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开放也不是这么个开法吧?中国人的独立自主,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到哪里去了?!
赵齐梁坚定地支持监理方的态度。说,西气东输,既然是在中国大地上前所未有的工程,既然我们接受了和国外的合资,就要接受国际施工规则,这跟我们传统的,固有的,非科学的管理模式,发生冲突是必然的。为什么要采取对抗的态度呢?
会场一下子乱了。赵齐梁受到了好几个方面的误解和攻击。董才堂认定赵齐梁是怕吃苦,丢掉了石油人艰苦创业的光荣传统。韩大龙也说他,上了几天大学,轻狂!
王赫也说他一句,你汉奸呀!
赵齐梁苦恼,他要跟父亲好好交流交流。不料,赵国瑞说他,因为爱情而支持柳水,是不讲原则的背叛行为。
赵齐梁想跟柳水谈谈,柳水却认为,他这是借机向自己“献媚”。
只有齐雯晖知道赵齐梁的心思,但也难以理解他的做法和那么过激的言语。
晚上,皓月当空,戈壁上传来呜呜的黑管声。如倾如诉。营房里的人都听到了。
齐雯晖对赵国瑞说,梁子很苦恼。
赵国瑞说,他苦恼?我呢?!
吕凯从营房出来,却看到柳水站立在宿舍门前,向着黑管声传来的方向伫望着……
工程不能开工,赵国瑞内心很苦恼。齐雯晖看着父子俩矛盾越来越深,心里不安,分别给双方做工作。赵国瑞答应和赵齐梁好好谈谈,看他心里到底想些什么。赵国瑞开车带赵齐梁驶向戈壁,时而平展,时而颠簸的戈壁上,他把油门踩到底,汽车狂奔。赵国瑞开着车,目光巡逡。赵齐梁不明白赵国瑞要把他带向何处,寻找什么。
赵齐梁说,爸,你要把我带到哪儿去?
赵国瑞没回答。
赵齐梁又问,你在寻找什么?
赵国瑞依然没有回答。车子呜呜地狠加油门,开上一个高土包,停下来。赵国瑞下车,赵齐梁也下车。赵国瑞四处凝望,赵齐梁也凝望。
四野一片空茫。
赵国瑞坐下来,说,说说吧,关于工程,你怎么想的?
赵齐梁说,我的想法再简单不过,既然西气东输是要做中国前所未有的,国际一流的工程,就要遵循国际规则来办事,要丢弃的偏偏是传统中不合现代规则,不合国际规范的东西!
赵国瑞反问他,说,中国石油人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大庆人有条件要上,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符合不符合国际施工规则?如果按照他们的规则,五十年代那么艰苦的条件下,我们能有大庆吗?能五进塔里木吗?
赵齐梁说,爸,我们面对的是西气东输工程。现在是二十一世纪了!没有人否定中国石油人的传统,偏偏是你们,有一种不正常的心理,总觉着有人在否定,总怕有人否定!传统,应该升华为一种精神,而不是要固守某种形式!
赵国瑞说,否定了形式,还有什么精神可谈!
赵齐梁说,建设大庆油田时,住地窝子、干打垒,设备人拉肩扛,王铁人奋身跳下了泥浆池。我们也需要这样干吗?
赵国瑞说,你?!你不是我的儿子,真不是!
赵齐梁却毫不服软。说,这话你说了不止一遍了。是不是你的儿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大学毕业,经过一段徘徊和彷徨,终于做出了选择。我既然选择了,就要走下去!坚定、坚毅、坚强!
赵国瑞愤然起身,跳上车,开起,就向坡下冲去。驶出老远,停下,走下车来。父子两一个在坡上,一个在坡下,对视着。
父子俩说也没有说服谁。反而闹一肚子气。赵国瑞愤怒地开车往回走,谁都沉默着不语。
齐雯晖在营房前巴望着,终于见到汽车回来了。齐雯晖看着赵国瑞和赵齐梁下车,然后就各进各的帐篷。
她知道,这对父子又闹崩了。
吕凯过来,齐雯晖请他好好跟赵齐梁谈谈,缓和一下他们父子关系。
吕凯说,齐科长,我只能试试。梁子在大学里就很狂妄,别人的话,很难听得进去。
吕凯来找赵齐梁,果真没几句话就发生了争执。
赵齐梁说,我知道的心理,在服从HSE施工规则和跟从领导之间,你选择了后者。你做为一个大学生,不会不懂得西气东输工程的要求,是按照国际施工规则进行,不会不懂得监理对施工的制约权威和决定作用,但是,你在看赵总经理的脸色行事。如果我爸服从了监理的要求,你又会作何种表态呢?
吕凯承认赵齐梁是对的,也承认,按目前公司的状况,不具备HSE施工标准要求,但是他问赵齐梁,我们两人的父亲几乎同样的年龄,同时参加工作,同在长虹管道公司,赵国瑞是什么待遇,你们家住什么样的房子?我的当普通工人的父亲和我的家庭呢?又说,到在大学他也同样暗恋着柳水,但是他自卑,就没有勇气像他赵齐梁那样,把爱畅快淋漓地表达出来。
赵齐梁说,我终于明白你的心思了。你是不能再像自己的父亲那样,当个老实巴交的石油工人;你要当干部,要一步步往上走,要做领导者!
吕凯并不回避,说,可以这么说吧。
赵齐梁觉着很难理解吕凯。两人不欢而散。
刚刚热烈起来的工地突然的沉寂了下来。只有太阳烤晒,只有风刮过荒寂而旷渺的戈壁,那面英雄管道公司的旗帜,孤独地飘扬着。
工人们在营房里,个个心情沉重,神情怅惘。吃饭的时候,在食堂,大家看赵国瑞,赵国瑞无言地把目光避过去。饭也没心下咽。
赵国瑞又发动起了越野车。赵齐梁、齐雯晖、韩大龙几个看着他,开车走了。大家茫然地看着汽车消失在空旷大戈壁的地平线。
赵国瑞把车开到一处高地,他跳下车,奔到最高处,对着苍茫的戈壁大声地喊:梁队长,你说我该怎么办?!
戈壁回声空渺。
赵国瑞又喊,梁队长!你听见了吗?回答我!
齐雯晖、刘小明和韩大龙等人来办公室帐篷见赵国瑞。韩大龙也想通了,说,胳膊肘拧不过大腿,看来,人家监理是大腿,咱是胳膊肘。
刘小明说,项目部到现在没个答复,这么抗着,扛到啥时候呀!
齐雯晖说,还是按照工程监理的要求,按照规则进行整改吧。
赵国瑞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意见,说,规则,还有个咱中国的实际情况呢,不合理的,绝不能接受,不能妥协!
韩大龙火了,说,干,人家不让你开工!就这么硬撑着,干耗着,这是什么地方?风景名胜呀?!
刘小明说,国际施工规则,是根据国际施工经验总结出来的,是国际通行的,要承认它的科学性。
赵国瑞说,科学个屁!跟外国大公司,我们不是没较量过!
严峻的问题就这么现实地摆在眼前:你坚持自己的意见,却又不能开工,只能干耗着!
王赫来报告,说,董才堂昏过去了!大家停止了争论,立刻赶过去。帐篷里,董才堂昏迷着,随队医生正在抢救。赵国瑞再看其他人,也热得昏昏沉沉。医生说,这样下去,会有更多人中暑的!
看来,简陋的帆布帐篷真不能适应罗布泊施工,赵国瑞让齐雯晖和刘小明算一算,按照HSE施工标准,建起营房需要多少资金。
账很快算出来了。齐雯晖说,最低要买板式营房100座,加上配套空调100部,再加上其它等等的东西,没有200万开不了工。
众人一听,又是七嘴八舌。
韩大龙说,闹不好不但挣不上钱,还得倒赔100万!
赵国瑞听到这个数字,也有些吃惊,喃喃说,200万!
躺在床铺上的董才堂挣扎着起身,说,赵总,我行,就是有点上火了,多喝点水,没事儿。不该花的钱,咱们绝对不能花。眼前的条件,比开发大庆那阵,好到天上去了!
赵国瑞说,是呀,活儿不能这么干!过去是计划经济,光干活儿不用算账,现在是市场经济,大家在这罗布泊荒原上,累死巴活的挣不了钱!不行!
赵国瑞再次给项目部发电报,把希望林志华身上。再想想,又给工程建设指挥部严浩发了电报。
在工地安静下来的时候,赵齐梁终于有了机会和柳水单独在一起。两人在夕阳下的戈壁上漫步,柳水除了谈工作,谈工程,其它都回避着。赵齐梁向她表白,他支持HSE,跟对她的爱没有关系,说这一辈子除了她谁都不会爱的,说麦克斯那个外国小子不要想得手。柳水只是淡淡一笑。赵齐梁问她为什么这么“冷”,真把自己搞成“零下39度”来?柳水淡然一笑。
赵齐梁看出她的内心一定深藏着什么。他快步跑上个山包,对着大戈壁喊:柳水,你就是零下89度,我也要征服你!你一定属于我!
两人还谈到了吕凯,赵齐梁鄙夷他,柳水却说很能理解他。说,想当领导有什么不好?
赵齐梁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那是拿破仑,他是吕凯。
柳水说,你不要对人家那么大的成见,好不好。
赵齐梁说,是呀,我们都不该对人有成见。你对你的父亲呢?太狠了点吧?
柳水说,我太了解他这个人了,他是个为挣钱,什么都不顾的人。所以,直觉就告诉我,他所提供的设备一定是廉价的,质量肯定有问题。
赵齐梁说,除了不信任他的为人,和提供的物品质量,还应该有别的原因吧。
柳水说,咱们不谈这个问题好吗?
柳水不想谈,赵齐梁自然就不好再问下去。两人就默默地走。
柳水说,赵齐梁,吹吹你的黑管吧。
赵齐梁说,不吹。黑管是抒发忧郁心情的乐器。跟你在一起,我心情很爽朗。
柳水说,你爸爸恨死我了。
赵齐梁说,说说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