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主兵、功高盖主态度昭然若揭,导致书院中原本就已经分成两派的师生又来了一次大对决,不仅年轻的学子们辩论,连尹焞、李侗、王次翁、喻樗、刘勉之、刘子翠、熊蕃、江贽这样闻名天下的大儒也陷入纷争之中。他们各据一词,之间的辩论相当激烈,甚至已经发展到对个人品行的攻击,这也是王咏翎始料不及的,想阻止事态的恶性发展,不过事情发展到这种程度,已经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住了。
凤凰山研究院院长已经换成能说会道的郭无为,而且他也是王泽坚定的信徒之一,加上邝力、唐秋彤、化云人、聂诺四名早已经是化学、物理学等学科上功成名就的人物,他们对于王泽的理念是从儒学之外的角度去理解,所以能够理解王泽思想独特之处,正因为如此,凤凰山研究院和书院中的格物院、博物院才成为王泽在凤凰山书院中最坚固的堡垒,也是被称之为王门杂学最坚固的堡垒。在郭无为暗中策划下,三个学院已经逐渐连成一体,不仅在主导思想上能够统一,并且在学术上是相近的,多年来他们与凤凰山书院的离心力越来越强,以至于担任格物院院长的唐秋彤在辩论上放言,叱责凤凰山书院其它几个学院和大系的讲习都是些愚顽腐儒,丝毫不了解当今天下大事,反而以迂腐不化的陈词滥调贬低为国计民生的政策和研究,简直就是浪费国家的钱粮,讽刺养他们这些腐儒还不如养几头猪能卖点钱。
博物院院长化云人玩的更绝,直接来了个三院分治、研究院和格物、博物两院另立门派的言论,立即引起了凤凰山书院的轩然大波,也令士林中为之一震,有些人声色俱厉地驳斥、有些人目瞪口呆、有些人幸灾乐祸,王咏翎在听到化云人的言论后惊的手中的扇子都掉到了地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世间人情百态可谓淋漓尽致。
王咏翎虽然声名显著、在士林中享有很高的清誉,但他的力量还不足以应付三大院财大气粗的师弟们,凤凰山书院的一些名儒亦是无能为力,毕竟他们彼此之间是完全不同的领域,这些平日里高谈阔论的儒者几乎无法辩驳三大院的学术理论,当然也无法理解石头竟然变成了透明的玻璃,他们只能空乏地叱责为奇技淫巧。但正是这些奇技淫巧却真正得到朝廷的重视,正是由于玻璃的成功制作,直接导致了琉璃器的迅速衰败,商家、工场主亦是踏破了研究院的门槛,滚滚的红利流入研究院,这些都是铁一般的事情,不是几句至圣先师之论就能轻易辩驳的,连有些经义院的士子们也怦然心动,毕竟没有几个人是不喜欢钱的。
王泽也非常担心凤凰山书院的内讧,以前虽然知道两派有很深的矛盾,但他并没有意识到会闹到公然提出分家的地步,凤凰山书院是他毕生所托之处,岂能让这些弟子们胡闹。当他要出面制止这种局面发生的时候,王直却在不经意中提醒他一句:既然三大院乃恩师学术精妙所在,何必再受腐儒拖累,自成一体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结局。
他忽然感到王直的话很有道理,闹腾并不一定是坏事,书院发展到一定程度分家也不一定有害,这才硬生生按捺下了调和矛盾的心思,冷静地观望凤凰山书院事态的发展,并开始为今后分立书院做了一些私下的准备,而心思大半转到了即将开始的北伐之上,精力上也有些顾不过来徒弟们闹分家。
赵构是当今天子的叔祖,在朝廷中享有极高的威望,自从新皇帝即位之后,做为赵宋皇家为数不多的成员之一,又是硕果仅存的皇家辈分最长的大宗正,他已经成为很多对目前朝廷政局不满的人,还有那些仍然对王泽有些极大的恐惧、忧虑的清流,对赵构抱有一种寄托性地幻想,毕竟赵构是一位年长的藩王,当年又是河北兵马大元帅,几乎能够被理解为是皇帝的另一位继承人。当年,赵谌遇刺身亡之后,眼看幼小的赵炅登基称帝,王泽擅权的阴影再次笼罩在很多士人的心头,难免有想到了这位年富力强的藩王,之所以没有人胆敢提出来,就是因为有李纲、赵鼎等大臣坚持拥立赵炅,何况朱影在内宫抢先一步,没有等到别人回过味来就已经扶持了新皇帝。
但是多年来,他赵构做为皇家最深孚众望的藩王,况且他超脱世俗、绝不过问朝政的淡雅,已经在士人中树立了贤王的形象,尤其是他三次婉拒朱影以皇帝年幼,请藩王参与军国重事议决的诏旨,使他的贤名达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今日,他在城外玄武湖东岸一除临山偏僻的别园中却多了一位访客——福国长公主赵多福。
“我这新落成的别院妹子主还是第一次来,不知感官如何?”赵构随意穿着一件棉布白袍陪着赵多福漫步在后花园的小径上,这里一切都是未经修饰的自然景物,一切都是随意安置,别有一番风味,而且他们的随从都远远地跟在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后面。但他的神情依旧是淡然闲散,说话的口气也是淡淡的,甚至有一股莫名奇妙的生疏。
赵多福却是一身绫罗华衣,依旧是俏丽的脸蛋上挂着一抹舒畅的笑容,柔声道:“看来九哥还是醉心于青山绿水之间,把这江南当做汴梁。”
“呵呵……”赵构斜看一眼赵多福,淡淡地笑道:“妹子这可是说笑了,玄武、西子美景再好,哪里比得了金明湖的眷恋。”
赵多福神色间有些离散,她对赵构的话显然不以为然,反倒是沉下了口气道:“九哥认为时下可是机会?”
赵构慢慢地度步,一抹冷笑闪过他的脸颊,稍带有调侃又有些阴森口吻地反问道:“难道妹子和柔嘉认为是大好机会?”
第五十章
赵多福显然是没有料到赵构会反问她,但她从赵构的反问中听出了一丝弦外之音,听口气看来赵构已经知道她和赵柔嘉之间的联系,就在这瞬间她闪过很多念头,想不承认反而会给赵构形成一种不信任的距离感,成人下来或许能有意外的收获,当下也不隐瞒道:“柔嘉也是这么认为,虽说时下是北伐在即、并不是朝廷有大波动的最佳时机,但由于皇帝年幼,王泽又坚持主持北伐,朝廷中不少大臣都暗自担心收复燕山,光复故土之时就是王泽黄袍加身之日,现在不动手,晚了就来不及了。”
黄袍加身——赵构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做为赵家的子弟,他对于这四个字有着异乎寻常的敏感,当然更不会感到陌生。大宋艺祖皇帝赵匡胤就是凭借着自己的名望还有兵权,在出征的途中回师夺了皇位,所以朝廷一直以来对于武将的防范是相当严密的,对文臣的防范同样严密,不过比对武将更加隐秘一些罢了,尽管用文臣节制武将,但文臣同样不可能拥有巨大的兵权,到了一定的程度无一不是转迁宫观。王泽不仅是一位有着天下无以伦比名望的文官,而且手中实际掌握着相当的兵权,不要说侍卫水军几乎成了王泽的私军,连其它禁军中王泽的弟子门人和崇拜者也不在少数,而且多是军、镇一级的实际领兵者,一旦集中到一起是相当可怕的,如果北伐进行的相当顺利,那些骄兵悍将为了自己的富贵和前途,谁也不能保证会不会有黄袍加身的事情发生。
赵多福偷眼观察赵构的神色,见他脸色沉郁、心事重重,知道赵构显然被她说中了痛楚,一个藩王、而且是一位年富力强、很有武力和才华的皇家长者眼睁睁地看着权臣作态而无法制止,已经达到了或许代天子更替政权的地步,即使没有野心也会看不下去,何况赵构的心思她明明白白,不然她也不会和赵构联手。她与赵柔嘉之间的合作已经许多年了,尽管各自的目的和心思不一致,但推翻王泽却是一致的。但她们都是女人,不要说无法承接一旦成功之后的政治延续,就是因为她们的公主身份也决定了她们必须要依附皇权才能有作为,尤其是赵谌驾崩后她们失去了寄托,赵构就成为他们可以依托的对象。只不过赵构行事太过于小心谨慎,甚至可以说过于胆怯,这也是她和赵柔嘉看不上赵构的主要缘由,但却又不能不把大事依托在赵构身上。
“但是——王泽的势力太强大了!康履应该给你们说的明明白白,难道你们还真要做风险甚大的搏斗?”赵构自然知道通过康履之口告知赵柔嘉,也就等于告知了赵多福。
“王兄,妹子刚刚不是说过了吗?与其坐等王泽完成北伐顺理成章地取代天家,不如集合皇室力量联系朝廷中有识之士反戈一击。”赵多福停下了步子,一双充满世态炎凉的眸子淡淡地看着赵构。
赵构亦是停下脚步,但他轻轻避开赵多福那双眸子,沉声道:“反戈一击——说的倒是轻巧,王泽的势力你们不是不知道,朝廷中那些执掌实权的大臣多半醉心北伐,这个时候针对王泽并非上善之举,一个不小心你们将会满盘皆输,永世不得翻身,还是要三思而后行。”
“如今天下大势已定,朝廷收复燕云、两河不过反掌之间,有没有王泽亦是一样。”赵多福见赵构仍然推脱,心下已经有些恼火了。
赵构冷冷笑道:“你说的倒也算不错,但王泽有太皇太后支持,如今班直侍卫又掌握在太皇太后控制的内务府之中,入内内侍省也被太皇太后通过内务府把持的牢牢地,你们拿什么和王泽抗衡?退一步说就算你们成功了,上官云和封元他们能否坐视不问,要知道朝廷的那些大帅们和王泽的关系,就在这里向北数十里驻泊着侍卫水军一个都司直属军指挥司,殿帅王渊也是王泽提拔上的大将,这些人的荣华富贵早就和王泽息息相关了。”
“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只有要王泽被除去,那些人闹不出什么大乱子,只要朝廷一纸诏书,谁愿意为一个已经无法作为他们后盾的人去干万世骂名的营生。”赵多福依然是不依不饶,她必须要争取到赵构的全力支持才行,因为赵构是有威望的藩王,与朝廷大臣关系甚佳,一旦大事可成,有了他也就多了成功的保障。
赵构冷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