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人这辈子只能相信自己!…………
虽只到了巳时;校场上站桩而立的兵士们仍不住的往外淌着虚汗。由于张将军特意强调必须着皮甲训练,故而即便内衫已经湿透,也没有人敢将厚重闷热的皮甲歇将下来。
“打起点精神,手都端平了!你小子是死爹了还是死娘了,一脸哭丧相。连白蜡杆子都端不平,趁早滚回铺子里享福去。你们家光卖香料就赚了个盆满钵满,你小子来军营里凑什么热闹。打仗可不是闹着玩的,分分秒的丢神都可能要了你的小命。别到时候打起仗来,害了自己也害了大伙儿。”
张延基作为这支百人队的教官,直为众人的训练急白了头。当初他们在长安城中训练时,虽然不免也吃了教头的挂落,但毕竟大伙儿性子要强,做事又上心,没出多久枪杆子就舞的有声有色。可如今,这伙儿兔崽子分明就是来军营混饭吃的,看看他们那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哪里有半分军人的气质!若他们算作属国佣军也就罢了,偏偏他们却是被高帅强行混入了安西军的正式编制,这样一来他们便成了安西军的一部分,若是如此这般丢的可是大伙儿的脸面。
“老话讲的好,年刀,月棍,一辈子槊。别看你们现在拿的只是一支白蜡杆子,现在你们练习的每一招式都是使槊的基础。虽然你们不见得每个人能用到槊,但长枪的道理是一样的。用些力,用些力,说你呢,你小子别偷懒,胳膊端平了,狠狠的刺出去。你不杀死敌人,便是敌人杀死你!”
张延基学着昔日教头的模样狠狠挥了一记马鞭,吓得眼前那惜力偷闲的胡兵一个寒战。
“啊!”
“还有脸叫,真是个直娘贼的绣花枕头!”
张延基狠狠瞪了他们一眼,啐出一口浓痰。他娘的,这些家伙真是些烂泥……扶不上墙!眼看着高帅就要检阅各营新兵操练结果,这些家伙这副痞赖模样叫他怎么拿得出手。他们丢得起这个脸,他张延基还丢不起呢!
正在他懊恼之时,突然瞥到了队伍后排的巴玮耳。这小子生的五大三粗,即便隔着几排仍能让人看得分明。嘿嘿,这家伙虽然脑子笨了些,却是胜在勤奋。若是自己稍稍点拨他一番,说不准这小子还能给自己撑撑台面!
心中思定,张延基便朝巴玮耳点了点:“你,出列!”
巴玮耳以为张延基在点别人,仍自按照李括所说的要领屏气凝神,平端着枪杆。直到张延基不耐烦的喊了第二遍,巴玮耳才在众人的注视下仓皇的出了列。
“张将军,您,您叫我?”
“嗯。”
张延基轻点了点头道:“听说你气力挺大?”
“嘿嘿,将军说笑了,我以前是屠猪的,空有一身的蛮力。”
巴玮耳挠了挠头,嘿嘿笑道。
张延基闻言皱了皱眉,他本是世家出身,最忌讳的便是身份。虽然与李括相处许久,已经将其淡化了不少,但许多东西是融到骨子里的,并非你想改变即能改变。
若是别的身份也就罢了,偏偏他是屠猪的……这样未免,未免太不雅观了……张延基轻咳了一声道:“我准备让你来做这个营队的旗手,你看如何?”
“啥,您说要让我,让我做旗手?”
巴玮耳瞪大了双眼,吃惊的望着张延基。
也不怪巴玮耳反应过激,自古以来将为军之魂,一个优秀的将领往往能激发全军的斗志,令将士们奋勇杀敌。为兵者在于勇,为将者在于谋。而一军主帅的谋略战术便体现在一面令旗上。冲击、迂回、收拢、合围。小小的一面令旗,浓缩了华夏几千年军史战例;小小的一面令旗,决定了战场上数万袍泽的死生。如此看来,一军旗手必须是主帅的心腹,是绝对可托付信赖之人。
高帅眼下将新募集的胡兵每百人分为一队,由一名校尉以上的教头训练。但实际上,训练结束后这些兵卒还是会归到各团各营中,并不会让其独自成股。所以说这个旗手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意义,代表着擎旗之人得到了主将的信任。
得到这个位置,意味自己正式得到主帅认可,进入了核心的圈子,其象征意义远远大于实际利益。可是,将军大人为什么偏偏会选择自己这个半路出家的武把式呢?
更何况自己还是一个胡人,他为什么这么相信自己?
“少他娘的废话,你究竟干不干。”
张延基最烦别人墨迹,此时心中已是不耐,厉声问道。
“哎,我干,我干!”
巴玮耳被突然而来的好运砸昏了头,一时有些飘飘然。
他是一个孤儿,打小便没了父母。
从他记事起,便跟着一个靠屠猪为生的苦哈哈过活。后来那老爷子染了恶疾身亡,自己便接过他老人家的衣钵,继续屠猪卖肉。好运似乎从来跟他连不着边儿,今儿个是怎么了,他竟然成为了这一营队的旗手!
“这世界上从不没有什么公平可言,你若想得到一个东西便要尽自己的全力去争取。底层人家的孩子要想出人头地,便要付出比世家公子多出百倍的努力。他们只需伸伸手便有人争抢着送到手边的东西,穷苦人家的孩子要想得到便要用血汗去换取。只是若你连争取的勇气都没有,那才是十足的脓包软蛋,注定一辈子没有出息。”
这是李括李将军对自己说过的一番话,如今听来是那么在理。
是啊,即便自己只有一线机会,也要去拼他一拼!……
第八十六章 望天(四)
从伊吾城至龟兹,再至碎叶,横艮着一条黄土夯实的驰道。驰道之上,行着数十骑黑甲军士。
唐时驿站系统极为发达,理论上每三十里便设一驿,官府又允许民间在两所驿站正中搭建客栈,因此,如果走的是官道,基本上每十五里便有一站供行人休憩。
不过,因为久未修复的缘故,龟兹至碎叶这一段的道路显然不好走。理所当然的,龟兹通往碎叶的驿站也悉数毁于战火。
秋雨一落,本就不好走的路程更是变得泥泞不堪,胯下坐骑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陷入泥坑子中。
这十数人许是赶脚程,频频打马扬鞭,只是胯下的畜生却似较上了劲,再不肯移动分毫。
“哎,秦霖,我们便在这里下马歇歇吧。”
抬头望了眼挂在天际正中的旭日,那行在最中的骑手出言道。似乎他便是此行的领头之人,那唤为秦霖的骑手只不迭应道:“好,我这便叫弟兄们去准备。白元光将军,只是这里距离酒馆还有一段距离,您?”
“不用担心我,正好下马活动一番,这一路纵骑,把我的老骨头都快颠的散架了。”
他笑着摆了摆手,显然心情颇为轻松。
众人下了马沿着土路向前走去,不免被路旁的景状扰了心神。
只见路边来人衣衫褴褛,上至耄耋之年的老者,下及总角小儿。白元光不禁大生疑惑。他径直下马,朝一家难民走去。“老先生,您这是去哪啊?”
微微抬头,一位髯须尽白的老者怅然道:“孩子啊,你们是去碎叶城的吧?听我一句劝,不要去了。那里大食人马上就要来了,像我们这样的平头百姓战时如若不被拉去做民夫,便会被弃于城外以减轻城中负担。谁让我们命贱,只好托家带口的逃出来了。安西那里我们还有一房远方表亲,这不是去投奔他们了吗。唉,你说圣上他老人家没事和大食人较什么劲呢,这还给不给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活路了啊。”
在这些百姓眼中,毁家纾难是那些达官显贵、王侯将军需要做的。他们吃了朝廷的俸禄,享受那么多优渥的待遇,理所当然应该在国难时挺身而出。而自己这些人,不过是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哈哈,自然不需要为这些闲事儿操心。
看眼前这些人的模样,应该又是些想去觅取富贵的富家公子。这功名是这么好觅取的?安西大都护带着那么多子弟去打大食人,现在却连个活人都没回来。听碎叶西边传来的消息啊,大唐联军被击的惨败,就连高仙芝本人都被生擒活捉,屡屡羞辱。
哎,还是赶紧逃难吧,眼看着大食人就要打到安西了。若是安西势危他们便逃去陇右,若是陇右告急他们便迁去关中,难不成大唐这么大的地界儿还没有他们一席之地?
白元光还欲说些什么,秦霖却赶上前来,高声道:“老伯,那我们就不打搅你了。你们快点赶路吧,早日到达安西那边,也好早些有个落脚的地方。”
那一家难民走后,白元光不解道:“老秦,你怎么能让他们走呢,我们应该奉劝他们回到碎叶啊,大唐律规定,凡遇到逃民,应协助官府将其抓至治所。我们虽不会将其送予官府查办,但也不能就这么放他们逃往安西吧。”
他所说的不错,若是放在以往,这些人逃到安西没有什么不可。可就在一月之前,疏勒都督李括率天威健儿重新夺取了碎叶城,将其重新归到了大唐版图之中。如此,碎叶之地的子民便应遵守大唐律法,不应擅自徙迁。
秦霖长叹一声:“白将军啊,你还是给他们一条活路吧。没有听他们说吗,他们在碎叶是活不下去了啊。在安西,他们也是我大唐的子民。只是我担心,再这么折腾下去,还有多少百姓愿意为大唐子民呢?”
白元光这话说的已是甚为不敬,若落入有心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好在这是二人私谈,无甚不妥。
“老秦,你是说我们的大唐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完美?”
望着远去难民的背影,白元光疑声问道。
轻摇了摇头,秦霖朗声道:“白将军英武无比,有些话无需多说,亦能领会的吧。”
“难道大唐真的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吗?还是这仅仅是一次特例呢?”
一时惘然,心中默念的白元光无意识瞥向远去的难民,竟一时痴了。……
午后方晴,白元光正在碎叶城北王宫附近的一间小酒馆喝着闷酒。一月前李括夺取碎叶城的消息传来,让留守龟兹的军将大喜不已。大伙儿都认为,这是一个好兆头,高帅一定可以一鼓作气,在怛罗斯大破大食敌军。但随着时间的流逝,大伙隐隐不安了起来。若是高帅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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