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干杯时,她冷冷地打断了他:“够了够了,别白日做梦了!”
“为什么?为什么这只能是一个梦?”郭东盯着蔚韦的眼睛说,“不是吗?只要你我愿意,让它们变成现实,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吗?”
蔚韦心里的那根神经变得更加敏感,因而也更心烦意乱。她迎着郭东渴求的眼神,意味深长地回应道:“你说说,你见过海市蜃楼变成现实了吗?”
“这……这不是一回事。”
“我看也差不离。”
“蔚总,你怎么啦?”
“该问你自己怎么啦!”
“……”郭东不知道蔚韦为什么这样说话。不是聊得好好的吗,怎么就这样了?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出了错,因意外而张大的嘴久久没有合拢。
眼前无声,却听得见远处菲律宾歌手伤感的歌声和萨克斯伴奏,合着隐隐的涛声,在晚风中断断续续地飘来……
蔚韦先起身回房去了。
郭东也随之站起来,却不提防打了个寒噤。
月落星稀。
南中国海之夜已凉意侵人了……。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七章(1)
第七章
请你,请你原谅我
生命原是要
不断地受伤和不断地复原
——席慕荣(台湾)
1
早上,宏成驾着奥迪离开婺源县城紫阳镇,约开了三个小时,到中午时分车驶入了浙江金华地界的高速公路服务区。在大餐厅里简单吃了中饭,两人又在服务区超市里转了转,那里最多的是金华特产——金华火腿。对这种曾经驰名大江南北的传统经典美食,就像对许多传统腌制食品一样;他们已没有前辈们那样的兴趣。看到早有“天下第一饼”耳闻的金华酥饼,便慕名买了几盒,至于此饼的祖师爷是否真是唐代开国名臣程咬金,那就不得而知了,只聊作经过此地的纪念罢了。看到货架上有“冠军”牌的诸暨香榧,蓝珊的眼睛一亮,因为在上海读大学时她曾多次分享过同班诸暨籍同学从家乡带来的香榧,其美味至今未能忘记,于是喜出望外地买了许多。
正要离开时,蓝珊忽然“呀”地叫出一声。宏成回头,循着她的眼光望去,原来她盯着那里的一种工艺品。走近一看,原来是精致漂亮的麦秸秆剪贴画。服务员向他们介绍:这种麦秸秆剪贴为明朝末年一位金华浦江的才女首创,以后代代相传,名气越来越大。它用经过漂白、染色、压平后的麦秸秆薄片,按照创作设计的图案,剪贴在纸或白绫上,是当地有名的民间传统工艺品。
对这种独具一格的民间工艺品,蓝珊看得爱不释手。宏成见状潇洒地一挥手,要服务员把柜台里所有品类的麦秸秆剪贴画包装一下,整套买下。
蓝珊拍了一下宏成的手,“你怎么这样戆啊!还是帮我挑几帧精致点的吧。”
宏成只得向服务员歉意地笑笑作罢。
这时,宏成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号码,竟是中学同学宁夏的电话。宁夏可以说是宏成在中学时代几个最要好的同学之一。主要原因有两个,一是两家住得近,上学放学都同路,平常接触机会比别人多。二是两人都是班里的体育健将,一个是400米、800米、1500米中跑年级冠军、一个是3000米、5000米、10000米长跑年级冠军,每天晨练,谁起得早谁就去叫醒另一个,又都是校田径队队员,共同语言也多。宁夏上大学时报考了体育专业,毕业后回中学母校当了一名体育教师。宏成在故乡时两人来往也多。自从他来到上海后,两人的联系渐渐地少了。当接到宁夏的电话时,他依稀记起他们甚至已经有一年多没联系了。但他的手机里至今还储存着宁夏的号码,。
蓝珊在柜台前继续挑选着麦秸秆剪贴画,宏成走到一边接听电话。
少不了先是一阵寒暄,之后宁夏告诉宏成,最近有一帮中学同学想搞一次聚会,让他负责联络,问宏成是否参加。
“同学会,好啊!”宏成嘴里应着,心里不知怎的一动,碰到了一根什么神经,脱口而出:“都联络到谁了?”
“宏成啊,你相信不相信,我早就猜到你会问这一句话。”宁夏在电话里哈哈大笑。
到底是知根知底的老同学!但宏成还是故意装糊涂:“宁夏,你在说什么呀?”
“你别跟我打马虎眼,你有几根肚肠我还不明白啊?难道没有她的参加,你就不来会会我们这些二十多年前的老同学啦?”那边,宁夏的笑声更响了:“你知道吗,她问我的话可要比你直接得多!”
“谁呀?”宏成还想搪塞。
“老同学之间不用打哑谜了吧,还会是谁,紫紫呗。”
“哦……”像是被一枪击中要害,宏成语塞。
宁夏在继续说:“我联系上她的时候,你猜她怎么说?她先问我:宏成会不会来?所以我这就急吼吼地打你电话了。事情明摆着,如果你不来,她也就不一定来了。你俩就一个德性,只记挂着对方,而把我们这么多的当年老同学给忘了。重色轻友、重色轻友啊……”
宏成既吃惊又委屈,竟变得结巴了:“你……你怎么联系上她的?”
“难道这只是你的专利?”
“你胡说八道什么!自从她那年转校后,我就一直没有她的消息!”
轮到宁夏吃惊了:“此话当真?”
“谁骗你!当然当真。”
“那好,这次同学会你更得来了。时间就定在今年秋季。”
“老同学,看你这办事效率,那还得等半年哪!”
“怎么?望穿秋水了?”
“去你的!你办个同学会难道比筹办奥运会还费事吗?”
“是这样的,我们的班主任李老师和宋老师夫妻俩正在美国探亲,预计要到秋天才能回来,所以……”
“哦,是这样。”宏成沉吟片刻,又问:“你怎么联系上她的,她的近况怎样?”
“我知道你会这样问的。我也是辗转联系上她的,到底是分别了这么多年,再说她在我们班也就读了一学期就转学了。她现在也在上海,大学时学的是法律专业,毕业后当了律师,这几年很走红,据说已是沪上一家著名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再具体点的情况我也不大清楚,看来你们真没联系。等会我把她的电话号码用短信发给你,有空你自己联系,反正你们都在上海,也挺方便的。”
通完话后不到一分钟,宁夏的短信就发到了,宏成把紫紫的手机号码存到了自己手机通讯录上,然后就看着那11位数的号码愣在了那里。
多少年过去了,经历了多少世事沧桑,宏成的心底里一直未能淡忘当年这段朦胧的少年情怀,未能忘记那个有着小鹿一样清澈明亮眸子的女生。有时想起,也自觉可笑:当时情窦初开的他曾是那样狂热地暗恋着她,她呢?是否还记得当年那个爱诗、爱长跑的男孩?是否感知得到他的心思?是否还记得那个在母校苏式教学楼里吟唱《南京之歌》的黄昏?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单相思和心里的幻影罢了!然而今天,宁夏电话里转述的紫紫一句“宏成会不会来”,却像一条神奇的红线,穿过二十几年的时空空白,把当时的少年情怀和现在的思念突然串连在了一起。原来,她不但感知到了他对她的恋情,而且她二十多年来还没有忘记他,一如他还记得她! “初恋时我们不懂爱情”, 他想不到,这句俗透了的话也会在自己身上应验……
正发着愣,那边的蓝珊在叫了:“哎,你发什么愣呀,还不快来给我参谋参谋!”
宏成这才醒过神来,赶忙朝蓝珊那边走去。这时她已挑了一套《蝴蝶》和一套《金鱼》,兴高采烈地拿给他看。她的眼力不错,这两套作品色彩之鲜艳,形象之逼真,构思之奇巧,他一看就说好。
“宏,你看你看,这麦秆的叶脉,与蝴蝶翅膀和金鱼鱼鳍的纹理配合得多么奇妙啊!”已经到车上了,蓝珊还捧着麦秆剪贴,不时这样地对宏成大呼小叫,好像捡到了什么宝贝似的。宏成却再也难于与她的兴奋劲儿相呼应,他的心里还盘桓着宁夏的那个电话,盘桓着紫紫的身影:这么多年渺无影踪,想不到竟都同在上海……
蓝珊早已感知到了宏成在接到那个电话后的情绪变化。她猜度着、也想着问他是谁打来的电话,但出于一种微妙的心理又开不了口,心里巴望着他能主动说起。车开了好一程,见他一点也没有主动提到那个电话的意思,她有点生气,却又说不出道理来,只好自己生闷气。又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沉不住气了,却故意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淡淡地问:“刚才是什么人的电话呀,打了这么长时间?”
“哦,是一个中学同学,说要搞同学会……”
蓝珊这下掩饰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一撇嘴,酸溜溜地:“哼,我就知道!”
宏成感到吃惊:“嗯,你知道什么呀?”
蓝珊怪怪地一笑:“告诉我,给你打电话的是不是你那个叫紫紫的初恋情人?”
“不是,是一个男同学……”
正说着,宏成的手机响起一阵来电铃声。他掏出手机一看来电号码,惊呆了:说曹操,曹操到,手机显示屏里正显示着一个“紫”字——这正是他刚刚才输入的!
毫无疑问,宁夏刚刚跟紫紫通过话了,把宏成的号码告诉给她了。
“你好!”是一个中年女人优雅的声音,嗓音里透出几分陌生、几分熟悉,不会错,正是紫紫!心弦被骤然拨动,却发不出自己的声音——宏成竟然感到一阵昏眩,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那边的声音再次传来:“你好!你是宏成吗?”
“是我……”宏成说出这两个字后就不知道再说什么。
“我是紫紫,你还记得吗?”
“记得记得。”宏成一边说,一边激动地点点头,好像通的是视频电话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