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事当由卫尉司军法处置,是生是死,他们几人只能听天由命了!”王泽凄然无比地回道,他何尝愿意自己的弟子被送上法场枭首。
完颜宗弼凝视着王泽,心中亦不是个滋味,从这几个年轻人的冲动中,他看到前世自己曾经年轻时的躁动,对这几人的行为他能理解,平心而论他也不愿看到流血的结果。
“是太可惜了!”
王泽笑了笑,但他能感到自己笑的脸面很难看,慢吞吞地道:“你带郦琼前来,这不是故意挑动北侍军将帅的躁动嘛?不知你此行是怎么想的,或许这也是你没想到的结局。”
“郦琼?”完颜宗弼嘿嘿笑了一声,他的确再来的时候有此谋划,让王泽受那群北侍军大帅的压力也不错,至少能够破坏他们之间的关系。却没想到的是,北侍军各位大帅并没有强烈的反映,反而激起了一些年轻将校过激的行动,他又不能承认自己的预谋,只得洒洒地道:“这是郦琼主动要求跟随前来的,我只是没想到竟会害了他,出事之前我正好进了内室,郦琼在外堂喝茶,出来就就出现了这一幕,巧合,实在是巧合,想想现在尤是一身冷汗。”
王泽压根就不相信他这番鬼话,郦琼叛乱致使京东局势一片糜烂,常宁侍卫大军和北侍军蒙受奇耻大辱,北侍军将帅只要提到他,无不咬牙切齿,王德更是放言要拿住郦琼后,生啖其血肉。面对一片喊杀声,郦琼对旧时同僚唯恐避之不及,怎么会主动要求跟随使团南下,这种理由站不住脚。但他也明白,完颜宗弼挟强劲的军势、占有绝对优势的政治高度而来,他要做的事,根本不用多少理由,仅仅是盘踞两河沿岸十五万金军和上皇梓宫就足够了。
一想到被动的形势,王泽就心生郁结,面色不愉地生硬道:“若是伤了你,恐怕不久你的十五万精锐将倾城南下了,到那时沿河恐怕就要打成一片了”
“这倒是有可能,不过整个南朝士人都欲致我于死地,唯独你不会。”完颜宗弼的目光毫无异样,语气尤其平淡,显然他对王泽、对他此行的胜算有很大的把握。
王泽冷不防地道:“你这么肯定,这里可是汴梁城,不要忘了下蔡之后,你撕毁议和条约,纵兵夺取河朔之事。”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这里是他的控制地域,只要是愿意,随时可以杀了完颜宗弼,或许这是一句恐吓的话,但谁又能保证随着形势的变化恐吓不能成为真实的行动。
完颜宗弼脸色稍稍愕然,旋即一双眼睛仅仅盯着王泽,用挑衅地口气道:“没想到多年不见,你倒是变了许多!”
“我变了许多?”王泽心中憋着一个郁结,反过来道:“我看是你改变了许多才是。”
“不是咱们都变了,而是咱们都很实际,各为其主罢了,谁也不要指责谁。”完颜宗弼饶有意味地道,他的语气中充满了调侃的味道。
王泽轻轻一叹,自度完颜宗弼说的在理,的确不是他们都变了,而是他们重来就没有变,不过是各自遵循各自的路在往下走,要说变了,只能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更加依赖各自的民族,或许还要加上一句:成熟了!轻轻一叹道:“你说的也不错!”
完颜宗弼淡淡地道:“人世间知己难觅,你我二人少了一个,岂不是太孤独了?”
王泽亦是淡淡地笑了,意味深长地道:“不错——我可不愿金国都元帅换了个我不了解的人!”
完颜宗弼大笑道:“说的好,说的好啊!”
“说说吧!这次你的要价,倒底是什么?”王泽突然把话再次转到刚才完颜宗弼没有回答的题目上,这是他目前最关心的事情,戚真他们虽然牵动他的神经,但比起国策毕竟不是那么重要。
“什么要价?说的可真难听。”完颜宗弼依然是笑着脸面,但眼睛却眯成了一条线。
“趁着现在没有外人在场,咱们兄弟索性抛开其它,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心中好有个数,是行还是不行,就咱们二人在这里决定。”王泽决定无论如何也要完颜宗弼说出他真正的目的,而且他相信完颜宗弼必然会说的,这是完颜宗弼涉险的主要目的。
“难道我说目的是叙旧,你真的不信?”
王泽一怔,不想完颜宗弼竟然顽固之极,这个时候还在和自己玩捉迷藏,明显是在玩笑,不禁心下火气窜起,一张原本有些操劳过度而稍显苍白的脸颊,顿时泛起通红的颜色。他用压抑而又愤怒地嗓门低吼道:“你到底要干什么?我凭什么相信你不会有别的目的,难道你还要彻底的划河而治不成?要的话给你就是了。”
“那又有何不可?”
完颜宗弼忽然冒出一句话来,令王泽愣了愣神,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这可是你自己提出的,我并有索求,其实我此行的目的原本就是看看你们,真的不想做什么,既然你说了,我也不能拒绝。”完颜宗弼似笑非笑地望着王泽,目光中尽是得意地笑。
王泽顿时间在心中大呼上当,原来完颜宗弼一直在和他动心思,故意惹毛了自己,让自己乱了阵脚露出破绽。让自己说出来,他正好来个顺水腿舟,为什么自己这张嘴不争气,偏偏说地方军州的事情,就是胡乱说增加岁币也好啊!
尽管两国多次毁约发生战争,但在王泽毫不妥协的坚持下,在大河以北的河中府、滑州、卫州一直在宋军掌控之下。河中府是当年王泽放言不惜血战也不能放弃的军州,在战争结束后,重新归附朝廷版图,而卫、滑二州则是情理之中,大宋的都城不能没有屏障,即便是当年最顽固的完颜宗翰也认为,直接划河实为不妥。
“你是有备而来,修武县、鹿台镇和濮阳县,两县一镇的十万金军须叟可发,一日内便可直逼汴梁,金峰你可真行啊!”
“彼此、彼此!”完颜宗弼笑的非常畅快,看着王泽的无奈尴尬,这一局他是稳占上风。wωw奇Qìsuu書còm网
此行,他也没有抱太大希望,只是想趁着宋军全力应付西北战事,捞一点好处,顺便消弱宋朝的实力,使他们之间决胜的日子尽量延续。从内心深处来讲,他不希望与王泽进行最终的决战,但两国之间不可避免地要有一番较量,两害取其轻,没想到王泽竟然气急败坏地提出了领土问题,他正好借着这个口误,好好地敲诈一次。
“我只不过是个臣子,何况是无意失言,你也不需要当真。”王泽并没有打算让出一府二州,这算什么事?再说这么大的事,没有朝廷的公议,他也无法做主。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既然说出来了,怎好意思推脱,那年你在河朔两路捞的也够多了,多少应当给我点补偿。”完颜宗弼毫不妥协,继续抓住王泽的破绽不放。
第五章
须知,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大河天堑非但是金军南下的屏障,亦是宋军北上的屏障。他日若宋军北上,只要有河中府、滑州、卫州在手,便会在大河北面有一个兵力集结地点,可以直接向北进军,也可以支援其它地区的宋军北渡大河。可以说,随着西北战事的结束,宋、金两国决战的日程必然会提交各自的中枢,地理上的优劣很大程度上影响战事爆发的时间,没有在河北的立足点,宋军北上无疑是有很大的困难,而金军得到了卫州、滑州和河中府好处更是多多。不仅可以遏制北侍军将其在很长一段时间堵在大河南岸,而且一旦得到河中府,便可取得对宋战略上的更大优势,河中位于大河南北转向东西之间,控扼河东、陕西、京西,金军一旦控制河中府,就可以随战略需要威胁西侍军后方,战时既可以直接攻掠永兴军路,切断西侍军东援通道,又能在北侍军侧翼实施包抄,在战略上占尽便宜。
其中的道理,王泽心知肚明,既然是自己失言引起完颜宗弼动了贪念,有这么大的战略利益,人家当然要去争取。不同意,恐怕在此当务之急,会遭到很大的损失,同意——他想也不敢想象会出现的局面,那将是他人生一次最大的失败,所掀起的风潮比丢弃河朔还要猛烈,到时候,即便是李长秋、蔡绛这样的心腹,也要对自己退避三舍,或许自己的政治生命将会彻底终结。
“君子?国与国之间是没有君子约定的,金峰——你不要得寸进尺,河中之地绝不可让,即使是我愿意,天下士民也不会同意,北侍军数十万大军更不会同意。”王泽生硬地回应,口气中泛起浓烈的火药味,这个时候还是要看谁能撑的下去。
“哈哈,这件事稍后再谈,稍后再谈,你我之间何必你言我语地争个不休,坏了之间的友谊!”完颜宗弼细细品味王泽之言,虽然说的极为强硬,但其中已经有了松动之处,河中之地绝不可让,那卫、滑二州当如何?
“不谈这些丧气的事了,难得咱们兄弟有机会,还是好好叙叙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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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日来,汴梁城内的气氛饶是紧张万分,由于金国使团在驿馆被刺,消息不可避免地被传出去,城内大街小巷、酒楼茶肆中到处是金军都元帅被刺,或重伤或已亡的谣言,无论如何金国使团被刺杀案属实,大家担忧的是金军会不会借口进攻汴梁,处置不当的话,很可能再次酿起一场南逃的风潮,对社会的稳定有着相当大的影响。
开封府奉留守司令,派出大批缉捕使臣遍布街巷,缉拿敢造谣惑众者,但只能制止明面上的议论,并不能遏制私下传闻,官府越是压制,民间的谣言就越离奇,令张邦昌大为头痛。
对于管干北侍军都虞候司的魏源来说,市井之言都是不屑一顾的小事,他所面临的是一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事。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黄毛小儿,竟然利用担负外层护卫之便潜入驿馆,图谋刺杀完颜宗弼,放在平时,这本是小案,压根就用不着他堂堂的镇北将军亲自过问,直接交给军法司办理就行了。能不过问他还真不想过问,看是简单明了的刺杀案,其中蕴涵着令他头痛的玄机,他还真不能不亲自过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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