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些结案吧,某些书吏心里暗暗悲叹,也不是没有人向县尊大人提出过,夜已深更,可以暂时休堂,待明日再审,问题在于,人家却不愿意,而且理由十分的冠冕堂皇,字句不离朝廷、社稷、官家、治国、安民、不可松懈、百姓疾苦,势比人强,况且人家才是县衙之主,说什么就是什么了。
“刘主簿,此案你觉得应该如何判决啊?”楚质含笑问道。
“一切听从县尊作主,下官没有异意。”刘仁之恭敬说道,眼眉之间,似有一缕笑意。
“既然如此,那就如此判决吧。”楚质微笑了下,执笔沾墨,在状书上行云流水的书写起来,随之将湖轻投回笔筒中,起身拂袖而去,越过堂帐时,才传来声音:“退堂。”
“退堂……”一阵莫明其妙后,众人才醒悟,连忙回应喝道,声音充满解脱似的欣喜。
“夫妻反目,常事;两邻首告,生事;捕衙申报,多事;本县不准,省事。真是妙不可言啊。”见楚质离去,刘仁之上前拿起楚质批示的状书,吟诵起来,走下堂去,顺手塞给县衙录事,轻笑说道:“收好,明日贴在衙外的墙上公示。”
想到刚才如释重负而走的事主,很多人心中五味杂陈,这个时候,只要是脑子有几分机灵的皂吏,心里都已经明白,为难新上任官员的惯例已经让人家识破,而且还不动声色的巧妙反将一军,而且没有当场点破吏员们的用心,给众人留下颜面。
某个书吏反应过来,连忙堆起笑脸说道:“主簿大人,刚才您说县尊有些来头,是不是知道什么,还请赐教。”
“不用我说,明日自然会有人告诉你们。”刘仁之笑道,也踏着轻盈的步伐返回官舍,心里有些奇怪,这么晚了,自己居然没有丝毫睡意,难道说喝酒也能提神不成……
清晨,太阳还未出来,天际呈白茫茫的一片,有几分寒意,杭州城外码头,众人与沈遘作最后的叙别,与沈氏宗族的父老乡亲伤感的述说片刻,沈遘走到楚质旁边,唇间掠过一丝笑意,轻声道:“景纯,半夜未眠,清晨起来居然还这么有精神,真是让人羡慕啊。”
“你知道了。”楚质微笑道。
“半个杭州城都静悄悄的,就钱塘县衙里灯火通明,听其动静热闹之极,谁也吃不准是怎么回事,哪个不关心啊。”沈遘说道,眼睛里尽是笑意。
“新官上任的,怎么说也要做个勤政爱民的样子给人看下吧,免得那些监察御史奏我怠政,让考课院记下一笔,影响我三年后的磨勘申请。”楚质嬉笑道。
两人相视轻笑起来,过了片刻,沈遘才轻声道:“景纯,昨晚你做得固然不错,但却绵软了些,对某些人,必须示之以威,不然他们是不会感其恩的。”
自幼跟随父亲在衙门里生活,耳濡目染之下,沈遘对于吏道毫不陌生,熟悉衙门里的门道路数,明白什么时候应该要怎么行事,才能震慑住某些滑吏。
“我何尝不明白。”微微点头,楚质轻叹道:“只是县衙里的事情,一时半会还离不开他们,待睿达兄在衙里坐镇之后,有谁再敢犯事,我绝不轻饶。”
沈遘也觉得有理,再聊了片刻,最终与众人挥手作别,登上了客船,不久之后就扬帆起程,船只慢慢远去,直到消失在天际,在江前凝视良久,楚质悠悠叹了口气,收拾下心情,委婉谢绝送别缙绅士子的赴宴邀请,坐上轿舆,悠悠回衙。
固然在县衙里住了两日,但楚质还没有算是真正的上任,还缺少一套仪式,所以返回衙门之后,在刘仁之与众吏员的提议下,楚质也没有拒绝,欣然答应。
先穿上公服,向仪门礼拜,拜过仪门后,又拜衙神,接着走上大堂,换上朝服,往北面跪下来,这叫叩谢圣恩,之后还要拜印,这是官场上的老传统,毕竟有了这印把子便有了 一切,然后脱下朝服换公服,把什么宅神啦、灶神啦,一路路神祗全部祭到位,免得他们跟自己过不去,折腾了半天,腰酸背痛的,最后自然是享受属员、书吏、差役们的参贺,仪式才算完成。
当然,兴致上来之后,楚质自然要在自己的地盘上仔细巡察,凡是衙门里的银库、料库、粮仓等衙管库房,都得对照前任留下的账本,一一验过,同时把监房、监押场所等都审查一遍,对照吏房呈交上来的各种书办卯簿、差役卯簿等花名册,让他们轮流报到一遍,也算是自我介绍,而楚质正好借机认人,毕竟连自己的下属姓名都不清楚,还真有些说不过去。
就这样,一天又过去了,不过今日却没有案件要审讯,楚质也随之悬牌放告,宣布后天开始,正式接收百姓的诉讼,之所以选择后天,是因为明日楚质要到沈家去拜访沈辽,毕竟书吏们的行为让楚质感觉非常不爽,只是这些人熟悉钱塘情况,而且与当地的豪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也不好动他们,水至清无鱼,难得糊涂的道理楚质也明白,所以想请个高人来坐镇,让皂吏们有所收敛。
第二百四十三章 县尉受袭
翌日,风和日丽,又是难得的好天气,身份不同,自己不讲究排场,反而会让别人觉得诧异,为了不显示自己的特立独行,楚质让人备了份厚礼,带着几个随从,坐着轿舆悠悠向沈家出发。
不久之后,轿舆来到沈家府邸门前,按礼节规矩投上拜帖,片刻之后,大门打开,在沈家门子的引请下,楚质信步前行,欣赏着与汴梁建筑风格迥然不同的园林景象。
江南的园林,布局非常的巧妙,与地形紧密结合,突出其山水优势,加以修饰,最后构成一幅华美秀丽的景象,而沈园正是如此,将房屋建筑巧妙的隐藏在郁郁葱葱的树木丛林意,池水相连,亭台楼阁点缀其中,回廊转折,廊壁镂空,将有限的空间无限的扩大,每走几步,就观看到不同的景色,说是曲径通幽一点也不为过。
在拜帖上,楚质并没有写明知县身份,只是以平辈友人的语气,前来拜会沈辽,而仆役也只是知道钱塘新上任了位知县,却不知道其姓名,以为楚质是普通的士子,仰慕沈辽的才华,特意前来讨教的,按照以前的惯例,将其请至偏厅里。
“楚公子请稍坐,小的前去禀报二公子。”走到厅内,自然有仆役奉茶待客,随之彬彬有礼的退了下去。
厅中布置典雅,几幅出尘飘逸的山水画悬挂在两边墙上,桌椅错落有致,还有一只精美玲珑的铜炉搁放在几上,一楼似有近无的轻烟袅袅升起,淡雅的香气弥漫,等了片刻,却没有见有人来,楚质索性起身,走近墙壁,仔细的观赏起山水画来。
沈园某座精致的阁楼内,素雅淡装的沈瑶,盘膝轻坐,一双葱白细润的纤手,虚按在桌案前的琴弦上,美目流光溢动,妩媚之中,又带有几分花季少女清丽脱俗的气息,几个俏丽婢女在旁服侍,屏气凝神,深怕打扰她练琴的兴致。
过了片刻,只见沈瑶右手细扣琴弦,叮咚几声,十根纤细巧指如同蝴蝶在花丛中嬉戏一般,在琴弦中翩跹飞舞,身姿优雅曼妙,琴声悦耳动听,让人沉醉其中,一曲终了,婢女们恍然从梦中惊醒,连忙为沈瑶端茶奉水,几柄轻罗小扇微微摇动,引来徐徐清风。
轻启丰润诱人的红唇,抿了口清雅淡香的茶汤,沈瑶慢慢回思自己刚才的动作中是否有不够完美之处,过了片刻,才似有所得的微笑起来。
“瓶儿,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沈瑶轻声问道,轻轻舒展了下身子,上身衣裳微紧,双峰耸动傲立,女性成熟的风韵尽显无疑。
悄悄瞄了眼计时的沙漏,瓶儿连忙回答:“巳时一刻。”
“嗯,家里来客人了,却不知道二公子招呼得如何。”沈瑶悠悠说道:“瓶儿,你去看下,如果相谈甚欢的话,那就直接吩咐厨房准备待客的午宴。”
瓶儿乖巧了答应了声,细碎的小步走得湍急,出去才几分钟,又疾步奔行回来,秀气的小巧的琼鼻微微喘息。
“笨丫头,又不是什么急事,风风火火的做什么。”沈瑶笑斥说道,纤手轻微拂了下几根随风飘逸的青丝,艳美的容颜掠过一丝慵懒的风情。
“大娘子,厅里……”瓶儿顾不上柔身请罪,娇俏的小脸浮现几分疑虑,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道:“客人还在厅里等候,却不见二公子。”
身为沈瑶的贴身侍女,瓶儿了解的事情自然也比普通仆役多些,对于楚质这个名字也不陌生,这几日几乎天天都听到大公子提起,刚才仆役禀报说有个名叫楚质的客人前来拜会,她立即明白是本县的父母官来了。
心里还有几分好奇,本想借刚才的机会亲眼目睹知县大人的尊容,没有想到厅门外,却只见一个风度翩翩的公子在厅里欣赏墙壁的山水字画,打听之后才知道这人就是前来拜访二公子的客人,居然让县令空等这么久,这还了得,怎么说人家也是县城里最大的贵人,而且还是大公子的好友,怎么能够这么怠慢,心中情急,连忙返回向沈瑶禀告。
“辰时前来,到现在已经有一个时辰了。”沈瑶娥眉微蹙,想考验人家的耐心诚意,也不必如此长时间啊,且不说他的身份,好歹文通的至交好友,如此怠慢,文通知道之后,心里肯定有所不悦。
“瓶儿,去请二公子……”似乎考虑到什么,这个时候睿达应该在练字习画,停顿了下,沉吟片刻,沈瑶吩咐道:“直接将客人请至二公子那里。”
两个小时了,还是心平气和的,楚质也有些佩服自己的耐性,也在考虑是不是先告辞回去下次再来,毕竟人家刘备还要三顾才请得诸葛亮出山相助,自己才来一次,见不到人也算正常的。
“……,公子。”步履轻盈的走了进来,瓶儿柔身施礼,一双妙目悄悄地打量着楚质,这就是大公子赞不绝口的县官,果然很年轻,而且还十分俊俏。
“这位姑娘,有什么事情吗?”楚质缓缓回身,脸上泛出和煦笑容,见到瓶儿,心里确实松了口气,有人出来就好,不管沈辽是否要见自己,有个明确的结果,总比呆愣的等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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