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江没有回来。
素言忍着全身的不适刚刚起身,童氏便笑容满面地走了进来。
她不顾素言的不悦,紧紧拉住素言的手轻轻拍了拍,眉开眼笑道:“素言哪,你可真是妈妈的好宝贝啊。你知道吗,那江爷出了银子,包了你的月呢。瞧瞧,其实妈妈这样做,也不全是为了自己不是?你若能得了那位爷的眼,让他舍得在你身上花银子,你就不必像别的姑娘那样接客。你呀,也要多上点心才是。”
这个百里江,出手如此大方,若能拉拢到这样的大主顾,那银子还不得哗啦啦流水样流进她的钱兜里?
童氏美滋滋地打着如意算盘,怎么看素言怎么像一块明晃晃、金灿灿的金锭子。
之后每隔三两日,百里江总会到素言这里留宿,有时会通宿留下,一时半夜便已经离开。
即便如此,素言心里还是很满意。
她能看得出百里江对她的迷恋,她也很想问问百里江:能不能为她赎身,就算没有名份,可总比在这样一个腌臜的地方要安全得多。
她也害怕万一百里江哪天对她失了兴趣,她就会彻底沦为男子手中的玩物。
可那一天终究来到了,远比素言料想要快得多。
一个月期满,百里江便从百花楼消失,仿佛从未在百花楼出现过。
初始的期望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渐渐变成失望。
童氏脸色也越来越难看,常常旁敲侧击暗示她不该端着架子,该接其他的客,否则百花楼纵有再大的家业,也经不住她的挥霍。
三个月时间过去,素言在哭了一天一夜之后,终于被气急败坏的童氏硬生生推到了一个醉酒男子的怀里。
只因为那个男子肯出三百两银子!
日子一天天过去,心灰意冷的素言也彻底放弃了那曾经美好却不实际的梦想。
她变得妖媚多情、放荡形骸。每日与不同的男子打情骂俏、划拳拼酒,带着肯为她花钱的男子回自己的房间。
她曾经以为,自己的日子也就这样过下去了。
或许有一天。她年老色衰,没有了利用的价值,童氏会允许她自赎其身,在某一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默默的度完自己的余生。
如果不曾对某个人、某件事抱有某种幻想,或许就不会有失望,更不会有怨恨。
百里江再次踏入百花楼。已经是一年以后。
当素言听闻百里江点名让她侍候的时候,她竟一时有些怔忡,还有些隐隐的雀跃。
不可否认的是:她心里其实对百里江有了那么一点感情、一丝依赖。或许因为百里江是她的第一个男人。也或许是百里江那段时间对她的温柔小意和体贴爱惜。
素言怀揣小鹿般砰砰乱跳的心脏,足下如踩在云朵里,软绵绵的、头重脚轻晕晕乎乎进了门。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模样,只是那男子转头看见她。便冲她招招手。唤道:“素言,来,陪乔大人喝一杯。”
他转头看着旁边面白无须、身材略胖的男子笑道:“乔大人,今晚一定要尽兴而归才是。”
素言突然很想笑,而事实上,她确实笑了起来,笑得很迷人,只是笑里掩不住那由内而外散发的悲哀。
她曾以为。她遇到了自己不幸人生中唯一的幸运。她不断地为百里江找着各种理由,宁愿相信他是为了公事。没有时间来看自己。
可是今天,他终于想起自己,见了自己,却是让自己去服侍别的男子!
她错了!
这个世间,最薄情、最不可靠的便是男子!
素言迷人而妩媚地笑着,不停地劝着身边的男子喝酒,当着众人的面,亲口将酒渡到那乔大人的嘴里。
直到将乔大人灌得酩酊大醉,素言扶起他,摇摇晃晃向自己房里走去。
那位乔大人已经醉到半死,素言只来得及将他摔到床上,他便已经睡死过去。
素言直起腰,轻轻揉了揉发酸的腰背。
手突然被人撷住,接着眼前一花,素言已经被人大力拥入了怀中。
她抬头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娇俏问道:“江爷?您为何会在这里?难道妈妈没有给您安排可意的人儿吗?”
“素言在怨我?”百里江捏起她的下巴,“我出了趟远门,昨日刚刚回京。”
素言心里一酸,接着强笑道:“爷说哪里话,素言是倚门卖笑的妓子。爷来,素言自会好生服侍,爷若不来,素言日子不还照样过吗?”
百里江哈哈一笑:“瞧瞧这小样儿,还说不怨爷?”
他环住素言的肩,打开一旁的小门,到了另外一间房中,略显急切地胡乱吻着她,模糊不清喃喃道:“好素言,今儿爷就好好补偿你。”
不曾问过她好不好,不曾指责过她去陪别的男子,也不曾有任何的不悦。
如果在之前,素言会觉得这是两人之间的情趣话儿,现在看来,这样的话,充满了讽刺意味:或许从一开始,百里江便只是将她当成了玩物。
可笑她竟然还以为这便是真情。
此后,百里江再次成为百花楼的常客,在素言手中也花了大笔的银子。
不同的是:素言却再不会为他而感动。
她曾无数次试图打探他口中提到的仇豹,究竟是何方人仕,是不是自己儿时的仇哥哥。
可听他们的语气,对这个仇豹,似乎并不那么友好。
而且,以她现在的身份,素言也觉得,纵然他们提到的果真是自己的仇哥哥,她也已经没有资格与他相认。(未完待续……)
番外 童素言篇四 褪变
当素言觉察自己月事未如期而至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也就是说,如果消息确切,她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
从百里江回京,素言便没有再接其他的客人。
所以这个孩子,是百里江的无疑!
素言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自己这段时间恶心嗜睡、浑身乏力,原本她以为是胃口吃坏了,却从不曾往这方面想过。
因为每次服侍过客人,她都会按规矩服下避子汤。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呢?
当童氏端着黑乎乎的药汤来到她面前时,素言怔忡问道:“妈妈,这是什么?”
童氏坐到素言身边,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素言哪,你想一想,咱们女人这一生,都是为了什么?夫君、孩子、后宅安宁,可这些,与我们这样的人毫无关系啊。所以,我们才要对自己更好一些,千万不能一时糊涂,便做了傻事。”
素言愣愣说道:“妈妈,我没打算做傻事。”
童氏嘴角一抽,一甩帕子道:“嗨,你这孩子。素言啊,这孩子,你不能留着。”
“为什么?!”素言一怔,连忙护住肚子。即便没有大夫为她诊断,但这些日子自己小腹明显比平日要胖了许多,这里,一定在孕育着一个孩子。
她很想生下一个自己的孩子,成为一个完整的女人。
童氏往素言身边靠了靠,轻轻抚着她的背道:“你想想。你是妓子。江爷是什么人?无论是他,还是他背后的家族,都不允许血脉被污。怎么可能会容许你生下这个孩子?”
素言眼中渐渐浸满了泪,低声说道:“他,还不知道……”话音未落,素言猛然转头看向童氏,果然看到了她眼中的怜悯之色。
“是,他吗?”素言的声音又虚又轻,仿佛一片羽毛。似乎轻轻一吹,就能将它吹散了去。
童氏没有答话,抬手示意小八将药端给素言。
素言猛然站起。抬手将药打翻在地:“我不会喝的。妈妈,他可以不承认这个孩子,我没奢望过他认下这个孩子。这个孩子,是我一个人的!”
童氏恨其不争的“啧啧”一叹:“你若坚持生下这个孩子。那我所有的心血不就白费了吗?更何况。你知道你这样做,会给我们所有人带来怎样的麻烦?!”
她看着默不作声、固执的素言,扬声唤道:“去,再熬碗同样的药过来。”
素言低着头,眼里的泪一滴滴落下来,打湿了衣襟:“妈妈,这药,是谁抓来的?”
童氏微微一滞。赌气道:“我不信你这么个玲珑心窍的孩子,会猜不到。你以为。这些全是我的主意吗?我虽然是老鸨不假,可我也要修阴德的。”
一碗新药被重新端了进来,素言没有再说话,接过碗一饮而尽,低声道:“我累了,想睡一会。”
童氏叹息一声,将手中一枚药丸放到素言床头案几上:“素言,一会可能会很疼,你吃了这个,会缓一缓。”
素言闻言,嘴角露出一个讥诮的笑意:再痛,会比心更痛吗?
她没想到,当那种血肉被剥离的疼痛袭来时,真得会让人生不如死。
所有的感觉全部集中到了小腹,体内传来一阵阵撕扯般的疼痛,仿佛属于自己灵魂深处的一部分被硬生生剥离。
痛到最后,素言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在床上扭曲着、翻滚着,撕扯着可以抓住的任何东西,不顾一切的痛呼哭喊着,眼泪混着汗水滴落到一片狼籍的床单上。
身体痛,可她的心更痛。她不吃药,只为了能记住这种痛,记住这个深刻的教训!
终于,身下一股股热流涌了出来,浸湿了她的衣裙。
疼痛略轻,素言脸色苍白、筋疲力竭的窝在床沿边,手无力地搭了下来,看着那殷红的血,顺着自己的衣裙,流了出来,一直滴到了地上。
血一直不停,身体的温度也在一点点流失。素言默默流着泪,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已经空了,空得令人发慌,空得让人恨不得大喊大叫,恨不得立刻死去!
童氏久不闻动静,连忙推门进来,一看素言的样子,顿时惊声大叫起来。
一时间,唤大夫的声音、丫头慌乱的脚步声、童氏惋惜的啧叹声在素言耳边乱糟糟地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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