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蛛疼得连连后退,挥起森森如麻的前肢、“咔嚓”一声折断了矛柄,折得轻而易举。可其时舒玉早已跌落地面、一滚跃起,抄起盈光的长刀冲到它左身侧狂挥滥砍,当即斩断了它三条长腿!冷蛛哀号着失衡倾倒,舒玉双手握刀顺势一躺,刀尖笔直挺出,借助冷蛛如山压来的力道“扑哧”一下深深捅进了它的肚子,体外只露刀柄,沸爆喷涌的黄白色黏汤险些淹死她!
—— 这怪物是如此大且重,像堵垮墙似地将舒玉压在了身子底下,动不得也喘不得。舒玉死啮着牙齿,朱唇啮破、米分龈渗血,紧攥大刀、极尽所能地照冷蛛肚子里一下又一下地紧抽急插,插不动了便忽左忽右狠狠地割—— 冷蛛还没死哩!它尖叫炸耳,挥动肥硕的大屁股狠砸她、用针毡似的肢爪鞭抽她、从尾端往她身上胡乱喷丝—— 它将她扯了出来,抡起她朝地上死命一摔——
舒玉怀疑自己骨头断了。她两眼漆黑,腑脏开花了似的疼。刀掉了,她猜想自己大概没的活了……冷蛛扑腾着扒到她跟前,张开螯肢抱向她——
“去死!!!—— ”
盈光不知何时挣脱了蛛网!他挺起半截旗矛,对准冷蛛尾端的纺器使劲吃奶的劲儿捅了进去!冷蛛蹦起一人多高!它甩开舒玉,恼羞成怒地隆隆转身,把地面踏出一圈土沟来;但它刚把头颅对准盈光便遭到劈脑一顿乱剁,剁得血肉横飞、螯肢寸断,直把头胸前半截砍成血葫芦!它如簧片音叉般抽搐几下,终于咽了气。
累得说不出话来。盈光拖步跑去、割开缠满舒玉的蛛丝,将她抱进怀里又摇又晃、又喊又叫:“……醒醒!玉儿!快醒醒!玉儿!—— ”
舒玉痛苦地咳嗽两声,嘴里、鼻子里呛出半盆量的黏液,头脸上、身上全是黄的白的,目不能视、口不能言,整个人像在精水里浸渍过一样,看得盈光又心疼又想笑。在他怀里歇息好一阵子,舒玉才勉强挤了句话:
“……没……我没事……快走吧……”
“好玉儿,盈光欠你一条命!”盈光笑着、抹着泪,奋力背起舒玉,哄着她、慰着她,捡回长刀,拄断矛作杖,摇摇晃晃地爬出了陷坑。
西边不远处仍在恶战。冷民没察觉庹穆早不见了,仍与铖玥他们全力死磕。铖玥、甴曱城、广明等人皆是从寒飑乱军里杀出来的,个个都有英雄实力,干不翻寒贼还干不翻你区区冷民么?!豢龙卫都也没白养一身膘,颇有把子好蛮力,起码顾得了自己。但冷民实在太多了,以十击百谈何容易!由是铖玥一行身陷苦战,一些冷民还逮了机会往东边赶来,片刻功夫便发现了盈光、舒玉二人——
才脱龙潭又坠虎穴。
“别怕!我们能逃掉!一定能!”盈光大声喊说。他听得脑后风声不对,想也没想、负紧舒玉旋身便是一刀,刚好砍中一个冷民的脖子,血如井喷!
大拨冷民追上来了!盈光急匆匆想突出去,但背负舒玉不便厮杀,眼中只剩下凶睛冒火穿梭近来、一心想要强 暴舒玉填充兽 欲、生劈他填充杀戮欲的冷民—— 后边的敌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了!他们冲不出去了!
“呼—— ”右手边一处地面忽然掀开个活板门洞,一大团白花花的东西喷射出来,当即将数个冷民网罗在内—— 冷蛛!又是冷蛛!比先前那只大一倍还多!寞琅在上啊!炽霰境内哪来的这么多冷蛛啊!?盈光眼见它窜离洞口、一头扎进冷民中间无比快活地拽咬撕扯,丝网横飚、活物通杀,将身遭附近的猎物甩掼乱飞!冷民围堵盈光和舒玉的如意算盘泡汤了。而且这只冷蛛不是单独来的——
地面猛一震颤,犹如暴雷掣过脚底!四周的地面“嘣嘣嘣”连串炸响、隆起掀开了许多破洞,十数只冷蛛的硕壮螯肢从洞里斜斜突现!其中一些洞口干脆塌陷成了开阔的漏斗状大坑,将远近冷民陷在里头!
十数只冷蛛!十数只啊!
“见鬼!真见鬼!”盈光连急带怕魂不附体,都忘记舒玉是在自己背上了:“快跑啊!玉儿!快跑啊!”
几十冷民撞上天敌,十数冷蛛开了大餐;彼方着急支锅,此方不甘变饭,自是不免一场你死我活的厮杀。但冷民明显处于下风,不少人已放弃了抵抗,坐地等宰。
盈光和舒玉趁乱逃出了地狱。
冷蛛没追他们,顾不上;冷民没追他们,没人能。
糊住双睛的黏液稍渐稀释、淌走。舒玉撑开发粘的眼帘,视界昏天黑地、雪色灰沉,其它全无所睹。什么都没了。全都不存在了。
只有盈光。
他宽阔温暖的肩背向前躬着,结实,牢靠,使她扒得很舒服;他下巴翘起、平视前方,表情镇定从容,似已忘却了自己身在何所,只是冷漠地、微微吁喘地奔跑,路线很直,跑得很稳。他头顶冒升热气,额上、鬓上、鼻上、脸上、腮上全挂满汗水,一道道,一条条,汩汩滑下,流经他血脉贲张的脖颈,淌进他湿津津、油腻腻的领口,再看不到。她紧紧地抱着他、搂着他,感受着他脊梁上、腰背上传来的力道,感受着他兜在她腘窝内的双手,让她觉到无比的安全、无比的幸福。
足够了。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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莽原杀阵(五)
大司马卞临渊率领五百骑兵赶到时,铖玥正呆坐在一只冷蛛尸体上,浑身泥血,瞳仁凝火,头巾散尽,露出一对粗短难看的秃额角,乍看犹若一尊赤铜制的恶鬼像。他腚下冷蛛体量大逾五车,却被杀得不成形状:血水黏液泛滥成川,肠子肚子拖拉遍地,断肢断爪零落四方,身上满满当当全是洞,制筛子也没这么狠的。
蠢蜘蛛,真当是个冷民就能往肚里咽?招惹谁也别招惹铖玥啊。
卞临渊鞍上望望,景象好生凄惨:六只冷蛛、百余冷民、两三千炽霰军民、十几口盘丝陷洞、数百团染血蛛网……残肢剩体,纵搁横陈,怎么骋目都探不着边际。他好容易才从这盘颓局中辨出太子豢龙卫都,忙率左右将领下马前拜:“太子殿下!臣等救驾来迟,恳请恕罪!”
坐歇在地的卫都全天惊魂脱壳,这会子还没收回来呢,吐衔着舌尖一劲喘,鼻涕唾水湿透前襟濡达下腹,模样十分狼狈,话也道不囫囵:“……罢了罢了。快走吧正事……”
几个兵负责照料太子。卞临渊环顾远近,亮声喊道:“姁月夫人!?盈光殿下!?”
“没用的。我们找遍了。”广明走过来说。
“尸首也没?”
广明叹息:“许是冷蛛拖走了。”
“……这可如何交待……”
“殿下还活着。”蛛尸上的铖玥突然开了口:“你们等着瞧罢。”
铖大将军的公子既如是说,那就还找罢。卞临渊遣出斥骑四方搜索,又对铖玥、广明、甴曱城等人说道:“我来路上觉察冷民大军蠢动,这百十余骑必是他们中间的,看雪上蹄迹亦是来自速檀王庭方向。”
“寒贼尚未甩掉,冷民又来趁火打劫。”甴曱城直摇头:“话说卞大人何故姗姗来迟?”
闻甴曱城质问,卞临渊脸上浮起些许后怕:“你们可不知道,我们被寒贼追上了!”
“啊!?”众人皆惊:“怎么回事?”
“数百个怪物,从未见过的,飞空走地疾如掣电,射不中、看不清,只知其尾皆火,红橙的也有,蓝白的也有,既长且直,火里一串串的光圈,好生骇人。”卞临渊如实描述道,说话间面色泛白、目神失措,显是憷坏了胆:“不过没攻击我们,至多低空飞掠,声音闪雷似的,把娘娘命妇、夫人小姐吓哭不少,马匹也惊走了些,其他无甚损失。”
“看都看不清么?”铖玥犟着牛鼻子。
卞临渊比个引弓仰射姿势:“我亲自试了,当真比箭还快。”
“许是咱们在雍都看见那些,”甴曱城对铖玥说,“掠城向东,盈光殿下先发现的,我说不是九尾鸟。”
“那却怪了。”广明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那寒飑怪物既比箭矢还快,丢个树枝、石子下来也能洞甲穿人,诛屠我辈岂无异砍瓜?为何却对我军民秋毫不犯?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卞临渊雾水摇头:“那就不晓得了。”
铖玥“哼”了一声耸立起来,转身将深插在蛛尸上当靠背用的银鋋只手拔出:“不晓得,总是不晓得,通通不晓得,什么都不晓得,没他娘一样晓得!孙子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寒飑称霸冷原也非一日两日了,我们却对他们一无所知,战前连寒飑人是人是怪都闹不清,净是听说、据说、传说!焉有不败之理?!”
“铖公子莫怪嘛,”卞临渊说道,“那冷原距我炽霰千里万里,寒飑立国虽久,谁人能去?谁人能见?寒飑这档子事,尚是当年击溃了北幽、西夷之后,从蛮族俘虏口中得知的。俘虏还说寒飑空气皆毒,逢夏尤甚,嗅之者轻则窍痒咳嚏、憋闷头痛,重则心肺病肿、一命呜呼!凶险若是,寒贼只消闭门不出,纵北幽、西夷亡命诸蛮亦只敢遥望其疆,我军如何刺探情报?近年天壤突变,寒贼近我边境,斥候屡屡犯界、试我深浅,渐有边军边民目击之,但也只是远远看见、知道‘那是一群怪物’罢了,究竟何等怪物、何等相貌、何等战力,边军可有铖公子一样的英雄豪杰,能抵近侦察且全身而退?”
铖玥不说话,扛了鋋上马便走,片刻远了。
见他远了,卞临渊才叹气道:“铖公子武艺超群,又心高气傲、从不服输,来日做了大将军,有我等难受的。”
“眼下就够难受了!”甴曱城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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