您要问哪方面的?”

张子谦话头盖的太广,他实然不知该从何说起。

“嗯,听说安禄山那厮进了郡王?”

张子谦似乎也觉得自己的问题不太好回答,主动替少年引了出来。

李括微顿了顿笑道:“这件事我也不是很了解,只知道陛下为表彰他击敌有功,不顾群臣反对,进封了他郡王。”

“荒唐!”

张子谦似乎酒真的喝多了,怒喝了一声:“我大唐自立国以来,从没有过异姓封王的惯例,此例一出,以后边镇节度纷纷效仿,杀敌邀功,我大唐还不得满大街的王爷?”

“陛下的心思,我们做臣子的怎么读的懂呢。”

李括对安禄山也无甚好感,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从他眸中射出的狡黠目光,李括就可判断他们不是同道中人。

“胡儿最是注重实力!”

屋内的红烛闪烁摇曳,在张子谦的眸底投入细碎的金色。“若是我大唐繁荣昌盛,不需封赏他分毫,他也会为我大唐笑死力。但若是中原动乱,即便你把他奉为阿爷,第一个跳出来咬你的还是他们!”

“也罢,也罢,不谈他了……杨钊那厮呢?这家伙最近借着女人的裙带,窜的比谁都快,可有什么他的讯息?”

张子谦斜倚在椅背上,轻口起了额角。

“他,他被陛下封为了右相!”

少年一提到杨钊,总觉得有些别扭。不管杨钊放出的消息是真是假,自己都已把他列成了假想敌。曾经的盟友变成了势不两立的敌人,这种感觉真是怪怪的。“我,对了,陛下还替他改了名子,唤为国忠。”

“呸!他也配?”

张子谦的目光变得寒冷,轻摇了摇头道:“他不过是一个街头混混,靠着女人上了位,能撑起相国的门面?”

玉门关距离京畿太远,朝廷的邸报还没有传至此处。杨钊易名拜相一事,张子谦自然无从得知。

“倒不是老夫心生嫉妒。”

微顿了顿,张子谦叹道:“那厮倒是有些才干,但仅限于做到一部郎官。若是再往上升,即便是他再兢兢业业,也撑不住那个场面!”

“听说你和他不对付?”

不知为何,张子谦今天的话格外的多,竟然由杨钊之事引到了少年身上。

“啊,没有……其实……”

少年不知该如何和张子谦解释这个事情,搓着手止住了声。

“你不用害怕,他敢说出那番话,无外乎以为天下人都是脓包软蛋!可老夫偏偏不如他的意!”

张子谦颤巍巍的站立起来,走到一个墨色匣盒前,取出了一个锦囊、一方信笺。

“孩子,你知道这张信笺里写的是什么吗?”

看着眼前俊朗的少年,张子谦心生不忍,摇了摇头。

“晚辈不知。”

此时此刻,少年早已把张子谦当做了敬重的长辈,他能感受到对方眼底投射出的关怀。

“你蠢,太蠢了!”

张子谦突然暴怒起来,失望的走到红烛间,将信笺引燃。

少年刚反应过来,想要出言阻止,那信笺却已是燃为了一堆灰烬。

“伯父,你这是为何……”

“你来我府上,竟然不带着随身亲兵。”

叹了口气,张子谦道:“你知道那张信笺里写的是什么吗,是大帅勒令我斩杀你的手书。若是老夫下了狠心,怕你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啊!”

李括大吃一惊,哥舒翰要杀自己,为什么?自己虽算不上他的嫡系,却也是从他手下成长起来的,他为什么要置自己于死地?难道是因为杨钊?不,不会!哥舒翰不是李林甫的人吗,如今杨钊掌权,他们应该势如水火才对阿。

似乎看出了少年的疑惑,张子谦冷笑道:“你是不是以为哥舒大帅作为李林甫的党羽,应该跟杨钊闹翻,最不济也不会替他做事?我且问你,哥舒大帅当初为什么要投到李林甫门下?”

“啊!”

是啊,哥舒翰当初投到李林甫门下不就是为了给自己在朝中找一座靠山吗?既然李林甫可以,那杨钊自然也可以。毕竟,任谁做宰辅,对他们这些镇守边关的节度使都没有什么大的影响。

“所以……”

“所以,你的人头便成了哥舒翰送给杨钊的见面礼!”

张子谦微叹了口气。

“但伯父你,你明明……”

“我的骨头还没有那么贱!”

张子谦胡须打着颤,佝偻的脊背随之挺了直。

是啊,自己的军队如今全在南城,张子谦若真想杀他,只需在这屋子外布置一百刀斧手,现在自己早已被剁成了肉泥。

李括后背冒出一股冷汗,哥舒翰阴毒如斯,自己竟然丝毫没有防范。若是张子谦刚才真起了杀意,自己定无生还的可能。

“你是达夫的侄子!”

张子谦兀自强调着,眼神中闪过一道精芒:“以后不要这么容易的相信别人,记住,人这辈子能相信的唯有自己……这个是他托我转交给你的,你到了疏勒再打开看!”

张子谦像嘱咐自家孩子似的把锦囊递给了少年,嘴角微微扯动。

“不过一件正四品的官袍耳,人世间所求之物何者?呵,不过一件正四品官服耳,老夫不在乎,老夫不在乎……”

红烛摇曳着将火光投射到张子谦的佩刀上,银白色的刀鞘立时镀上了一层细碎的金色。

第十六章 早春(五)

抬首望去,漫天尽是流云。

空气中没有风,因而大伙儿所感受到的是令人汗毛皱缩的干冷。据倪欣说,这种寒冷,最是折磨人,便是草原中最坚毅的勇士都会躲在厚厚的毡衣下,瑟缩成一团。

从河西到疏勒镇无外乎有两条路。

一者,在沙洲启程,西出阳关,穿蒲昌海,一路前行抵达疏勒。二者,从瓜州出发,北出玉门关,沿着伊吾道疾奔抵达安西。(注1)李括选择了后者。

倒不是因为他们已经抵达了玉门关,别无选择。实际上,若是他愿意,完全可以绕过雪山山脚,涉冥水、甘泉水来到阳关城。

少年之所以这么做,只是因为张子谦那夜的建议。

在张子谦看来,走南线的危险比北线大的多。那里到处都是吃人的沙窝子,稍有不慎便被吞的连个骨头渣子都不剩。

若是在茫茫蒲昌海中“消失”几千军队,岂不是很正常的一桩事?

当然,伊吾道也并不好走。被商队压出楞子形状的土路两道尽是碎石子,在距离土路不远的地方还有不尽其数的土围子。

但那儿毕竟没有流沙!在平道上,大伙儿即便遇到了‘沙盗’,也可以用刀剑保护自己。

“七哥,七哥……你快些走,行军时不要走官道,不要过城关,最好,最好可以绕道荒漠!”

“……”

“你知道那张信笺里写的是什么吗,是大帅勒令我斩杀你的手书。若是老夫下了狠心,怕你现在已经身首异处了!”

“以后不要这么容易的相信别人,记住,人这辈子能相信的唯有自己……这个是他托我转交给你的,你到了疏勒再打开看!”

李括紧紧闭上眼睛,长出了一口气。

那夜他和张子谦聊了很多东西,亦明白了很多。原先他完全不能理解的事情,经过张老一番点拨竟然豁然开朗。原来,朝廷中的那些事,就是一层窗户纸,一捅便破!

李林甫也好,杨钊也罢,不过是大唐政坛上匆匆的过客,真正决定天下人命运的不外乎权利二字。失去了权利,他们什么都不是。

良禽择木而栖,朝中的大树移了位,这些禽鸟自然而然的便会选择更有利于自己的树木。对于这些朝廷的上位者来说,实际的利益远比什么道义仁德来的重要。

少年领了皇帝陛下的旨意,奔赴安西疏勒,便有许多曾经同生共死的兄弟选择了离开。孙埕、王二宝、陈辰……或许因为家族,或许因为自己。

至于林峰那批困居吐蕃十几载的老兵,更多的原因是乡情。他们的根在陇右,实在不愿意千里跋涉,来到安西讨生活。

少年充分尊重了他们情感,完全由他们自己做主。离开或者留下,他们都是自己的兄弟。这条路并不好走,在没有十足把握的前提下,离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走这条古道的商队不是很多吗?怎么我们连着行了数日,一头骆驼都看不到?”

张延基缩了缩脖子,疑惑的问道。

“商队虽多,也不可能十步一只,百步一队!”

凑到近前鄙夷的瞥了一眼张延基,倪欣摇了摇头道:“况且商队多是选择夏秋交接时从长安出发,这样入冬前恰好可以抵达安西。贩卖掉商品后他们就待在安西,躲过一个寒冬后,来年开春再返回长安!”

这几日,倪欣的心情渐渐好了起来,只要提问不太过分,她都会耐心的回答,当然,张延基提出的问题除外!

“原来是这样。”

张延基点了点头,笑道:“想不到大饼脸你还懂得挺多的,看来括儿哥请你来做向导没有错!”

“喂,大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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