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不能要,想爱不能爱,终于敢抓到手中,却要逼着自己放手。
◇
仙鹤飞了半个时辰,转头原路返回,血龙剑眺望远方,难怪天上的神仙喜欢养仙宠当坐骑,原来骑在它们的身上这么舒服,比他化为原形飞行享受多了。
地上的宣凡子和玉真子已是两个小白点子,两人背着血龙剑而站,不知道趁他不在时谈论什么,有股窃窃私语的感觉。
血龙剑不想打搅他们说话,但他们的声音莫名其妙能传进耳朵里,直直的震荡着脑海。
「师父,你不久便要渡劫,却把护身法宝毁了,你要如何渡劫?」玉真子似乎早已想问这个问题,脸上露出微微的焦急与不安。
宣凡子微笑,脸上显露从未有过的阴冷笑容,慢慢地,那笑容到达眼底,「血龙剑在我身边就能安然渡劫,他已自愿替我渡劫,既然要替我死,我理所当然成全他。」
什么意思?
血龙剑耳朵有点嗡嗡响,他不想听这些话,这些话却阻止不住的钻进耳里。
「咦?」玉真子惊讶无比,「我一直以为师父是因为喜爱血龙剑才对他如此好,难道师父其实早就打算让血龙剑为你渡劫。」
「呵呵,如果不是为了让血龙剑心甘情愿为我渡劫,我怎会引诱他欢爱,不然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像女人般张开大腿让另一个人进入我?我修行三千年求的是什么?不就是得道成仙,为了成仙牺牲一把剑又如何?」
宣凡子的每一句每一字都说得既清楚又响亮,充满不择手段的狠,英俊的脸满是得意。
他到底在说什么?
血龙剑茫然的想,想着他说的这些话,想着他们第一次见面的画面,想着他的手握住剑刃被他的血流上的温度,想着与他欢爱的缠绵悱恻,突然之间所有的画面都看不清楚,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影子,他看不清楚影子中的宣凡子,那个过去总是站在他面前的英俊道士,嬉笑的神态、喝茶时的温雅、触摸他脸的温柔,全部在模糊不堪的影子里逐渐成为黑暗。
牺牲一把剑又如何?
他本来就是一把剑,为什么听到这句话反而不想做一把剑?为什么不希望自己在宣凡子的眼里是一把剑?
「我是一把剑,一把剑,没什么好伤心的……一把被利用的剑……」血龙剑低喃的告诉自己,越是告诉自己是一把剑,心里的痛楚越强,蔓延他的全身。
「如果他不是仙剑,能承受得住我的天劫,我何必费尽心思的接近他,傻剑……」
一道剑气咻地攻向宣凡子,宣凡子拂尘一扬,打散剑气,右手幻化出剑的血龙剑一剑又刺来,宣凡子脚步一移,身体微偏,那一剑刺空,反被宣凡子抓住手腕。
「我不傻!」血龙剑激动的反驳。
「说你傻你还不信,我不过装着喜欢你,你就真得以为我喜欢你,最后还傻乎乎的要为我挡劫,你说你傻不傻!」像是面具裂开,宣凡子的表情找不到一丝一毫血龙剑熟悉的神色,嘲讽的眼神和语气,都是他看不清楚的模糊影子。
他的「鞘」,他的宣凡子究竟哪里去了?面前的人到底是谁?
「我不傻!我不傻!你说过喜欢我的,怎么一转眼都变了?」血龙剑不明白,心里却明白,但不想明白。
「从一开始就骗你的,什么喜不喜欢,都是骗你的,现在你还信?」宣凡子冷笑,握紧血龙剑的手腕越来越紧,力气大得几乎要捏断他的手腕。
「你混蛋!」血龙剑狠狠甩手,大力甩开宣凡子的手,通红的眼眶里蓄满不自知的泪水,回手挽出剑花,每一招每一式都落空,不是因为宣凡子躲避,而是心里的不信导致他刺不中宣凡子。
「这才是剑!」
猛地扬起拂尘,拂尘瞬间化为利剑,通体透明,宛如冰铸,血龙剑眼前一花,那把法力凝聚幻化的剑已刺入肩膀,然而宣凡子攻势不停,一步一步的前移,那剑便刺的更深,穿透肩膀。
很痛,很痛,痛得血龙剑不敢置信的低下头,震惊的看着穿过肩膀的剑,鲜红的血涌出,告诉他这个人亲手伤了他,将他的信任亲手粉碎。
宣凡子露出血龙剑熟悉的嬉笑,「这才是剑,所以才说你是傻剑,忘记了剑是杀人的工具。」
手中的剑缓缓落下,清脆一声响,化为粉碎,血龙剑睁大眼睛,直直地盯着宣凡子的笑容,一滴泪不知不觉滚下眼角,顺着惨白的脸颊滑落,滴在宣凡子的剑上。
他艰难的向前倾,每向前一寸,血就涌得更多,痛得也更强烈,冰冷的嘴唇好不容易才碰上宣凡子的唇,干涩难听的说:「你的嘴唇是冷的……」
随即血龙剑退后一大步,整个人脱离刺着他的剑,摇晃的捂住不停涌血的伤口,白皙的五指被血浸得苍白。
看也不再看一眼宣凡子,血龙剑转过身,朝着远方走去,地上的脚步洒着流不停的血,那么疼,那么痛,撕裂了他的心口,冰冷他傻傻的喜欢……
「师父,你的脸……」
哀伤的泪水一滴滴滚下,宣凡子低头看着落在手上的泪珠,「不是我的……是血龙剑的……」
血龙剑的痛苦通过认主的血传递给他,即使他捂住了眼睛,依然止不住泪水,湿透他的脸他的手。
「哈……哈哈哈……」
宣凡子大笑,沙哑的笑声在空阔的天地之间寂寞的回荡。
——血龙剑,你知不知道这个世间有一种话叫做谎言。
第九章
玄玑道门后山到处是被雷劈成黑色的岩石,满地的碎石排成诡异的符号,朱砂绘成的阵法密布整座后山,使后山形成削弱天雷的最佳场所,方便道士安然渡劫。
一身素白的道袍,一柄透明薄刃的剑,身影翩然,挥落潇洒的剑光,无形的剑气在天地之间荡成徐徐的微风,然而,被微风荡过的地方无一例外轰炸成渣。
道道剑光融着道者超凡脱俗的优美身姿,化为满是漆黑的后山唯一的风景,甚是赏心悦目。
但,道者的剑法越来越激狂,似有无数的心事无处发泄,才会舞剑舒缓心头的死结。
宣衣子斟满一杯酒,随后将酒杯抛向正在舞剑的宣凡子,酒杯恰恰落在剑尖上,顺着剑身滑下,落进宣凡子的手里,宣凡子一仰头,一口饮尽。
凉如水烫如火的液体灌进喉咙里,舒爽不已,宣凡子把玩着小巧的白玉酒杯,指尖轻描酒杯的边缘,低垂的双眼不知他又在想些什么。
「如果你想要血龙剑,我现在就可以帮你抓来。」宣衣子道。
「帮我渡劫,然后一起死吗?」宣凡子抬起眼,将酒杯递向宣衣子。
「总比你一个人在这里等死好。」宣衣子一边说,一边斟满酒。
「你说得倒轻巧,明知自己渡不过,还要拉个垫背的,而且还是自己最爱的人,我的心狠不到那个程度。」
宠爱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拉血龙剑一起死?那么只能弃下。
「你搅乱一池春水,又刺了血龙剑一剑,这已经够狠,只不过你狠的地方不一样。」宣衣子摇了摇头,一脸的不赞同,「过去你犯事我还能用永不踏出玄玑道门作为条件,与妖族订下契约保你的性命,你现在一剑刺下,刺碎血龙剑对你全部的感情,独自一人回老家等死的滋味他可知?」
「就是因为他不知道我才心安理得呀!」
宣凡子笑,笑得满不在乎,笑得没心没肺。
「你不想他吗?」
「想,想狠狠抱住他,然后使劲亲一口,呵呵,他脸红的样子很可爱。」宣凡子仍然笑,却藏着思念,「我啊,想得不得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如果只是普通试炼的天雷,我轻松应付,但我渡的是死劫,他是凡间之物铸造的剑身,天雷会把他活生生劈碎,这世间又只剩下我一个人,苦苦的熬过没有尽头的每一天,他不知道我爱他,也不知道他爱我,留下不知道的一方才是最好的选择,你说,对不对?」
「我说不对你也只会选择你认为对的一条路。」
「呵呵……」
宣凡子边笑边喝酒。
「这壶酒留给你,你需要它。」
宣衣子说罢便离开。
宣凡子倚着萧索的枯树,执着酒杯轻晃,双目微闭,嘴角噙着微笑,悠闲的哼着小曲。
◇
捂住左肩的伤口,血龙剑跌跌撞撞的向前行走,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血一路洒了多远,只想离宣凡子远一点再远一点,到一个没有宣凡子的地方,可是不管他走到哪里,哪里都有他们踏过的痕迹,曾经在一起的欢乐时光像疯了似的钻进脑海,一遍又一遍的折磨他经受不起刺激的心灵。
他想忘记宣凡子,不要再记起宣凡子给他的疼痛,但左肩的伤稍微一动便疼得他直冒虚汗,时时刻刻提醒他,让他忘不了宣凡子。
还有这里……抓住心口的衣服,血龙剑一下子跪地上,浑身发抖。
「为什么这里也会痛?」
他喃喃的问自己,以前也曾经痛过,却没有这次痛得强烈,硬生生撕碎他的心脏,一块一块血淋淋的鲜红的肉,已经痛成这样,依然刻着「宣凡子」三个字。
什么剑,什么鞘?
都是假的!
什么喜欢?
也是假的!
虚假的谎言,虚假的人心,给他的是刻骨铭心的疼痛,换来一剑刺穿肩膀的结果。
欺骗他的宣凡子凭什么让他记住?
「你凭什么?你凭什么得到我?」
指头深深抠进泥土里,血龙剑牙咬得咯咯直响,随即抬起手,指甲恶狠狠的抠挖着额头的血玉,不允许宣凡子在他的身上留下认主的印记。
过往的一幕幕又在此时出现,宣凡子的亲吻,宣凡子的体温,以及欢爱时在他耳边低喃的四个字:我喜欢你。
「不喜欢,不要你……我不要你……我不是你的……」
泪水一滴滴溅落,指甲生生挖出血肉,血流了满面,血玉依旧牢牢的镶嵌在额头上,不管他有多痛,流多少血,宣凡子的印记还是留在他的身上。
「我要回家……」
不再渴望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