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太太正在客厅里,看见刘掌柜被子人搀扶着走进客厅,也吃了一惊。
“刘掌柜在温堂里晕倒了。大该是人虚弱出了汗,歇一歇身体恐怕就会好的,给他泡杯热茶。”两个温堂的伙计把刘掌柜搀扶到客厅的椅子上说。
秀妹去拿茶杯泡茶。她把茶杯端到刘掌柜的手上。
“你怎么会晕倒在温堂里呢,自己难道都没数啦。”温堂里的两个伙计走后,汪太太冲着刘掌柜说道。
刘掌柜喝了一口茶,一脸苍白。过了一会儿,对秀妹说你扶我到房间床上去,我要睡下来。”
秀妹将刘掌柜搀扶到楼下一这的房间,让他躺上床。
刘掌柜一直睡到天黑。
“你们去房间看看爸爸,问他起来不起来吃晚饭,还是把晚饭送到他房间床头。”汪太太在客厅里吩咐女儿巧珍巧玉说。
因为这天做酱油刚刚了工,秀妹烧了几样菜,汪太太还备了酒。刘掌柜没有胃口,他叫秀妹重新烧泡饭吃了。
“晚上,你还是到楼上来睡,安稳一些。”汪太太走向楼凤口,又转过身:“巧珍巧玉,你们等一会儿扶爸爸上楼。”
秀妹在收拾桌子。她知道汪太太对刘掌柜说的话,其实是说给她听的。稻妹不是愚笨的人。晓得汪太太心里想的是什么,在汪太太看来,刘掌柜目前这样的状态大部分原因是过去几年心里情郁闷和劳累所至,有一闰部分原因是他自己作贱。去年整个冬天,刘掌柜一直住在楼下,一直是和秀妹睡在一张床,但只有她清楚,她跟他睡在一起,却不常做床弟之事,少有的几次,他的兴致还没掀起,他已经大汗淋漓气喘虚虚。她的身上很快泻下来了,她觉得他的身体很弱,什么也不去要求他来做。秀妹有苦难言,认为汪太太其实冤枉了她。
她决定晚上还是到后边下房里去睡。把灶房的活做完后,她把下房的门打开。屋子久没人住,透着一股霉腐味,桌子凳子床架上积满了一层灰尘。当晚,她带着来宝从前面搬到后面来睡了。
刘掌柜碍着汪太太的面子,不想与她呕气,到楼上住了。多少天后,他的身体状况似乎没有多大转变,整天干咳,吃饭没有胃口,伴着胸闷,脸色灰暗暗的。
在西门开南货店的姐姐姐夫听说刘掌柜身体不舒服,跑过来探望了一趟,走时强调要刘掌柜去看医生。
汪太太往街东头杏林药房跑了两次,这回杏林药房的许老先生推说忙,迟迟没有上门来。刘掌柜心里直犯疑,很是纳闷。后来,他苦思了一阵,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这里的过门关节。”他让汪太太带着五个洋元又往药房去了一趟。结果翌日一早,许老先生上门来了。说了几句客套话,呷了一口茶,专心致致地为刘掌柜把了脉。看了舌苔,还摸了摸腹部,问了些起居饮食方面的情况。
“我家里究竟那地方不舒服……。他这种样子已经有不少天了。”汪太太站在刘掌柜的背后,看见许老先生脉诊结束后,急急地插上嘴问。秀妹敛色屏气地站在一旁。
许老先生皱着眉沉吟了一下:“刘掌柜这些年心绪久虑,多少有些积劳,这身体……先吃些药看看再说吧。”他站起了身:“回头我叫人把药方子送过来,你们去抓药。”
“他叫人把方子送来,怎么不把药拆好送来。”许老先生一走,汪太太大声说。
“药店开方子拆药,哪有直接替人送药的。”刘掌柜打断她的话。
“家坊邻居都几十年了,这杏林药房的人变得越来越抠门。现在请他上一趟门还真不容易。上门来了,他也不告诉你究竟人出了什么病。”汪太太把许老先生喝过的茶水倒到了门外。
刘掌柜叹息着说:“唉,这也不能全怪他。你拿旧币去他当然不收,这旧币还是日本人在这里发的,现在都三文不值二文了。这些都算啦,药拆回来,吃了药身体好起来比什么都强。”
秀妹望着刘掌柜,心中一阵难过。她有一种预感,他真的病了,还病得不轻。
二十四
刘家前前后后整天里弥漫着一股难闻的草药的味道。刘掌柜每天早中晚要喝三次药。秀妹每次煎熬好药,都用沙布小心翼翼地将药汤过滤后倒进碗里,端进楼下房间送到刘掌柜的手上,看着他一口一口地慢慢地喝下。药喝完后,秀妹将药渣倒在灶房外的码头下。她的这一举动无意给河对岸铁匠的女人发现了,铁匠的女人跑过来对她诉数了一顿。叫她将药渣倒到街头上去。“你不这样做,刘掌柜的病到什么时候才能好呢?”铁匠的女人说。秀妹想想觉得铁匠的女人说得很有一番道理。她记起来,小时候在村子里有人生病,花钱拆了药回家煎熬好喝过后,总是将药渣倒在了大路口,让路人去踩踏,说是这样病人的病方会被路过的人带走。这样做究意管不管用并不知道。但直觉告诉她,现在必须照此方式去做。她去做这样的事,心中却也有所顾忌,害怕街坊邻居在背后指指点点,议三道四。因此,每次她都是乘着夜深人静或是三更拂晓之际,端着药罐把药渣倒到后街上去。
二房(34)
一个夏天都在吃药,刘掌柜身体仍没有多大起色。这让全家人的心情未免暗暗地沉重起来。入秋之后刘家姊妹再一次聚在一起商议起刘掌柜治疗的事宜,她们打算找个方士到家里来替刘掌柜驱鬼寻神。
“这有什么用?都民国什么年了?社会发展都什么年头了,这回还想着做这类事,我这个人从来不相信命呀、卦呀什么的。”刘掌柜干咳着说。
“做做也无妨。”刘家姊妹齐声说。
刘掌柜到底还是听从了他俩个姊妹的安排。她们从江边数十里外的广元观找来一个道士。道士穿着一身黑黑的袍子,袍子上胸前和袖口印着白色的图文标记,手中拿着一根掸尘。到了刘家,嘴巴一阵念念有词之后,用火柴点燃起一张黄纸。黄纸燃尽后,道士将纸灰放进一个盛着水的碗,要刘掌柜事后服下去。在刘家姊妹的坚持下,刘掌柜硬着头皮把带着纸灰的水喝进了肚子。
随着天气的转冷,刘掌柜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了。
“你们给我拿张纸,一支笔来。”一天早晨早饭后,刘掌柜半躺在床上,突然提出来这个要求。他的这个要求,让秀妹和汪太太都吓了一跳。秀妹以为刘掌柜要交待什么后事了。汪太太将笔和纸拿了送到了房间里。刘掌柜靠在床头吩咐汪太太要她把她表史的地址找出来。他写给他一封信,将自己病况特征在信中写明,意思是让他在省城的这位表哥在省城替他设法找个医生,根据他写的病况诊断一下,最好能开上一个方子或配上药。
信在当天邮寄了出去。一个月后,汪太太的表哥坐船来到刘家并住了一宿。他从省城带来了几个精制的玻璃瓶和纸盒,里面装着黑黑白白的药片。
刘掌柜照清汪太太表哥的叮嘱,每天饭后服两片药,他的饭量已经很小。西药没什么味道,服起来很方便,只要倒半碗温开水。每次服完药,刘掌柜总是将药瓶盖好和纸盒一起放在迎桌上。这几个稀奇古怪的药瓶和纸盒引起了来宝的兴趣,他几次跟秀妹要拿药瓶和纸盒,都没有得到允许。一天中午,秀妹将饭菜送到客厅,乘着她不注意的时候,来宝端着店在椅子爬上迎桌去拿药瓶和纸盒。这一情景,被正从外面走过客厅汪太太和巧珍巧玉看见了。
“手放下,这东西不准你拿。”巧珍大声喝道。
“说不准拿就不准拿”巧玉冲过去抓住了来宝的小手。
“给我,给我,我要。”来宝赖在椅子上不肯下来。
汪太太站在一旁用眼睛恶狠狠地瞪着。
秀妹看不下去,忍不住地冲了过去,一把将来宝从椅子上拧到地上,顺手抛了一个大巴掌。来宝立时号淘大哭起来。
“你们这不是存心让我心烦吗,都给我到别处去吵。”刘掌柜从楼下房间走过来,看见客厅里又是哭又是叫的,气得呼呼地直喘气,他指着秀妹说:“你把来宝带到后面去。”秀妹赶紧将来宝从客厅里拉了出去。
刘掌柜变得很是烦燥不安。西药已经吃去了一半,身体并没见好,他开始很少到店堂里去了,更不用说去酱园了,很多时候只是在客厅的椅子上呆呆地坐着。有几次他撑着身子跑到后院的小屋,去看他的傻儿子。他的精神状态似乎也越来越不行了。他的病情急转直下。十月过后的一个晚上,天哗哗啦啦地落着雨。秀妹把来宝和傻子分别都安顿好。打了一盆热水去楼下的房间,打算替刘掌柜擦一下身,他已很多天没有洗澡,身上有股臭味。她把木盆端进房间,掌起了灯,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只见刘掌柜半个身体伏在床沿上,身上的被褥掀在一边,床前的踏板上有一大滩呕吐物,空气里散着一股难闻的臭味。秀妹将灯放在踏板上,紧忙上前扶起刘掌柜。此时刘掌柜嘴里还残留着呕吐物,他用手吃力地示意还要呕。秀妹不得不抱着他,把他半个身子撑出床沿外。刘掌柜又呕了起来,借着灯光,秀妹看见刘掌柜吐出来的是粘粘的褐色的东西。细一看竟是血块。她混身抖颤,觉得事情有些不妙,她把刘掌柜扶着靠着床架,拿桌上的碗冲了半碗温水,让刘掌柜漱了口,连忙奔出了房间穿过客厅。她站在楼凤口,冲着楼上大声地喊叫起来:“巧珍、巧玉,你们快下来。”
几声叫喊之后,楼上悉悉索索地响起了声音。汪太太带着盏油灯从楼上下来,巧珍巧玉跟在身后。她们赶到了楼下的房间。刘掌柜脸色煞白躺在床上,眼睛暗淡无光。他有气无力地抬了抬手,叫她们上楼睡觉去。秀妹找来扫帚和拖把,把踏板上的脏东西弄了干净。
汪太太和巧珍巧玉站在床前手足无措。外面的雨一直下着。
“你们到楼上去睡吧,这里我陪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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