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袁郑氏凑过来悄声道:“傻孩子,王爷对你的情意我早看出来了,这世上啊,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义母虽然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可是并不糊涂,有些事也看得开了……”说到这里,她神色微微有些黯然,轻轻叹了口气,“有时候有的事表面看起来花团锦簇,其实底下说不定早就烂透了;有的夫妻看起来十分等对,但说不定这桩婚姻里头掺杂着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孩子,听义母一句,你年纪也不小了,是时候论及婚嫁了。
“我猜你家里应该也没有什么人了,若是有父母兄弟,也不会让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儿家出老抛头露面,虽然这也说明你聪明能干,可是过于能干的女孩子,反而……”她眼眶微微一红,声音略带哽咽,但很快又遮掩了过去,“反而会让男人觉得难以驾驭,便不如那些懂得像男人示弱的女人易得怜惜。可是王爷不同,义母知道,他不是普通的男子,不会有普通男子那样庸俗市侩的想法。”
南宫彻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便向着秦韵挤一挤眼,得意地笑。
袁郑氏又道:“孩子,虽说感情这种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但只有最合脚的鞋才穿着最舒服。”
秦韵垂首静听,并没有插话,直到袁郑氏说完了,才神色复杂地道:“老人家,我知道,您的儿子儿媳就住在锦城城内……”
袁郑氏脸色一沉:“我的儿媳妇已经故去多年了,至于我儿子……在他休妻的那一刻便已经死了!城里我又哪来的什么儿子儿媳!”
这样的愤然已在秦韵意料之中,可是父母之爱子,多半不会因为孩子对自己太过分,而真的愿意孩子遭受什么不好的事情,所以她静静地道:“虽然老人家不愿意承认,可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袁士昭袁老爷毕竟是您的骨中之骨血中之血,这种关系是永远都斩不断的……”
“你错了……”袁郑氏擦了一把辛酸泪,“孩子,你错了啊!你不知道当年我的儿媳有多好……我那儿子一心只顾着功名和才名,成日在外面忙,家里全靠着儿媳一个人。我那儿媳出身高贵,可是对我这个贫婆子从来都是恭恭敬敬的,家里不论大事小情都要问一问我的意见,生怕我不快。
“我病得起不来床,儿子不见踪影,是儿媳妇挺着个大肚子日夜不离的守着我。我痰迷了嗓子,差点活活憋死,就是儿子都嫌我脏,是我那出身高贵、丫鬟身上但凡脏一点都不许近身服侍的儿媳妇,趴过来用嘴给我吸出了痰……才有老婆子我的今日!
“不是我夸,我那儿媳妇,这世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了!可我那儿子……我那儿子!简直就是个畜生!”袁郑氏身子都开始颤抖,咬牙切齿的道,“知子莫若母,就算他一开始想做什么我不知道,可是时间长了终究是瞒不过我的。他休妻不是因为媳妇不好,他给我儿媳身上泼的脏水到底是怎么回事,没人比他更清楚!
“胡氏一进门我就知道那不是个好东西,可我儿子为了这么个货色闹得家宅不安,妻离子散,更加不是好东西!我早与他断去了母子情分!何况后来,他对胡氏所作所为全都是……任由胡氏胡作非为,却还要逢年过节假惺惺过来求我搬回城里。其实,我老婆子又不傻,如今虽然他还没有考取功名,可在锦城一地来说已经是个人物了,再不必靠老婆子给他博‘孝顺’的贤名儿……”袁郑氏双目之中泪水不干,“上一次,你不是都知道了?胡氏竟要害死我们祖孙!为的是什么?不就是我的儿媳留在我手里的嫁妆么!
“这么多年来,袁士昭不也是打得这些嫁妆的主意吗?我凭什么要给他!他若肯跟我那好儿媳安安生生过日子,他至于像今日这样越过家道越艰难么?我听说胡氏给他生的儿子病恹恹的,也不是我老婆子心思歹毒,这一对贼夫妻不积阴鸷,早晚要报应在这孩子身上!”
南宫彻意味深长地望了秦韵一眼。
秦韵微微苦笑,打断了袁郑氏的话:“老人家,您可知道我是谁?”
袁郑氏一怔:“你?你不是云歌么?前些时你亲口告诉我的啊!”
“不,”秦韵吸了吸鼻子,胸中酸酸的,随口说了几句当日在袁家的生活习惯,和只有她和袁郑氏才知道的一些私密事,然后才问,“您还猜不出我是谁么?”
袁郑氏腾地站了起来,眼睛睁得大大的:“这……这……你……”
秦韵极轻极缓地点头:“不错,我就是秦韵。我死后没有转世投胎,反而借尸还魂在青城云家庶出的三小姐云歌身上……”云歌真正的身份解释起来有些麻烦,她便言简意赅了。
“我可怜的孩子!”袁郑氏一把将秦韵搂进怀里,泪水如雨滂沱。
两人哭了许久,秦韵好容易劝着袁郑氏止了泪,“我这几年的遭遇也是一言难尽,您想听听么?”
袁郑氏想起旧日秦韵亲亲热热甜甜蜜蜜喊自己“婆婆”,如今却一口一个“您”,心中说不出的酸楚,又恨袁士昭薄情寡义,重重在自己胸口锤了一拳,泣道:“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秦韵忙拉了她的手:“娘,您别这样?这与您有什么相干?”
袁郑氏听得着一声“娘”,不由的悲喜交加,眼泪怎么也止不住了。
第一五四章 情分
南宫彻却被她们哭的有些不耐烦了,重重咳了一声,开口唤九连环:“上茶!”
袁郑氏满面尴尬,忙道:“还是我去……”
秦韵忙拉着她坐下:“娘,您不用理会他。女人之间不就是这样么?说起往事哭一阵笑一阵的,他若不爱听只管出去就是了。”
袁郑氏听她话语中又是亲昵又是甜蜜,心里一阵高兴一阵心酸,这么好的儿媳妇,怎的儿子就不懂得珍惜呢!
南宫彻咧了咧嘴,“你们继续,当我不存在好了!”
袁郑氏紧紧拉着秦韵的手:“韵娘,说起来,你回到秦府之后我便再没得到过你的消息,还是一年后有人来报丧我才知道你……你出了事……”说到这里,她好容易止住的泪又流了出来。
秦韵大发娇嗔:“您这样哭,把眼睛哭坏了可怎么好?是不是不想让我说话了?”
袁郑氏笑着轻轻拍了她的手背一下,“你这孩子!”
秦韵便把自己自从回到秦府之后的所遭所遇简单说了一遍,袁郑氏强忍着泪,手却把秦韵拉得紧紧的,满眼都是疼惜。
秦韵说话时间久了,有些口渴,才一抬头才发现南宫彻保持着递茶杯的姿势不知已经多久,茶水已经冷透了,他的%无%错%小说 M。quledu。coM脸庞却十分透亮,唇角还微微含着一抹笑,眼神迷离而缠绵,很明显在想别的事情,难为他还能分神惦记着自己口渴。
秦韵伸手把那杯茶接过来,在南宫彻手臂上轻轻一推,示意他可以让这僵直的手臂歇息一下了,却转身把茶奉给了袁郑氏:“您先润一润。”
袁郑氏低头看了看,眉目间又是欢喜又是慨叹,从前儿子的场面功夫她自以为还是做得很足的,最起码她都没看出来袁士昭和韵娘一直都是逢场作戏,可是到底少了几分真心,没有与别人对比还不觉得,如今和南王一比,便是十足十的敷衍。她记得,韵娘一直喜欢花茶,尤其喜欢在花茶中加一点点蜂蜜,可袁士昭总嫌她炮制花茶麻烦,比旁人多出十数倍的功夫。嫁过来仅仅两个月,韵娘便把所有的花茶转送了旁人,那眼神中的不舍令她都不忍见。
所以她私下里便悄悄和袁士昭说,何必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和新妇起了争执。那时袁士昭说什么来着?唔,好似是说,“她既嫁作了袁门妇,便该知道我们袁家不是秦家,没有那样厚的家底,可是她毕竟出身豪门,身上的喜好无不是无数的银子累积起来了,儿子虽然不肯将那阿堵物看在眼里,可是这日常的生计,总是要顾一顾的。”
她听着也觉得未尝没有道理,便不好再说什么了。
等到秦韵把家中的庶务打理得有声有色,家中着实算是殷实了,而她也发现秦韵自己的喜好基本也都不见了。有一次她状似无意地提了一提,秦韵无所谓的笑了笑:“夫君是个风雅之人,媳妇跟着学未必有什么不好。至于我之前的习惯,现在想来的确有些骄纵了。”
后来袁士昭刁难秦韵,不单冷了脸,甚至十天半月都不回家一趟。
秦韵一边要替他瞒着娘家,一边还要费尽心思猜度。硬是把自己弄成了袁士昭的影子,袁士昭这才肯跟她虚与委蛇。
她那时看不透,秦韵又适逢其会有了身孕,她便也以为,这才是最好的结局。
可是,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袁士昭凉薄自私弄出来的假象罢了!
凉薄?凉薄二字又怎能形容得尽袁士昭!虎毒尚且不食子,可他非但一双儿女都不放在心上,连将他含辛茹苦抚养长大的老娘都步步算计,对胡氏的心狠手辣袖手旁观!
他哪里是凉薄,他是根本就没有心肝!
“娘!”秦韵轻轻推了推袁郑氏的手臂,把她从自己的思绪中拉了出来,“想什么这么出神?”
袁郑氏把手里的茶杯塞给秦韵慈爱地笑道:“我在想,你本是豪门千金,在我们眼中本也和公主没甚分别,怎的就喜欢这样简简单单的花茶?”
秦韵笑了一笑,轻轻转动手中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