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不着就行啦,哪那么多屁事。”安宁要求不高。
“咋叫屁事。村里囤的吃食没多少了,再冷下去早晚得挨饿!”
安宁拿筷子敲敲碗:“所以说饿不着就不错了!你还指望山珍海味地吃?”
“……”
“赵二货真二。”
“……”
冷场。
小枣直挺挺地蹿,一连三蹿,被无视。狗嘴巴与桌面只差几厘。
赵全换条路走:“……真没想到哈,这寒贼还挺讲道理的,虽然净是丑八怪。”
“哼。别是装出来的便好。”
“也是。没准儿过几日就凶相毕露了。”
“嗯。”
“……”
又冷场。
小枣直挺挺地蹿,一连三蹿,继续被无视。狗嘴巴与桌面只差几厘。
赵全接着找话:“……你哥没说啥时候回来?”
“谁晓得。说是得好几天反正。”
赵全野人似地拍拍胸脯:“等这趟回来就别叫他再往外跑啦,外头不太平。直接跟他说,让他来我家,我给他安排活干。”
“切,看你嚣张的!赵二货!”
“嘿嘿。”赵全傻笑:“……对了,津门镇那个妖怪,你是咋想的?”
安宁起身去盛姜汤。
更冷场。
小枣直挺挺地蹿,一连三蹿,仍然被无视。狗嘴巴与桌面还是只差几厘。
蠢—— 死—— 啦—— !!!我咋能问这个呢?!安宁昨天刚遭死人骇着,今天又因郝寡妇遇害哭了鼻子,我偏要哪壶不开提哪壶!真该扇脸!赵全狂悔。
“咣当”一声,粗陶碗撂在赵全面前,里边姜汤澎他一脸。
“赶紧吃完死回家去!”
安宁莫名其妙一通脾气,唬得赵全六神无主、后悔委屈加奇怪,心想犯得上这么恼吗?可又不敢跟她吵,默默擦把脸,没再吃东西,垂头耷脑离了凳,丧气颓神挪开脚,抽鼻抹涕出了门,好生窝囊相,好生没出息。
这也算爷们儿?真白长一身黑膘!赵二货!安宁看都懒得看他。
等赵全远去不见了,安宁独自收拾了剩饭菜、洗擦干净碗碟筷子,双手冻得跟小水萝卜一样。她凑近黑漆漆的东卧房,屏住呼吸、扒在门框上仔细瞅瞅,确信李安氏没醒;随即匆忙换上身厚棉袄、厚棉裤,头发随手一挽、一绑,没戴帽子,拱进院子窝棚里翻着柄小臂长的柴刀,挟上就走——
咋回事咋回事?!主人咋黑天还往外跑?
小枣顾不得多“想”,慌忙撒爪去追,临行时还不忘从院子一隅土里刨出一根骨头叼上—— 谁知道几时回得来?本狗要动用储备粮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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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军临乡(四)
入夜。
云梦海岸。
孛启拿卷尺量量地上的足印,更确信了自己的推测:
“……龙兵。兽脚种。臀高约一米六分。秒速十五米以上……这远近哪支队伍中有龙兵呢?”
“大人真神了,”左右迷民、沃民、僬侥兵士佩服道,“几个足印便看出这许多!”
孛启笑笑:“治安官多少要懂些足迹学。你们且看:这足印大小一致,仅有左右之别,可知为两足行走;每足三趾,中趾较长、侧趾较短,爪痕尖锐清晰,且行迹极窄,左右足几乎在一条线上,可知乃龙兵兽脚种。既知为兽脚龙兵,往后便简单了:足长弱于二分五厘的,臀高为足长乘以四点五;足长强于二分五厘的,臀高为足长乘以四点九。此皆约数,勉为参考吧。”
“大人太神了!那速度呢?”
“速度要复杂些,有几个式子可供计算,我就不多讲了。”孛启站起身,提着风灯前后探照:“昨夜风咆雪虐,加之牛羊、人众践踩,足印大多坏佚,不然线索必会更多。”
一个僬侥问道:“大人,有无可能并非我军所为,而是‘起龙’?”
孛启想了想:“不像。‘甫起之龙,蠢物也。’那等龙兵与野兽无异,必是一直路狂轰滥炸出去、百千里内尽遭所害,直至寞琅道收伏之乃止。我所担心的,是犯案龙兵若不伏法令,我等可拿他不住啊。须及早奏报扎武殿下,央请殿下速遣寞琅道众前来收伏。”
“那咱几个今晚还追么?”一个迷民望着前方断断续续、模模糊糊的足印。
“追啊!干嘛不追?”孛启苦笑道:“咱们干的就是民安,难道遇上龙兵犯案就卷铺盖回家么?好歹先去探探虚实,写报告时也好下笔。”
“……”
孛启举灯起步道:“走罢!弟兄们一道作死去吧!人生能有几回作?咱可是堂堂正正寒飑军啊!”
“罢了!”众人齐咬牙:“作死去也!—— ”
“—— 作死呀!
老子从伍寒飑军呐,
百万阵前敢犯晕!
替天行道讨不义啊,
三纪八规牢记心!
除了无辜老百姓啊,
天王来了也敢拼!
非我生性好征战呀,
只为上天摘辰星!
哈哈!—— ”
十几个寒飑官兵风风火火、嚣嚣张张,唱着笑着给自己壮胆,循足印追去,也不怕惊扰了对手。
兴许就是想叫那犯案的龙兵早早听见动静、识相点儿自己滚蛋吧?
“对了,孛大人,”大家嬉笑起哄,“你觉得,今天那个李安宁咋样?”
“她在撒谎。”孛启许是走了神,又许是在装蒜。
“谁问这个了!是问她人咋样!”
“啥咋样?”孛启这一句真是在装蒜了。
众人坏笑:“嫩不嫩啊?”
“……净扯淡!”孛启一本正经:“都忘了八规里咋要求的?‘不戏妇女’!”
一个沃民大笑道:“诶诶,我们只问大人觉得她咋样,谁要‘戏’她了?是大人自己先想歪啦!况且我等都是沃民、僬侥、迷民,咋可能看上个人类?大人别装啦,弟兄们早看出你对她有兴致!”
“就是,”其他人跟着煽风点火,“大人要是真心喜欢那个李安宁,日后弟兄们多关照她些,帮她家砍砍柴、挑挑水……”
“扯!”孛启两脚直跳:“那小丫头片子才几颗乳牙?我孛启是好那口儿的人吗?”
“诶!为啥不是?”大家伙儿乱瞪他:“你们冷民不老是说‘嫩了就好’、‘越嫩越好’么?”
孛启脸红脖子粗的:“去去去!照你们这瞎咧咧的,那炽霰人里随便拿一个都比咱们寒飑的绝色美女嫩,我还见一个喜欢一个?瞅你们这点儿德行,也好意思自称寒飑军?先皇、今上和扎武殿下的脸都叫尔等臊尽了!麻利儿的,趁早滚蛋回家种地去!少在前线丢人现眼!……”
否认等于承认。孛启确实觉得安宁“不赖”。
冷民的兽血逼得他蠢动难捺,他不知道还能把持住多久。自小接受的正统寞琅道教育令他自觉恶贯满盈。
真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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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军临乡(五)
……好冷……
……风好大……
……棉袄棉裤都吹透了……
快冻傻了的安宁,怀里抱着早就冻傻了的小枣,一步一步、一脚一脚地,慢慢捱到了桦树湾。
没下雪,只是风大。桦树湾的雪地被风吹得平坦坦、硬邦邦、干绷绷、光溜溜;好多盐或糖一样的雪粒剥离地面、卷进风中,细碎洋洒,宛如翩翩旋舞的珠幕,却锋利得很,“劈劈啪啪”,打得安宁满脸刺疼。
脸冻木。嘴冻麻。脑袋冻懵。回家肯定得头痛发烧啊……阿……阿嚏!~~~
安宁隐约听见自己飙出去的鼻涕凌空冻结、“啪嚓”坠地!—— 有这么冷?!太吓人了!……那个怪物在哪儿?三九寒天,他会不会冻坏?……不对不对,我咋能担心他呢?他可是害了住持先生和郝寡妇、又烧了津门镇的坏家伙啊!我干嘛担心他!我不是拿刀子来杀他的么?……
“啪嚓~~~ ”
诶?咋又响?这次可没打喷嚏啊!安宁瞧瞧小枣,见它嘴上套着气哈水、清鼻涕凝成的冰嚼子,那根骨头都冻到里边了,可怜巴巴哼唧着,根本喷嚏不出。那会是谁……
夜色黑,乌云厚,满眼昏暗暗、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
他在哪儿?……
“啪嚓~~~ ”
寒风突然变小,很突然、很奇怪,仿佛凭空添了堵垣墙、骤时把刮来的风挡住了七八成似的。安宁顿觉身上一暖,心下明白、暗叫不好,战战兢兢地、身不由己地扭腰朝上风处一望——
是那个怪物。为她挡住了寒风、雪粒。
刚才那“啪嚓”声,是它身上冰凇冻凌落地的音响。
“啪嚓~~~ ”
又一下。
安宁被凝固了,并未遭风袭雪打,却凉透了心、冷彻了骨——
—— 好像真比初见时更大了!尽管没梦里那么夸张……咋可能?才过了几天啊?!安宁惊骇呆立,眼看他缓步进逼,猫睛如注,巨齿刀排,鼻孔翕张,牙缝间、鼻子里喷涌出大股大团的灼热白汽,云山雾罩地笼住她,融化了她睫上、眉上、刘海上、头发上的白霜,烫红了她已无血色的两手、十指、脸庞与嘴唇。
……我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女孩吗?
也许这一次不会那么幸运了。他毕竟是野兽,是怪物啊,货真价实的怪物!比今天来村里那几个怪多了!既然是畜生,再通人性也总有野性发作的时候!上次没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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