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简单点说,肖淡淡的外婆是慕航家的老保姆,而肖淡淡从小时候就开始跟着外婆了。其实她有爸爸妈妈,爸爸妈妈也很健康,可是整天忙着所谓的生意,根本顾不上她。
有一次为了去外地抢购什么货,把年仅七岁的她单独锁在出租屋里。当然,还留了一箱方便面。因为没交电费和煤气费,开水自然是烧不成的,她饿了就干吃方便面,渴了就对着自来水龙头猛灌一气儿。那会儿年纪小,又被爸妈扔惯了,所以也并不觉得自己可怜,直到一个星期后,身在远方的父母总算想起家里还有个活物,就打电话通知外婆来看看她。她记得……外婆从外面打开门,一看到她就愣住了,搂着她哭,然后带她回家。
准确地说,是带她回慕家。
她并没有因此而埋怨父母什么,每个人都有不如意的地方,也许是她与她的父母缘浅吧,可不埋怨不代表还会爱,自从她跟外婆住以后,父母就成了过年过节才会偶尔露露面的“外人”,而慕家,反倒成了是她和外婆真正的家。
慕叔叔早年留学海外攻读建筑学,回国后自己创业做房地产,近几年做得越来越大。他的妻子,也就是慕航的妈妈姓田,肖淡淡称呼她为田阿姨。
慕叔叔和田阿姨是同学,专业一致,性格也一致,对人都很和气,尤其对待淡淡,特别好。
本来外婆还很担心,毕竟在人家家里当保姆,再带个小孩子一起住就很不好了,可因为连慕叔叔本人都是外婆带大的,自然对外婆格外亲,再加上田阿姨一点儿也不介意,反而一直对淡淡很好。淡淡小的时候她会边给淡淡梳头边开玩笑地说要认淡淡当干女儿,现在淡淡长成少女了,田阿姨更是经常开玩笑说干脆让淡淡给她做儿媳妇。
她每次这样说,淡淡都会红了脸跑开,慕航则很干脆地给他妈一个白眼,然后该干吗干吗。
肖淡淡的学费、生活费,一切的一切都是慕家拿的钱,慕叔叔每次出国回来给孩子们带的礼物也总是两份,一份给慕航,另一份给淡淡。
对于慕家这样的好,肖淡淡一直感觉很惶恐,她不安而又不得不接受着这样的好,她实在不懂为什么自己的父母会对自己不闻不问,反而是跟自己非亲非故的慕家会这样地照顾她。外婆虽然没读过什么书,却很懂道理,她告诉淡淡要懂得感恩,也要知道上进,不要因为慕家的舒适就忘记自己的身份。
淡淡懂外婆的话,她默默地积蓄着力量,希望她有一天可以离开慕家。可这种离开却不是因为讨厌,而是因为感激。
她感激慕家,她喜欢慕航。
其实她一直相信,没有人会不喜欢慕航,他是那么的出色,并且……小时候的慕航,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整天跟肖淡淡斗嘴。
“顾羽……你和他是不是早就认识?”慕航打断了肖淡淡的回忆,语气没了方才在教室的认真,倒多了份探究的意味。
肖淡淡不回答,仍旧闷着头看书。
“拿倒了。”慕航在一旁提醒。
肖淡淡慌忙把书本掉了个方向。
“哈哈……”慕航笑得东倒西歪。
肖淡淡仔细一看,这次才真的是把书拿倒了……真是……方才自己都看了那么久了,怎么他一说拿反了就真的信啊……
司机在前面也跟着笑了起来,他只是在心里感叹这对小儿女,真是哭哭笑笑一年又一年啊。
慕航笑着,忍不住再次伸手弹了弹肖淡淡的额头。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开始喜欢做这个动作来欺负肖淡淡了,小学三年级?四年级?初一?
抑或是从刚见到她就开始了。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是七岁,她干瘦得像个小纸人,跟着她外婆走进客厅,别别扭扭地站在那里,穿着最普通而且脏兮兮的一身衣服。当时的慕航瞧着她就很诧异,这小姑娘真的和他同岁吗?看上去……发育不良吧。
不过那时的慕航并没有欺负她的“习惯”,反倒总是觉得她挺可怜的。可怜归可怜,她倒是一直比较强悍,住下的第二天就开始帮她的外婆做家务了,虽然年纪小力气小也根本做不了什么,可她的懂事却让慕航的妈妈极为喜欢。
她最喜欢帮着她的外婆打理慕家花园里的葡萄架,葡萄成熟的时候紫紫的,上面还挂了一层白白的膜,像霜一样,她自己不吃,洗好后拿小手绢一颗颗擦拭干净,再塞进慕航的嘴里。
然后对着慕航笑,淡淡的,像她的名字。
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1)
上午的阳光只是明媚,并不过分炙人。肖淡淡站在高高的窗台上,长长的黑发没有扎起,直直顺顺地披着。她半咬着嘴唇,脸色透着羞涩的粉红色。
“你以后会不会帮别人洗葡萄?”慕航边吃边问。
“会啊,我还要帮外婆洗。”肖淡淡认真地回答。
“你外婆是女的,没事,不许你帮男的洗。”
“那帮慕叔叔呢?”
“嗯……那可以。”
“哦!”肖淡淡放心了,她很怕连这个都不许。
“真甜,你吃不吃?”慕航的嘴里全是葡萄,汁液顺着唇边流下来,色泽鲜嫩。
“我怕酸……”肖淡淡皱了眉,她不是客气,她是真的怕酸。
“怕酸?”慕航眉毛快立起来了,“哦……难怪你一直让我吃,原来是你怕酸!”
肖淡淡还是笑,淡淡的。
“不管,你得吃。”慕航不依不饶地拉着肖淡淡,一定要让她吃。
“不要,不吃。”肖淡淡笑着躲闪。
“不吃不行。”慕航也笑了,两只黏黏的手用力地摁着肖淡淡,把她摁到葡萄架旁边不肯再放开。
可是两只手都用上了,就没有第三只手可以把酸葡萄塞进肖淡淡的嘴里。慕航并不怕,他直接凑近了肖淡淡的嘴唇,在她没惊呼之前就……那应该不算是吻,至少当时他和她都不觉得那是吻,酸酸的葡萄汁顺着他们的嘴角溢出,他和她都在笑,那是最纯真的笑,就为了他的强迫得逞。
记忆里,她好像再也没有吃过那么酸的葡萄。
这是封存在慕航和肖淡淡记忆最深处的片段,年纪越大,他们越是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对那件事情绝口不提。
那是他和她的酸,却也是他和她的甜,彼时,与爱情无关。
慕航时常在想,他和肖淡淡之间的友好氛围是从一开始就存着的,淡淡地存在,可让这氛围开始变浓,却是在初一。
他和她考上同一所初中的同一个班级。
慕家离学校很远,慕航又发脾气,禁止家里那么好的车接送,他不想跟小学时一样因为家庭的原因而被同学们礼貌地疏远。于是慕航的父亲只好做了妥协,采用折中的办法。
每天接送他们的车停在植物园附近,余下的路程他们就自己骑自行车。当然,自行车也是慕家买的,肖淡淡只觉得车子很漂亮。
这种接送的习惯一直延用到高中。
初一开学的第一天没有课,是集体劳动,肖淡淡被安排和另外两个女生擦窗子。慕航则是负责班级窗下的一块分担区域,主要就是拔拔草浇浇水什么的。
那块分担区域种了棵石榴树,当时已经结了大石榴,而且个个咧开了嘴,吸引得这些初一新生们垂涎欲滴。所以,这些石榴也平均以每天一个的速度在丢失着……
慕航当时正盯着最大的一个石榴研究它究竟酸不酸,耳边就听见跟他一起负责分担区的男生在轻笑。
顺着他们的眼光看过去,是侧身站在窗台上的肖淡淡。
肖淡淡今天穿了条新裙子,是她外婆买的。浅粉红色,浅得近乎白,稍深的部分就是绣的层层叠叠的樱花瓣。
其实这裙子,早上吃饭的时候慕航只觉得一般而已,可是现在……
上午的阳光只是明媚,并不过分炙人。
肖淡淡站在高高的窗台上,长长的黑发没有扎起,直直顺顺地披着。她半咬着嘴唇,脸色透着羞涩的粉红色。
慕航怔忡间并不知道大家在笑些什么,可当有风吹过,他就明白了。
肖淡淡的裙摆很薄,站得又高,如果有风的话裙子就会被吹起,那么站在下面的男生……所以她一边擦玻璃,一边忙着捂裙角,颇有些紧张。
阿树阿上两只黄鹂鸟(2)
慕航不由自主地也笑了起来。肖淡淡突然就似有若无地朝他看了一眼,眼神带了嗔怪和求助。慕航的心就在那一刻漏跳了半拍,终于想起了自己应该也有“救美”的义务,于是便回了教室,站在窗子旁伸了手,示意肖淡淡跳下来,他上去擦。
可这一伸手就伸出了麻烦,留在教室里的女生们偷笑不止。慕航惊讶的同时突然想起来,这并不是在家里,也不是幼儿园,在他看来正常不过的举动,在一群刚刚有了“男女有别”意识的同学眼中……是出奇的。
于是,肖淡淡在大家的偷笑中羞愧不已地自己跳了下来,忽视了慕航的那只手。虽然她也并不知道自己在羞愧什么,可是……人言可畏啊……
也就是当天,慕航和肖淡淡第一次以不同的眼光审视了对方,他们当中的一些事情在偷偷地发生着变化,曾经正常不过的举止也有了羞涩的意味。放学回家的路上,他们也保持着一前一后的距离,直到坐上慕家停在植物园后的车子。
“我们……保密吧。”肖淡淡先开了口,眼神假装看着车窗外。
“哦。”慕航讪讪地应了声。
开车的司机并不知道他们所说的“保密”是指什么,就连慕航和肖淡淡自己都没有想到,这一句“保密”,就真的保了近三年。没人知道他们住在一起,更没人知道肖淡淡的生计问题都是来源于慕家。
有些事情,长大了就真的变了。当初说了保密,在学校他们很少说话,即使是说话,也多半只是三言两语。这种奇怪的接触方式让两个孩子都感到像进行地下工作一样的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