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管殿前司公事杨沂中当即抗辩道:“赵大人,此番出征不仅是在横山坚守拒敌,而是行灭国之战,岂能固步文臣典兵制度,让前方大将如何随机应变?”
刘光世平时虽说是个滑头,但在此战上态度亦是坚决非常地附议杨沂中,枢密院都参军司列朝会的行军司几位将帅亦是坚持授出征武将重柄。
由于众将几乎是一致对外,赵鼎顿时陷入孤立,他有些恼怒地道:“文臣典兵乃制度,祖宗之法绝不可废,绝不可废——”
杨沂中高声道:“数十万大军远征,岂可由一文官坐千里之外调遣,如此不如聚兵横山,防守陕西便是,何须行此大险。”
面对杨沂中不亢不卑地反击,赵鼎无言以对,当年神宗朝五路伐夏的失利,文臣典兵未尝不是败军重要原因之一,与其冒此大险,还不如坚守陕西关防,保存实力以备日后大用。
赵谌冷冷地看着王泽,无力地道:“那以王卿之见又待如何?”
王泽看了眼孙傅与李纲,这才徐徐地道:“陛下,臣以为刘太尉与杨太尉乃稳妥之言,赵大人乃是安邦之言!”
赵谌诧异地道:“此话怎讲?”
“文臣典兵断不可废,此朝廷万世不变之制度,故赵大人之言乃安邦定国的善策。然王师远征,动辄数十万大军,后勤转运更须举国之力不可,此胜败干系国运,却不可等闲视之,节臣坐镇后方调度,实不能总前方紧急要事。”说到这里,王泽话音一转,又道:“臣请重新厘定陕西征战事宜,朝廷派出德高望重的元老重臣担当方面节制大帅,总宣抚司与侍军司事务,设立方面行营,各路大将便宜行事,如此可保征伐西李不至于耽误军机。”
赵谌听的糊里糊涂不甚明了,元老重臣担当方面节制大帅,这不是又是文官,说来说去除了增设一级官衙,似乎没有任何新意,但赵鼎、王伦等人听的明白,王泽可能又要在征伐西李上做什么文章了,当赵鼎的目光扫到孙傅、李纲二人,发觉他们面色平静,不由心底一动,把想说的话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可将陕西六路置戍与征伐分而代之。”王泽意味深长地道,说话的时候他下意识地看了孙傅和李纲一眼。
赵谌却被引的来了一点点兴趣,饶有兴致地问道:“哦——王卿说来听听。”
王泽清清嗓子,朗声道:“臣以为大军西进,最要紧是要保证后方稳定,并能与沿河诸路相互呼应。故陕西宣抚司应稳坐长安,一面调度粮草军械、一面总领各路兵马防金军挑衅、维持各处关防政令……”
“宣抚使本就是朝廷节制征战的节臣,如王大人所言,岂不是将之落降为地方守臣?”赵鼎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
王泽并不在意赵鼎打断他的话,毕竟赵鼎所言出自公论,他接着道:“此番征战不比别处,西李百年之国,虽是大不如前,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灵夏之地又利于马队驰骋,每战须得各路大军相互配合,不得有半点马虎。所以,须有德高望重者总全军、授予各路大将便宜之权,而不能拘泥于宣抚司节制诸军,不然还设立西方面侍军都指挥司作甚?”
赵谌没有去注意赵鼎脸色一阵红、又一阵白地尴尬,问道:“王卿是何打算?”
“宣抚司总后方兵马、粮械调派并防御河东金军,西侍军都指挥司全权负责对西李征伐,不过在横山云涧城守御,仍不出宣抚司职守。西侍军大帅曲端久历战事,足可运筹数十万大军征战,然尚须朝廷把握。其一是战线过长过宽,纵然曲端等大帅亦不能总揽全局,须得都参军司的行军司派出干员前往陕西,组织西侍军诸将进行兵棋推演,并随军指导战事,以求着实贯彻朝廷策略。其二亦是方才所言,文臣主军政绝不可更变,朝廷可设置临时差遣,任命大臣持节前往督战,总陕西内外军政事宜,但不干涉西侍军将帅实施临阵指挥。”
赵鼎听完王泽的论断这才心下释然,说来说去还是由文臣主持军务,只不过是限制了文官在战争指挥上的权力罢了,而且把宣抚司与侍军司剥离开来,宣抚司在伐夏战争中将为与西侍军平级的文官机构,这也是在战时临时的政策。同时他与王云等人敏锐地看出,王泽不惜降低宣抚司规格的背后,必然在这位派遣重臣之上有点文章,这位重臣的人选或许早已经在小范围内被指定了。
“嗯——如此甚好、甚好!”赵谌经历女史案的打击,正是烦心之时,偶尔兴趣落下,又心生厌倦,有点不耐其烦地道:“征战就有诸位卿家商议便是,至于选派哪位重臣前往,须得谨慎从事,由执政们先商议就是。”
王泽点了点头,归班不再言语,目光瞄向孙傅与李纲。
在李纲默默地颔首下,孙傅上前一步道:“陛下——臣举荐一人可担陕西大任。”
赵谌见孙傅说话,不禁眼前一亮,顿时精神好了许多,微笑道:“宰相请讲。”
“臣举荐唐格赴陕西军中,督率西侍军征伐西李叛羌。”孙傅的话有些激动,胡须亦是有些微微发抖。
“唐格——”赵谌情绪被调动起来,毕竟唐格是当年在朝廷中时时与王泽抗衡的执政,如能取西面功绩而回朝,不正多了个牵制王泽的力量吗?想想没来由地一阵兴奋,暗道还是先帝的托孤之臣稳妥,能够在君权低迷的时候,适时地挽回朝廷失衡的政局。
李纲亦是出班道:“臣以为孙大人举荐得人,唐大人稳妥持重,素有谋略,使之主持征伐西李,定然能震慑威孚诸将,为陛下开拓河曲、收复灵夏。”
赵谌见孙傅、李纲二人同时举荐唐格,立即认为他二人在借题发挥,以节臣人选打击王泽,重新拉唐格进入朝廷,尽管他还是怀疑李纲举荐的动机,但仍然有理由大为高兴,当下泛出一抹笑意,温声道:“宰相、执政之言甚善,朕亦是以为唐卿家可主大事。”
他二人见赵谌喜形于色,不觉暗自叹息不已,都暗说王泽所料不差,由他们提用人选,赵谌必然能接受大用,看来这位官家被王泽算到了骨子里了。
王泽接着道:“征伐之前,王尚书要奔走与南北,延缓女真必然的欺诈,沿河等处亦须做一番调整,以应对不测风云。”
王伦得意地道:“如官家恩准,臣愿在大军西进之际,北上与女真狼主周旋。”
王泽暗自感慨,无论王伦出于何种心思,在非常时期出使金国,都会有相当大的危险,在他前世的历史中王伦被金国扣留,不曾有辱国体之过,但他确实为大宋尽了力,最终死在其上。宋军主力西进,完颜宗弼定然不会坐视他剪除北伐侧翼威胁,金军寻衅的几率几乎可以说是必然的,王伦北上的威胁性不言而喻,最少也会被扣留不归。多年来的感受,王伦的确是个人才,尽管此人流气十足,但在他眼中朝廷与之比肩的外交之才,还真是没有几人,这样的人才应该加以保护。
第九章
“其实王尚书亦无须亲赴北面,或选河阳或选神京与女真使臣谈判皆可,虎狼之地非士人久留之所!”王泽提醒王伦,并间接建言谈判应当在边境进行,而不是让大臣赴上京,同时他称王伦为士人,对于王伦来说是莫大的认可,因为王伦虽是前宰相王旦族人,但自幼不好读书、喜行侠,不曾取得什么像样的功名,虽多年奔走与南北、多有奇功,但还是被科举出身的大臣视为异类。他作为一名贡举出身的进士,有着合乎士大夫一切的条件,是标准的士林中人,他的认可不能不说是对王伦的一种承诺
王伦颇为异样地看了看王泽,目光中有几分感激,但他仍然说道:“兀术有何,不过是一蛮族酋长耳,参政无须多忧!”
王泽轻轻摇头,既然王伦如此要强,他也不再多说,转而道:“沿河四路宣抚司由王庶一人支撑,若临大敌,实难应对,当对宣抚司与北侍军司增设佐官差遣或是正任方面都校才是。”
自都司—侍卫大军制实行,两大宣抚司与各侍军都指挥司都是采用文司集权、武衙分置的惯例,宣抚司只设置一名宣抚使,副使和干办公事或者一职或不设置。而两大方面侍军都指挥司自从设置以来就不设都指挥使,开始的时候曲端、王渊两大将不过是正五品下的副都指挥使知杂事,完全无法同宣抚司抗衡,稍后同时升任副都指挥使,而一直为能实任都指挥使,甚至连主管司公事亦不给予,名不正言不顺地以正五品上职事署理司务。在朝廷看来,北侍军的王渊尚会做人,处事圆滑周到,对宣抚司还是礼敬有加的,但西侍军的曲端如若实给都指挥使职事,那可真的没有宣抚司节臣的日子过了,即便是担任使副知杂的时候也与宣抚司顶牛。
李纲却明确反对北侍军增设正任都指挥使,他毫不避讳在场几名朝廷大将,决然道:“不然,宣抚司事务繁重,可酌情设置副使与勾当、干办公事,但侍军司断不可委以正任都校。”
孙傅亦是神韵李纲之意,他淡淡地道:“李大人所言极是,自新军制以来数年间,各大将职事差遣升的实是太快,三大侍军司正印都校职掌,非同小可,须从长计议!”
王泽暗自叹息,既然两位举足轻重地大臣反对,那今日自己的提议不可能得到支持,士人根深蒂固地观念不是朝夕可以改变的!那就暂且忍一忍再说吧,反正现在出现正任方面都校也不一定是好事。当下有点无奈地笑道:“是该从长计议,那就由兵部职方司张大人说说西面的局势吧!”
杨沂中见王泽有心抬举他们这些武官,却遭到文官重臣们的几乎一致的反对,往常不过是听说,今日亲眼见到当真是心下兮兮不已。不能正任他倒是没有什么,毕竟他是主管殿前司公事,虽说是以卑位捏殿帅正印,但毕竟是有名分,刘光世却相当尴尬,不消说三大侍军司,就是王泽最倚重的侍卫水军司,还有其他的马步侍卫司连同都参军司亦是使副护正印掌军务,眼看正任无法实现,大将们心中难免有些怅然。
张九成的职事虽然显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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