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李墨涵脸面显的颇为尴尬,感到一阵发热,想想自己跟随王泽这麽多年,竟然不能彻悟自己恩师的所思所想,在领悟王泽思想的程度上,他还不如张云仁、欧阳伦、王直与薛立等师弟,的确是惭愧、惭愧啊!心情渐渐地低落下去。
王泽慢慢地度步,神色颇为雅静,口吻淡淡地道:“看来李乾顺是要和朝廷较劲到底了,不和朝廷决战、反而坚壁清野,是要待到各路大军精疲力竭,再伺机个个击破。还是当年神宗朝的老一套子,没什么新鲜的,他以为这还是熙宁年间五路伐夏?西李军卒还真如元昊时的斗志。还在横山云涧城下死撑着不松口,我就是让给他云涧城他又能怎样?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就要看曲端如何收拾他了。”
李墨涵听王泽的话中带有浓郁的杀机,完全和面色表情不相符,当下灿灿笑道:“是啊!到目前为止,曲帅的策略运筹还是恰为得当,各路大军稳妥推进,相继攻占不少地域,西李看是不敢迎战王师,故技重施贻笑大方,岂能知朝廷已然今非昔比。”
“哈哈……”王泽笑道:“这是当然,西李兵马陷于云涧城,正面可以与朝廷对抗兵力不过十余万,其能与我数十万重兵抗衡。如我料不错,李乾顺是想兵行险招,寄希望于攻下云涧城,威胁关中打乱朝廷计划,可惜的是天不遂人愿。云涧城原本就是最前方的据点,粮草器械充足,更何况有足足一支侍卫大军防御,前后关城达三道,又有许多山寨为依托,怎生这么容易就给他们打下来的!如今西李应对之策当为再度进击云涧城,争取破之,随后挥兵南下,竭力动摇永兴军路,或许迫使我征伐一部撤回,能够拖延一些时间。而以正面各重镇坚守不出,从北面、西面调遣精锐增援,到我疲惫不堪之际,一战而定乾坤。的确是高招,可惜朝廷不会再犯第二次错误,步车营的应用,使粮草损失减少到最低的限度,不会再出现熙宁年间大军少衣断粮、不战自溃的窘境。”
“如恩师所料,西李或许难逃劫难?”李墨涵跟在王泽身后,小心翼翼地问道。
王泽瞥眼看了看他,来到一处小花坛边上,目光停留在已经凋零的花树上,风淡云轻地道:“文渊,你看着花树,无论是是春夏展现出多么艳丽的色彩,吸引多少人的赞叹,但总就是要面对深秋严冬的到来,春夏秋冬、往往复复。国家亦是如此,强盛之后,随之而来的却是无可奈何的凋落,这是人力所不能抗拒的规律,或许有跳出五行兴衰更替的法子,但……”他没有再往下说,在无可奈何地一笑后,旋即回身若有所思地道:“或许这次真的是西李的国运,为师真想知道现在李乾顺在想些什么呢?”
王泽的很奇怪李乾顺为何能坚持到现在,不过他真是有些兴庆,谍报李乾顺重病,还真怕他在宋军发动征伐战争之前病故,这样一来将使数十万大军出师不正。数十万大军整装待发,粮草器械已经就位,各方联系均已齐备,怎可说停就停,但人主新亡,便进攻其国,在道义上是非常吃亏的,只能引起夏国百姓的同仇敌忾。而这个时候,他又希望李乾顺支撑不住,如此可以引起夏国内部的混乱,为各路大军制造潜在的机遇,而又不用担负道义上的责任。
李墨涵却与王泽想的恰恰相反,他将王泽所言所喻引申到大宋的未来,任何强大的政权都有衰竭,兴盛之后随即而来的是衰落,那大宋的国运有待怎样?难不成今日众人的努力,都不可避免地赴之东流,一时间他感到心中很乱,理……
不出个头绪来,想问、却又觉得不合时宜,稍稍迟疑后,才决定日后再找机会详询。
“寒冬过后,又将是春暖花开——”王泽自言自语地道了一句,旋即又意味深长地说道:“文渊,要用心去体味,慢慢去琢磨,虽然你俗务缠身,但万不可沉迷俗务。”
李默涵颔首沉思王泽之言,心中却难以接受,十余年了——王泽把他放在处置俗务的职位上已经十余年了,从江浙路支卖局到宣抚司、执政府邸的机宜文字,表面上风光无限,被人称之为丞相长史,很多封疆大吏,侍郎、私卿对他礼让有加,论实际权力他的确是比一些高官掌握更多的权力,但他眼看着师弟们个个显露身手、建功立业、名声日隆,心中真不是滋味,但觉自己放在他们的职事上或许会做的更好。
师徒二人正谈间,王安匆匆而来,面色间带着几分惊愕与欣喜。
“相公——外面有故人求见。”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王安卖了个关子,并没有称呼来客姓氏,但他的目光中却充满了兴奋,一下子就把他的心思给卖了。
王泽还是第一次见王安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觉诧异地盯着他道:“哦——没有名帖?”
“公子请他进来,一看便知。”王安反倒是笑眯眯地兜起了圈子,并没有继续把话说下去。
王泽淡淡一笑,他难得见王安这种欲言又止的神态,又是跟随他的老家人,也没有难为他说出来,何况他自己也对这位故人产生很大的好奇,先知道是哪位就没意思了,当下他瞥了眼李默涵,道:“那好,请他花园相见吧!”
王安稍稍迟疑后,立即唱诺而去。
“二叔今日是怎么了?神神叨叨的。”李默涵怪异地嘀咕,他也是第一次看到王安兴奋而又神秘的作态。
王泽亦是暗自揣测,王安的举止实在是太怪了,后院接客若非心腹,对客人来说绝对是个侮辱,王安竟然欣然领命,仿佛那人与他是过命的交情一般。这人会是谁呢?他心底闪过很多人,却一一加以否决,没个头绪。尽管他好奇之心大起,但还是决定静待这位神秘人物的到来,尽力控制自己的心情,不急不躁地与李墨涵闲谈些琐事。
“德涵,一别经年,君仍旧还是风采依旧——”一位看上去岁在四十之上的丝袍中年人,快步越过王安,笑呵呵地边走边拱手,显的就是老朋友之间的随意。
王泽感到此人面善,却又无从想起,但细细打量之时,看此人面色红黑、留着捶胸的三缕长须,身穿湖蓝色的上品丝袍,双眼笑着眯成一条线。
那人来到王泽面前,笑呵呵地打量着王泽,却不再言语,目光中尽是友善的期待。
王泽心中尽量搜索故人名号面容,一时间却无法确认此人到底是谁,但他隐隐感到此人又是那么的熟悉,但就是想不起来。他难免感到一阵无地自容地尴尬,不得已讪讪洒笑道:“外面风凉,兄台请笑阁子里用茶。”
那人眼中闪出一抹淡淡地失望,但还是很大度地笑道:“那就客随主便了!”
二人一同来到后院旁的一处偏阁,待下人奉上香茗后,王泽在端起杯子的时候,心中忽然一动,这才恍过十余年前的旧事,顿时间心中一片雪亮,知道了眼前这位面善而又形同陌路的中年人是谁。他的手轻轻颤动,极力压抑这心中万般的激动,道:“文渊,你外面做事去吧!”待李墨涵下去后,这才把已经泼了不少茶水的杯子放在茶几上,用迸发着热切的目光望着来人,几乎难以自制地道:“十五年了!隆运——别来无恙?”
那人顿时放声大笑,脸色间的失望一扫而光,起身道:“……
原以为德涵还要一阵想头,没想到,实在是没想到。”
“惭愧、惭愧啊!竟没有当即认出隆运来访!”王泽起身拉住那人的手,面色羞愧难当。
“难怪德涵不敢相认,便是我平日里亦是不敢对镜相认镜中人……”
第三章
此人正是当年王泽在钱塘时的好友裴昌,短短十五年间,当年英俊潇洒的青年人,今日却是面色沧桑,年逾四十开外的中年,而且变的几乎不敢让故人相认,王泽怎么也不敢相信,裴昌变化会这么大,大家都是成年人,十余年也不至于见面不敢相认。
“怎么还让隆运站着说话,快、快请入座。”王泽松开裴昌的手,很正式地请他上座。
“你我兄弟还要这般客套吗?”裴昌毫笑眯眯地不客气地坐在了宾客上位,一点也没有拘束的味道。
二人坐下后,王泽当先道:“十五年了,一阵没有你的音讯,前些年我牧守杭州,曾经打听你的下落,却言你在我去汴梁面圣之后不久,便买船出海,一直没有回来……”下面的话,到此打住,当着裴昌的面,怎能说以为他葬身大海,还是等候他自己一一说来。
裴昌爽朗地笑道:“十余年来——我又何尝不想回到中原,一言难尽、真是一言难尽啊!”
“既然一言难尽,那就慢慢道来,反正你我兄弟有的是时间。”王泽感到裴昌在这十余年间必然有很多精彩的故事,或许能给他别样的惊喜也不一定,当下笑眯眯地道:“隆运来的正是时候,正好已经将近午时,咱们便吃酒便叙旧。”
“那感情好,今日登府造访,正是要讨杯酒吃。”裴昌亦不客套,看来他选这个时候造访就是要和老友吃酒叙旧。
酒宴换在了正堂之中,也算是王泽稍稍弥补后院见客的愧疚之情。
二人没有分主宾,而是以朋友礼对面分桌而食,先是每桌四个冷碟和温酒,二人先是干了三大杯,而后才热菜陆续地端了上来。
“看来执政的体面就是不一样,比之当年钱塘时,竟有天壤之别!西方君主和扶桑贵人,比此亦是远远不如矣——”裴昌感慨万分地道,最后一句话似乎有些概括这些年他在做什么。
王泽眉头微微一动,裴昌之言虽暗有指责奢侈之嫌,但其中的西方君主与扶桑贵人却牵动了他本就敏感的神经,使他对裴昌这十五年来的经历,再次掀起了更加浓厚的兴趣。但他不想先开口,还是让裴昌自己说出来的好,于是笑着道:“隆运为何有这般说辞?难道你真的尝遍了万国珍品……”
裴昌慢慢地饮下一杯酒,道:“十五年重回故土,不想已经是物是人非,诺大的朝廷支离破碎,两河之地竟被女真占有,朝廷也迁往江南!”他说这话放下杯子,双目凝视着王泽,又淡淡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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