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立眨了眨眼睛,目光中闪烁着精明狡狯,又有几分暧昧地笑道:“杭州首屈一指的程行首亲自登船献上恩师的新作,大师兄怎能不喝。”
神佑五年,自从王泽深居简出、韬光养晦后,并没有过多的参预朝政,朝廷政务多由孙傅等人主持,在外人看来他的尚书左丞形同虚设,神佑三年初由秦桧建议为扩大朝廷财政收入,升支卖局为支卖司,王泽提领支卖司事务,要不是支卖司事务,外朝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不过有心人还是能看出来,中朝事务几乎都能隐约看到他以翰林学士、知制诰参预的身影。
而他出仕较早的十五名弟子都在官衙为官三年有余,他更多精力放在关注门下幼年弟子的学业,一有闲暇便闭门静思,写一些外人看来不可思议的东西。就是连李默涵有时亦是咂舌不已。
“原来是王相公座下长徒,小女子这厢有礼了”歌姬起身,袅袅地走到李墨涵身前,欠身深深万福。
李墨涵倒是被弄了个红脸,忙道:“程行首勿须多礼,承受不起、承受不起。”
薛立察觉歌姬虽然礼数有加,却透着几分生硬,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当下笑道:“我家大师兄乃是神佑恩科进士出身,几年来一直留在行在协助恩师佐理国事,深得恩师器重,朝廷千万公务中偷闲来杭州看望我兄弟,程行首可要尽心陪衬。”
李墨涵的身份倒是令歌姬颇为吃惊,名满天下王泽的首徒,一个名不见经的青年,竟然有这么炫耀的资历,不仅是进士、而且还在朝廷协助执政处理政务,或许还可能是馆阁中的待诏之才。那张俏脸阴晴变幻之间,旋即妙目流芳、含情脉脉地望着李墨涵,柔声道:“奴家自当尽心陪衬,就怕官人嫌弃小女子鄙陋。”当下轻挪莲步,款款走到上首李墨涵身旁,为他端起一杯美酒,那道柔和的眸光,含娇藏羞地落在李墨涵脸上,嗓音更加柔媚地道:“官人若是不弃,且满饮此杯,权当与君初识心意。”
李墨涵被这声暧昧的妮语,说的浑身酥软,脸面变的赫红,讪讪地笑道:“多谢程行首,”说着接过酒杯,手指却无意中触到歌姬那双柔若无骨的芊芊玉手,禁不住心中一荡。他年纪亦是二十有一,平日里忙于处理公务,无暇容他多想它事,至今尚未有婚配,只是王泽为他在京城定了一门官宦人家庶出小姐,打算办差回京后成婚,青葱葱的年轻人,哪里能受得了杭州地面上吴越佳丽的浓浓柔情。
“程行首的一片心意,大师兄权且消受便是。”薛立一脸坏笑,向李默涵是了个眼色。
李墨涵尴尬地将酒一饮而尽,听到王咏翎笑道:“大师兄,这最难消受美人恩,看来名满吴越的程行首是对兄动情了。”
“知县相公怎的这样说,奴家也为相公敬上一杯如何?”歌姬媚了王咏翎一眸,风情万种地一笑,又为王咏翎端上一杯酒,柔声道:“还望相公笑纳奴家一片心意。”
王咏翎接过酒杯笑道:“敬我作甚,行中姑娘以弹唱我家恩师诗词为荣,这时正是机会。还不与我师兄多敬几杯,认个相识,日后也好南北通畅,让师兄为你讨得几曲新出诗词。”
“就是知县相公雅作,亦是姐妹们欲求不能的佳作,不知相公能否为奴家添首大作。”歌姬不失时机的恭维王咏翎。
王咏翎亦是少年气盛虚荣心强,闻言大为得意,当下道:“程行首不弃,自当与之。”
薛立在一旁笑道:“二师兄的诗词承恩师身传,自然是当世青年俊杰中的首领人物。可要说在座真正的文武双全就是这二位,这位是我大宋四位文武进士中的一员,。”说着目光扫向自上船以来一直没有言语的张阶,又继续道:“还有就是这位,已经出仕虎翼水军的张状元!”
“啊——奴家今日真是有幸,能侍候五位官人,日后也可在姐妹们中炫耀一二。”这时候,歌姬才明白今日听曲的五位年轻人,都是名誉海内的王门弟子,神佑首科的进士。原以为侍候王咏翎、薛立两位出身名门的父母官,讨得他们欢心得到几曲新词,也好抬高自己的身价,没想到一下子就来了五位王门进士,就是一人一曲,也够她在行中炫耀多时了。
张阶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只是挂着淡淡地微笑,并没有对他这位师兄的恭维有何反应,倒是张云仁笑骂道:“就你薛子正多嘴,这里文武进士但只有子升一人,又提我作甚。”
薛立笑道:“二师兄乃神佑首科进士及第第一,天子钦点的状元郎,投身行伍,短短数年威震域外,这不是文武双全是什么?”
“好了、好了,程行首弹唱已久,想是也困乏不支,权且到下舱凉榻休息片刻,待会再请程行首上来,一同研讨曲艺”王咏翎打断了薛立的话,面色已经不似方才的诙谐。
歌姬也是风月场上的老手,听王咏翎屏退自己,知道他们有事要谈,官面上的事情做为她们这些风尘中女子,还是少知道些为妙,当下乖巧的向众人告退,下去前向李墨涵抛了个媚眼。
歌姬走后,薛立不怀好意地笑道:“大师兄艳福不浅,程行首眼界素来甚高,纵然是读书人也不轻易瞧上的,看来师兄要在钱塘盘缠几日,好让程行首多为大师兄唱几首小曲!”
张云仁摇头道:“你这薛子正,勿要再消遣大师兄。”
李墨涵暗自舒了口气,定了定心神,含笑看着张云仁,意味深长地道:“状元公清瘦了许多!”
不待张云仁说话,薛立当先道:“可不,三师兄整日里出海操练虎翼水军,一年见不了他几日,这大海之上,劈波斩浪、风吹日晒,不想黑瘦也不行啊!”
“惠卿当年以神佑首科状元公做出这惊人之举,确非我等凡夫俗子所及之意境,当时世士林纷议,纵是为兄亦是不能释怀,只有恩师力言惠卿所选乃上上善策,如今果中恩师所料,惠卿年不过二十有一,便已是翊麾副尉、閤门宣赞舍人,前途真不可限量!”
李墨涵做为王泽门下的首徒,在这些师弟面前说话,当然的要有些居高临下的味道,更何况他以官身留在王泽身边担任幕僚,这本身就在亲疏远近上高出师弟们一等,不然也不会有丞相长史的称呼。他这种神态,当年王崇仙是深有体味。
张云仁面露得意神色,口中仍然谦恭地道:“大师兄过誉了,此全赖恩师教诲,弟不过是义愤鞑虏残暴、投笔从戎,岂能与师兄时时侍候恩师左右、日日面承教诲、参预军国大事相提并论。”
薛立无不羡慕地道:“三师兄所言甚是,小弟自神佑二年外放至今,只有一次入京公干得见恩师,聆听三日教诲,却不如大师兄长伴恩师左右!”
李墨涵似乎无奈的眼神望着薛立,“嗯”了声,没有作答。
倒是张云仁调侃地说道:“王子正若是想回朝,但须在这一方任内做上一二不寻常之事,让朝中诸位执政相公看中,少不得举荐你入馆阁。”
薛立脸面微热,幸亏的肤色黝黑,黑中泛红,即便的尴尬也不易看出。
“惠卿好刁的一张嘴,你是有閤门宣赞舍人的馆职,又破了大宋禁军转官成例,一日七转,正是春风得意时。何须奚落子正,倒不知上官太尉如何受得了你!”王咏翎风淡云轻地笑骂张云仁刁钻尖刻,心下却对能入馆阁之言悄然一动,这是让读书人在集英殿唱名后再一次的荣耀,也是他时下为之奋斗的梦想。
第五章
李墨涵颇为赞许地望着张云仁,他对这位师弟充满了复杂的感情,同榜进士中张云仁名列魁首,出乎他意料的是张云仁放弃了在文官升迁中的大好前程,选择了风雨莫测的大海,并且干的非常出色,年仅二十一岁就已经有了武节郎、閤门宣赞舍人、虎翼第二军副都指挥使、翊麾副尉,这一大串令人炫目的官衔。
由从义郎破例一跃双转四官八节到武节郎,已经由下级军将跃升为第三十八阶诸司副使级别的中等武官,閤门宣赞舍人的馆职,整个禁军中只有四十名中级军将能享受到这种恩荣,张云仁的成就在当今整个禁军青年军将中,是绝无仅有的一件。
联想到自己如今虽是颇为显耀,但还是正九品阶官,这不能不令李墨涵感到羡慕。
“三师兄踏博斩浪经年,力挫扶桑海盗,保住数百万财物,吏部述功破例转官,亦是情理之中。”薛立虽受奚落,但还是为张云仁添了句公道话。
王咏翎瞟着薛立,似笑非笑地道:“还是子正老成,不是那张惠卿尖酸刻薄。”
张云仁淡淡一笑,并不反驳,望着张阶,玩味地道:“子升行走大江南北,做了大财主,自从上船便一言不发,难不成还在想着古玩丝绢,能不能在蛮夷之地卖个好价钱?”
薛立笑嘻嘻地道:“若不是听二师兄说道,尚且不知子升放着大好的前程不做,反倒是沉迷陶朱之乐。不过如此亦是甚好,陶朱之富亦不逊王侯之禄。”
王咏翎听薛立把陶朱之富不逊王侯之禄并列,稍感不悦,脸色不暇地道:“陶朱之福其可与治国平天下相提并论,子正浅饮两杯奈何醉亦?”
薛立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道:“似子升师弟这般,腰缠万贯、天南海北、天马行空,逍遥自在、自在快活、真是令人羡煞不已!”
张阶干干地洒笑道:“何言陶朱?弟不过是不习拘束,不愿为官,不过是闲云野鹤、快活江湖罢了,岂能与诸位师兄披红挂紫,入庙堂拜卿相,与天子共治天下相比。”
张云仁举杯笑道:“大丈夫经世,岂可以据于形式,但闻人各有志,不求闻达于诸侯、但愿富贵生平,即便是享于市井山林,亦无不可。”
“恩师所授,惠卿研之颇深!”王咏翎意味深长地道。
“夫子三千弟子,七十二显徒,士农工商各有所长。惠卿、子升悟恩师所授处事之大道,非专心仕途与天子共治天下辈能得。”李墨涵饶有意味地看了看薛立,淡淡地道:“上古贤君无不以今时君子所不屑奇技淫巧而得圣名,谁又能知天下何业为贵?”
他面对王咏翎这些出仕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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