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抱怨归抱怨,却没有人敢真的捋李括的胡须。李括在军令中说的清清楚楚,违令者立斩不赦!军营中到处都是铜武营的执法队,边令诚义子的人头还悬挂在竹杆子上,他们可不敢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跟李括抬杠!
无奈之下,大伙儿便一齐卖力按照李括的要求布置起了营盘,等到一切忙活完,已是入夜了。(注1)…………
碎叶城王宫中,灯火通明。
黄姓突骑施移拔可汗之子摩泣支,正自在宫殿内踱步。
听闻安西唐军大股来犯,摩泣支纠集城中心腹部属、族人,加强了城门的布防与巡逻。虽然突骑施人在不断的内耗中逐渐消损了不少实力,但如今摩泣支能拿出手的部属仍然足足有两万余人。
有着丰厚充足的家底,摩泣支自然胸有成竹,丝毫不惧唐人的“兴师问罪”哼,凭什么唐人能来“兴师问罪”凭什么自己就只能将碎叶城让出,供唐人占据?
他们是神狼的子孙,既然唐人找上了门来,他们便要以长生天为鉴,与唐人做一个了断!
年前,高仙芝兵伐石国,父汗接到石国国主特勒的求救信,亲率麾下勇士前往河中援救。没想到唐人狡诈,竟使计将父汗诱擒!
黑心肝的高仙芝将父汗当作邀功的筹码,千里迢迢押送到长安城,在大唐皇帝面前极尽羞辱!这倒也罢了,偏偏他还奏请大唐皇帝,将父汗斩首于阙下!
接到噩耗后,摩泣支险些昏倒。但他不能倒下,他是黄姓突骑施人的希望,是他们唯一信赖的附离!至于那些黑姓突骑施人,他们在投靠唐人的那一刻起便不再是突骑施的族人!
摩泣支攥紧了拳头,狠狠的朝空中挥去。
神狼磨平了利爪便成了平庸疲懒的土狗,雄鹰失去了勇气变成了碌碌无为的燕雀!
他摩泣支绝不能眼睁睁看着碎叶城被这样一群大唐人的走狗掌管!于是他与一干心腹密议,在唐人离开后不久发动了政变,杀掉了黑姓突骑施可汗和一干王族,重新从唐人手中夺回了碎叶城!
他摩泣支现在与唐人是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如不大破唐军,便无颜再忝居突骑施可汗的位置!
不论于公于私,他都没有退却的理由,他要战,他要用大胜洗刷突骑施人一百余年来的耻辱!
“呼!”
摩泣支长出了一口气,望着烛台上跳跃的血红火焰,嘴角微微一咧:“桑切淖尔,你进来罢。”
“塔克!”
那被唤为桑切淖尔的人是一名身着金钱豹皮的壮汉,听闻摩泣支吩咐,迈着方步便来到王子身旁。
“塔克,要我说直接冲出城去,跟唐寇拼了!老可汗刚被唐寇害死,如今他们攻到了碎叶城,居然打着兴师问罪的旗号,真是欺人太甚!”
桑切淖尔咬着牙恨声抱怨着,在他看来,唐人就是一群道貌岸然,以仁德伪饰自己的毒蛇!
“我的淖尔,你想的太简单了。”
摩泣支摇了摇头道:“你真的以为唐人来碎叶是为了兴师问罪吗?”
他向西指了指道:“他们真正的目标是西边,大战在即,他们要为深入河中的安西军留有一个可安然撤退的据点!”
桑切淖尔冷冷一笑道:“他们现在当然希望我出城决战,我偏偏不给他这个机会!你去把这封信送给怛罗斯城的塞义德·本·侯梅德将军,就说一支安西军已经抵达碎叶了。他看到我的信就会明白了。”
“可是,塔克,难道我们就这么忍了?淖尔要跟唐寇决一死战,淖尔要替老可汗报仇!”
桑切淖尔握紧了拳头,兀自争辩道。
“淖尔!你现在马上连夜出城,将这封信交给塞义德·本·侯梅德将军,碎叶城的安危就系于这封信了!”
“塔克!”
“走,走啊!”
摩泣支狠狠的将桑切淖尔推出了殿门,怒吼着。
“唉,塔克你保重,淖尔送完信便赶回碎叶!”
桑切淖尔无奈的摇了摇头,伴着一声长叹隐遁于茫茫夜色中。
注1:唐朝扎营有详细的过程,流云这里只是极其简略的带过,若有兴趣的读者可以看《李卫公兵法》
第十五章 朔风(五)
翌日清晨,天刚微微放亮,天威军统帅李括便在铜武营众心腹的护卫下,来到大军营盘前激励士气。李括的一番慷慨陈词很好的鼓舞了天威军的信心,无论老少,几乎每一个兵勇都含着泪水振臂高呼,表示愿意与行营节度副使大人共进退,与安西唐军共进退!
李括对众军将的态度很满意,他有心趁此凝结本不算稳固的军心,遂在说出一番慰勉的话后亲自来到诸兵勇面前,与他们击掌盟誓,定下了一战克碎叶的计划。
令诸军将颇为感动的是,节度副使大人不仅气概非凡,待手下之人亦是非常和善。贵为一军之帅的他,竟然屈尊行到军中替普通兵勇整理甲胄、衣角,并间或着拍拍一些兵将的肩胛,抱之以一袭微笑。
这些汉家儿郎早先已经见识过李括治军狠辣的一面,只以为他便又是一个前朝的越国公,不曾想行营节度副使大人竟然还有如此温情的一面。众兵将皆是心中敬服,一些刚刚从军心思柔软的新兵犊子甚至暗暗流下了眼泪。(注1)有如此体恤下属兵将的统帅,这些天威军的将士复有何求?
将军大人说了,他们夺回的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夺回的是曾经属于大唐的碎叶城!他们心中无愧,他们要履行一个男儿的责任与执守!
“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而战?”
李括站在辕门外,扫了一眼外侧密密麻麻的人群,朗声问起。
“为了大唐,为了大唐!”
“很好,在你们北面的那个城池,属不属于我们,我们该不该夺回来?”
李括微微颌首,复又问起。
“旭日升处,即为大唐!”
“夺回来,夺回来,那是我们的故土,凭什么让突骑施蛮子占据!”
“夺回来,跟着将军大人夺回来,夺回属于我们的东西!““夺回来,夺回来……”
这绝不仅仅是一个口号,而是用千千万万袍泽血肉堆砌出的一座佛山,其间满满的是大唐军人对这个国度的敬意。
他们从军前出身各不相同,或是卖力气为生的贩夫走卒,或是躬耕陇上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户汉。当然其中也不乏那些运气极佳含着金汤勺出身的贵家子弟,于他们从军本是走个过场,稍稍挂职历练只为将来更快的升迁。
他们从军的目的也不尽相同。有的是为了封妻荫子,觅取功名;有的是为了替大唐拓土开疆,流芳百世;当然也有人出于对蛮族屠戮亲友乡党的愤怒……
但不管他们之前的身份背景、从军目的如何,于此刻他们心中只有一个念想,便是将占据碎叶城的突骑施蛮子赶出去,重新将碎叶城划归到大唐的舆图中!
旭日升处,极为大唐,凡日月所映照之地,皆为我华夏之土……
“出发!”
李括拔出了那柄久未饮血的黑刀,奋而指天长喝!…………
“括儿哥,以我看这碎叶城倒是挺坚固,我们倘真要硬攻?”
望着黑漆漆、脏兮兮布满粘稠液体的碎叶城墙,张延基单手挽缰,试探着问道。虽然他已是竭力掩饰,但言语间却分明透着一股自怯。不过这倒也不怨张延基,此次天威军赴碎叶镇压叛乱,为了赶时间,走的极为仓促,并没有带太多的辎重军械。
便是攻城所必备的器械,李括也是命行军司马捡轻便的携之。故而除了规制最微狭的弩车、桦木制成的简易云梯,天威军几乎身边几乎没有什么趁手的众杀伤攻城器械。
这要放在一般的县城也就罢了,偏偏他们将要攻克的是曾经安西四镇之一的疏勒城。疏勒城虽不及长安、洛阳般坚固,在这西域之地,也算是顶一顶二的名城了。
要想不借助投石车便攻克它,确实有些不现实。
李括见好友疑心,只笑着摆了摆手道:“你不用担心这许多,只管按照我说的去走,我保证不出旬日便将其攻克!”
“或许我们可以只围不攻,耗尽城中的粮食,把突骑施人活活饿死?”
张延基却是还不死心,咬了咬牙又提出了一个叫人有些哭笑不得的设想。
兵法有云,兵力十倍于敌者,则围而击其援军矣。
不过这招围城打援于当下形式却显然不太合适,且不说大食人自顾不暇,短期内根本不可能驰援碎叶,光是碎叶城中的粮食储备就足够突骑施人吃上半年,如此要真是围城打援,怕最后饿死的不是突骑施人,而是安西唐军自己!
见李括默然不语,张延基似乎也想通了其中关节,红着脸道:“就当我没说,还是攻城吧。”
尽管心中颇为怀疑,张延基最终还是选择相信李括。这个家伙,虽然心思让人琢磨不透,但心头的鬼点子着实不少,最后总能带给大伙儿惊喜。
“命令第一千人队攻城!”
李括面容拔出黑刀奋力挥起,面上的笑容顿消。
得到主帅命令,濮大锤点了点头,亲自挥起了一面青旗。他是铜武营的旗手出身,正是因为得了李括的信任才飞黄腾达,平步青云。按照常理讲,他连番升迁后自不需再做这般寻常旗手做的活计。但此战非同寻常,濮大锤希望自己的行动能够感染袍泽,让其效死力矣。
大唐军中有固定的旗语,但多是武德贞观年间所定立,距离现在时日太久,难免跟不上实际战场情形的变化。
为了适应变化多端的战场局势,各个边镇节度大多设立有自己的旗语,这样既便于统属,麾下将士也易于理解。
不过,这样一来若是有军队调动,难免回出现旗语冲突的情况。像天威军调至安西,李括便命行军司马将安西军所用的旗语告知了天威军校尉以上的军官。
即便如此,天威军也足足花了近十日的光景才弄懂吃透安西唐军的旗语,至此,李括才放心以疏勒军特有的旗语指挥天威将士。
按照安西军的定制,所供旗帜分为青、赤、褐、黄、黑五色。依据战场局势,所需执行的任务,分别挥动五色旗帜。而具体的战斗策略则由挥旗手的手势来决定。
此次濮大锤挥的是青旗,意即奋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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