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彦质所说可谓滑头,即迎合赵桓的急切心思,和以姚平仲为首的西军少壮派将领急切立功的求战欲望,又不得罪像种师道等世伯辈分的元老宿将。
王泽心中颇为鄙夷,对折彦质印象大打折扣,身为国之大将,参议军国大略之际,岂能首尾两端、思前顾后,毫无见略所表。
赵桓只是淡淡一笑,他何尝不知折彦质的心思,能说到这个份上亦属不易。当他的目光转到王泽的身上,注视片刻,才说道:“王卿曾在城外大破金军,倒是说说此战应取何法?”
殿内目光齐齐射向王泽,各人目光各异,使王泽感到很不自在,既是赵桓问到自己,又不能不说。
当下清了清嗓子,朗声说道:“臣以为种太尉之言确实是老成谋国,金人挟灭辽之威起倾国之兵深入腹地、强攻坚城,此为悍勇有余而谋略不足,金人必败与此。然臣虽不知其攻坚何能。在南壁与金军交战,Qī。shū。ωǎng。却见其野战之强,其利不可小视,以我数万之中合围良久,只是杀伤不过千余,余众以马军致力破围而出。以今势而论金人之兵,不过是虚张声势,其东路入燕山十余万,所过州郡必留重兵守御归途,至京城下者不过六七万人,又大半皆契丹、渤海杂种,女真本族精兵不过三万人。勤王之师集城下者不下二十余万,已数倍于敌。金军以孤军深入重地,犯兵家大忌,正犹虎豹自投于槛阱中,当以计取之,断不可侥幸一旦之力。为今之计,莫若传诏河朔驻军扼大河要津,绝其粮道,劫杀其游骑抄掠,以复畿北诸邑,再以勤王重兵与敌在北壁正战,坚壁勿战,如周亚夫所以困七国者。待其人困马乏粮草不济,然后以将帅檄其誓书,收复三镇,令放开大河渡口,放其北归,半渡而后击之,此必胜之计。”
赵桓虽是认为王泽所言不错,可他却万万不能等候,他需要的是一场速战速决的胜利,是站在胜利者立场上的议和,而不是一场须得乏味忍耐的彻底胜利。
对于赵桓的心思,王泽自然是心知肚明,他知道赵桓急需稳定局势,来巩固他即得的皇权,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种师道暗自称赞王泽老成,文人知兵实为不易。
姚平仲却不以为然,傲然说道:“金人虚弱,何须如此费力,王大人乃文人议兵,太过迂腐。”
姚平仲一介武夫,又有赵桓的信任,说话毫无顾及,对王泽不留情面,又岂不知他这一句话可是将福宁殿内的一大半大臣都给议论了一遍,众人的脸色都是有些不好看,连赵桓也暗怪姚平仲口无遮拦。
“陛下,臣只须提一旅之师,必可活捉金酋擀离不,献俘天厥。”
赵桓虽是怪姚平仲轻佻,但对于他还是抱有很大希望,毕竟打仗还是需要这帮武人。于是含笑温声说道:“知卿必不负朕之所托!”又转首对李纲说道:“李卿以为如何?”
尽管李纲对王泽好感无多,但对王泽对金策略还是较为欣赏。可是做为主战大臣,李纲也非常希望对金军有一次速战速决的大胜,来提高赵桓抗金的决心。
“陛下,臣以为王侍制之策虽善,却非时局上善。”李纲说着,有意无意地地瞟了王泽一眼。“今勤王之师数十万云集城下,金军不过六七万,何须如此长久时日。应集勤王大军在汴京城下对敌一击,毕一役于全功,何须如此费力。”
王泽嘴唇动了动,似是想说倒地没有说出口。
种师道说道:“陛下,攻守大计,莫要操之过急,金人虽是师老坚城,却锐气未减,仓促用兵,恐为不妥。王侍制之言确应兵法国谋,孙子曰:‘军争之难者,以迂为直,以患为利。故迂其途而诱之以利,后人发,先人至,此知迂直之计者也。’万不可与强敌力争,须消其锐气,徐徐图之。”
赵桓亦感到种师道言之有理,不觉间,目光移向李纲。
李邦彦、吴敏、范宗尹等人面色木纳,对主战大臣之间的纷争视若不见。
“若不成功,臣愿提头来见陛下”姚平仲倒底是年轻气盛,不待李纲说话,抢先说道:“臣不须多少将吏,只要万余精锐即可。”
赵桓被他这股豪气所感,顿时亦觉胆气倍升。喜道:“壮哉,就如卿所愿,功成之后,朕当封卿家上爵、节钺,以显功勋。”
王泽暗自叹息:‘真的是不妙了。’
他并不认为姚平仲会赌赢,因为赵桓不是唐宪宗,更无法与仁宗皇帝相提并论。
历史并没有随着他的到来而改变其延续的轨迹,大宋还是走出了这粉碎赵桓最后那么一点点抗金的信心的一步,大宋走向沉沦的车轮平稳的前行。他面容上多了几分自嘲,想想也是,以自己今时今日的地位,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扭转乾坤,还是老老实实地做一名看客吧!
当这次殿对结束后,王泽出了大内,心情是异常沉重,想法归想法,现实还是让他出于自我矛盾之中,不能轻松对待这次残酷的聚变。
第八章
李纲与姚平仲独留福宁殿,与赵桓继续讨论用兵事宜。
李纲说出了他对此战信心十足的言论:“《易》于谦之上六,称利用行师,征邑国。师之上六,称开国承家,小人勿用。盖谦之极,非利用行师,不足以济功,师之成,非戒用小人,不足以保治。今陛下之于金人,屈已讲好,其谦极矣。而金人贪婪无厌,凶悖愈甚,其势非用师不可。然功成之后,愿陛下以用小人为戒而已,使金人有所惩创,不敢有窥中国之心,当数十年无夷狄之祸。不然,一日纵敌,数世之忧患未艾也。”
平心而论,姚平仲的夜袭敌营计划,并不过分。历史上更不乏夜袭成功的例子,李愬雪夜袭蔡州、狄青夜击侬智高,都是著名的成功战例。当然,姚平仲此时所部兵马只有万余人,想靠一次夜袭就完全打败金人,也是不太现实的。但只要能够取得胜利,至少也是对敌人的一次打击,对自己的一次鼓舞。
李纲是这么想的,事到如今种师道也只能有这种侥幸。
所谓成事在天谋事在人,既是偷袭,军机决不可泄,赵桓信天不信人,当天,用术士楚天觉选择良辰吉日做为劫寨日期,并且大张声势,传旨在开宝寺立起三面大旗,上书‘御前报捷’四个大字,还在封丘门正楼上设御座,以便赵桓亲临受俘,弄的是满城风雨、人人皆知。
姚平仲亦是自持有赵桓的信任,欲揽全功,下朝后竟然在不知会李纲与种师道这两位执政的情况下,与赵桓君臣二人定下二月初一夜由他率本部将吏直奔金军中军所在牟驼岗。
并由赵桓下旨,城外近二十万勤王大军为其后援,无旨意不得擅自出兵,使之不能与其争夺首功。
郁闷归郁闷,既是不能左右大局,王泽也不太多烦恼,反正这诺大的汴京城也不是他几万金人能打的下来的,在他出了东华门时,实在是唠不住秦桧、范宗尹二人的盛情邀请,一同前往景灵宫东墙下长庆楼吃酒,由于是国事维艰之际,三人也不敢多饮,叙旧而已。
王泽与二人辞别后,回到旧时京中宅子,让李墨涵准备了他在曹州出重金从大食海商那里购得的琉璃瓶与蔷薇水,小心翼翼地装在盒中,也不让李墨涵等人陪同,只是说了一句:“你等今夜暂在此安歇,明日谁为师归营,莫要外出惹出事端。”
王泽拿了盒子,骑马直奔樊楼而来。
“大官人慢走啊”李妈涂脂抹粉,一身绫罗华服,殷勤地将一个肥壮的员外送出门外,一腔子虚情假意的行话,将那员外舒舒坦坦地送走。
待转身时愣了一愣,随即那张有些凝怡的脸上又堆起了行面上的笑容,高声笑道:“这不是侍制大人吗?”
王泽面带笑容下了马,门口侍立的小厮赶紧快步上前将马缰接过,又有一人接过王泽的盒子。
“勿要小心。”王泽交代了一句后,才对李妈说道:“多时不见,李妈妈看好。”
李妈笑道:“侍制可是想问我家姐儿?”待看王则脸面微红,一把拉着王泽的手,笑道:“这么大冷的天,莫要在外久站,快随老身进来。”不由王泽分说,来着王泽进楼,王泽被她拉着有些不太如意,可又不能甩手拂了李妈的一番好意,只能跟着进去。
“芽儿,快去叫你姐儿,王侍制来了。”
“李妈玛不必客套。”王泽笑着从袋中掏出一张面值十五贯的交子递于李妈说道:“有劳李妈玛,在下就先进去了。”
“侍制客气了,慧如就在西园楼上”李妈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地受了,这十五贯交子对她来说并不是什么大的钱财,真正让她看重的是王泽的诗词才名。
同以往一样,王泽略表心意即可,李妈却盘算着让几位行中牌面上的姑娘,如何借口再讨要王泽的诗词,这才是正事。
王泽的心情颇为激动,许久不见柳慧如,此时难免踹踹。
却早见柳慧如一袭素白衣裙,早已站在小楼雕栏边上,翘首盼望,远远见到王泽进了小院,惊喜地挥动手帕,娇声喊道:“公子。”转身便向楼下跑来。
相拥之际,柳慧如扑在王泽怀中,一张俏脸仰望王泽,秀眸如星逝水,两行清泪流下。
王泽为她擦拭着泪水,柔声说道:“娘子,我这不是来了吗?别再哭了,给人看到不好。”
“这里除了姐妹们,谁又会到此。”柳慧如破涕为笑,说道:“公子为何今日才来看奴家?”
“如今军务紧急,今日入城面圣商议破敌良策,趁机……”王泽没有再说下去,一脸坏笑。
柳慧如自然知道王泽没有说完话的意思,俏脸微红,薄斥道:“好没脸面,刚来便要……哎呀……”还没有说完,整个人便被王泽抱了起来。
“为夫抱娘子上楼。”
“快放下我,叫人看见。”
“不是说除了姐妹们,谁又会到此嘛。”
“你好坏啊——”
小楼秀阁中,陈设物件历历在目,还是原封未动,显然柳慧如是个有心人。
“娘子,这些时日消瘦了许多!”王泽坐在靠窗的绣榻上将柳慧如揽在怀中坐在他的腿上,这时才细细地打量柳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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