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山梅说,你话也不全对,咱山里人性情还爽直哩,有啥说啥,肚肠子不会曲里拐弯。
赵国瑞纠正说,是有知识,有学问的人就是跟平常人不一样!
最后感慨一句:大度!
对于下一步的勘探方针,刘文理拍板,还是按照齐彤的意见确定了下来。鲁山梅说,他们队也要挺进塔克拉玛干大沙漠!
对于进沙漠,赵国瑞还是很替地探队揪心。鲁山梅说得对,赵国瑞是山里娃,性子爽直,肚里憋不住话。他把担忧还是说给齐彤。晚饭的时候,他端着碗走到齐彤、梁栋和严浩几个人坐的地方。齐彤指着木墩子,说,小赵,坐,坐。赵国瑞就坐下来。
赵国瑞说,齐老师,梁队长,严技术员,昨天,我冒失,我这嘴……
齐彤和梁栋呵呵地笑。严浩不冷不热的样子。
齐彤说,你这嘴不挺好嘛。这开会本来就是要大家都说话的,这种会,石油上有个专门的词,叫‘诸葛亮会’。
赵国瑞说,齐老师,你取笑我,我哪诸葛亮呀,简直是傻张飞。
这回,严浩也笑了。
赵国瑞说,进塔克拉玛干沙漠真的很危险,不能拿命闹着玩!
齐彤想想,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齐彤讲的是普罗米修斯的故事,故事是这样的:古希腊的神话中,泰坦巨人普罗米修斯,用他的智慧帮助众神之主朱辟特征服了蛮族,因而被留在天上为神。后来,他看到地上的人类,因为没有火而濒临灭绝的威胁,便冒着巨大的风险,带着一根空心芦苇登上了奥林匹斯圣山的顶峰,将朱辟特的火花偷到了人间,使人类终于摆脱了动物界,成了世界的主宰。而普罗米修斯自己却被盛怒之下的朱辟特,用铁链锁在高加索山上的一块巨石上,成天忍受着烈日酷晒和严寒袭击的痛苦。
齐彤说,当然,我讲这个故事,恐怕有点不太合适,可不知怎么,一提到咱们搞石油的,就不由想起这个故事来。
梁栋、严浩和齐雯晖听着,脸上显出了肃穆,赵国瑞听得似懂非懂,但故事的精神还是感受到了。他问,齐老师,你说,这个普……
齐彤说,普罗米修斯。
赵国瑞说,普罗米修斯,宁肯自己吃苦受罪,把天火盗到了人间?
齐彤说,是这个意思。
赵国瑞还是担心,他还是问齐彤,也问梁栋和严浩,说,你们进沙漠,就不想着会死?就不怕死?
齐彤说,对我们搞石油的,换句话说,中国的石油人呀,始终有一种高于他生命的东西。
赵国瑞更听着新奇,继续问,啥东西呀?人生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还有比生命更高的?
齐彤呵呵地笑,大家也笑。
尽管没有答案,赵国瑞记住了这句话。这晚,在帐篷里,赵国瑞失眠了。他脑子里翻腾着普罗米修斯的故事,翻腾着齐彤的话。他想不明白,人生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搞石油的,还有比生命更宝贵的,那到底是啥东西?
赵国瑞躺不住,起身出帐篷,就着模模糊糊的月光影,穿过胡杨林到鲁山梅的营地。把她从睡梦里唤起来,拽到塔里木河边,问她,说,梅子,你说,石油上还有什么比生命更宝贵的?
鲁山梅打着哈息想半天,说,石油上钱挣得多吧。
赵国瑞说,不对不对。
鲁山梅不耐烦了,说,唉呀,半夜把人闹腾起来,我当啥屁事儿呢!睡觉睡觉,困死了!
赵国瑞说,我给你讲个古希腊的神话故事。
鲁山梅说,你闹鬼呀!
鲁山梅要走,赵国瑞说,梅子,你听我说!
鲁山梅说,屁呀!
鲁山梅走了,赵国瑞还在琢磨。他对着河水出神,河水哗哗的,自语着自己的心事儿。
中国石油人,始终有一种高于他生命的东西。这句话他记牢实了。
打这天,赵国瑞的心情又变了,他不再去想正式石油工人和民工、驼工、临时工之类的问题,他认真做着深入沙漠腹地的准备。他到镇上一个汽车修理摊,买了两只旧的车内胎,叫人家把针针眼眼都粘补严实了,充满气,半日不漏不瘪,才放心地搭到骆驼背上回来了。
勘探队进入沙漠,情况果真像严浩所预想的,落后的地震勘探设备,深入不到4000公尺以下的地层。继续向前,就遇到了从前方回撤的鲁山梅他们。是勘探无果,又遇到了沙尘,迷了方向,水没有了,骆驼也逃散了好多。
怎么办?梁栋把齐彤、严浩几人召集一起,紧急商量。梁栋的意思是紧急撤退。严浩坚决支持梁栋的意见。
现在,被压抑多年,要找到大油海欲望强烈的齐彤,真的近乎失去了理性。他坚决反对梁栋下撤退命令,说哪怕他一个人,走,也要走进塔里木盆地沙漠腹地,到叶克区块去!
梁栋说,既然齐老师坚持,咱们就继续深入。
严浩说,齐老师,我尊重你的人品和学识,可以服从你,但是咱们注定要失败的!
队伍继续往前走。长长的驼队行进在沙漠的丘梁上。现在,有两个人心情很复杂,一个是齐雯晖,一个是赵国瑞。
刚刚参加工作,齐雯晖对地探还没有入门。她关心的是父亲和严浩,现在的局面,分明是两个人在打赌,她心里总感到不安。在一处沙窝里,停下来休息时,齐雯晖来到严浩跟前。她把水壶递给严浩。
严浩嘴唇干裂,苦笑了一下。
齐雯晖说,你说说话嘛。
严浩问,你喜欢画画吗?
齐雯晖摇头。
严浩说,你看,这大漠日落,是很壮美的。
太阳压在西边的沙梁上,给金色的沙漠染上了一层嫣红。
齐雯晖说,是很美。
但她想谈的是父亲。她说,你说,我们注定会失败吗?
严浩说,是的。
齐雯晖说,那你为什么不坚定地阻止我爸爸。
严浩说,他会发疯的。
齐雯晖说,发疯?
严浩说,比发疯还要厉害,他会满沙漠跑,狂奔,呼喊,大叫。
齐雯晖说,你把我爸爸说得太恐怖了。
严浩说,他被压抑得太久,太深重了。只有亲自体验失败,才能让他清醒。
队伍行进的时候,赵国瑞骑在头驼上。齐彤就在他身后,他根本不像五十出头的人,精神得很。
齐彤问,小赵,会唱歌吗?
赵国瑞说,不会。
齐彤自己吼了起来,唱,哈密来的个骆驼客,喂依阿丽妹。骆驼驮的啥东西,胡椒花椒姜皮子,夏丽胡玛丽……
沙漠里荡起了笑声。
这歌赵国瑞会唱,但是他现在没心思唱。他看着四边的天际间,提防着意外发生。
又走了一天。再次歇息下来的时候,赵国瑞见齐彤情绪更振奋。
齐彤拿着地图对梁栋说,你看,我们距离叶克区块,直线距离只有不到五十公里。
梁栋也激动,这就是说,明天再赶一天路,后天就可以开干了!
这时候,严浩正偎在那边的骆驼身旁喝水,啃馕。
齐彤叫,严浩!
赵国瑞就看见严浩应一声,跑过来。严浩眼盯着地图齐彤指着的地方。他的眼睛放光了。
严浩说,叶克区块!
齐彤说,是呀,这个半月形的隆起带,我足足盯了它20年了!
梁栋说,齐老师,你的梦中情人,明天,不,后天,我们就要揭开她的盖头了!
齐彤说,揭盖头,你小子比喻得好!
几人哈哈地笑。赵国瑞就在他们身后头,他就想不明白,这些人的关系怎么会这样?那天会议上红脸黑脸的,现在又楼起脖子笑到了一起。
塔里木沙暴的来临,毫无预兆,毫无声息。赵国瑞按照严浩的指令,扛着标杆到一处高沙梁顶端时,他看到西边天地相连的地方,有一条灰白色的横道儿,没有沙漠经历的人万万不会注意到它。赵国瑞惊慌了。他喊,沙暴!沙暴来啦!
当时,勘探队员散布在沙梁和沙丘的各处,赵国瑞喊着,拎着标杆跑下沙丘。严浩从仪器镜子里不见了赵国瑞身影。他抱怨,说,这个山里娃,人哪?!看见了,就骂,混蛋!跑什么?!
赵国瑞跑下来的时候,头一个碰上了齐雯晖。
他对齐雯晖说,赶快报告梁队长,沙暴来了!
齐雯晖看天,说,沙暴?沙暴在哪儿呀?我怎么看不见?
赵国瑞顾不上回答她,继续往前跑。他跑到了营地,把四散的骆驼收拢到一起。骆驼围拢起了水、食物和探测仪器。接着,他就奔到了齐彤工作的地方,他喊,齐老师,沙暴来了!
齐彤也看天,再看西边的天,他的脸色就凝重了。可是他说,沙暴来还有一阵呢,还可以做一个点。
赵国瑞不管他点不点,架起他,拎上仪器就向营地奔走。
没有风,满天的黄沙弥漫上来,天地就混沌一片了。队员们及时地赶了回来,却不见严浩和齐雯晖!
梁栋紧张了,齐彤焦急了,队员们不安了。
齐彤失去了往常的镇静,说,梁栋!严浩……
梁栋说,齐老师,不要急。一定要把他们找回来!
是的,必须要在大沙暴到来之前,把他们找回来。梁栋紧急点了两个人名,要带着出发。赵国瑞牵着两峰骆驼过来了。
赵国瑞说,梁队长,你们干什么去?
梁栋说,严技术员和小晖没有回来!我们要去寻找!
赵国瑞说,大家还是安静地呆着。严技术员和小晖找不回来,你们别又回不来了!
齐彤焦急,也不满,说,小赵,你是什么意思呀?!
赵国瑞说,现在谁也不能动!
梁栋说,我是队长!必须服从我的命令!他们是地探队员,必须赶在大沙暴到来之前,把他们安全找回来!
赵国瑞说,我是驼工!在沙漠里,遇到危险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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