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咱们比鬼怪好吃多了么?”羌原鹯冷笑道。
“所以,”烈山说道,“一旦被它们盯上,就只有死战了。”
烈山话音未落——
“已经被盯上了。”仉飒咳嗽一声。
他们已经被盯上了。
不断颤抖、抽搐、膨胀、收缩、匍匐蠕动着的灰色物体—— 它们其实并没有可以被人理解和描述的“形状”,也没有可以被人理解和描述的“颜色”,只能笼统地、概括地说它们是“灰色”的“物体”或“东西”。它们出芽,它们分裂,它们聚合,它们吞噬,痴呆愚笨,相杀相食,相孕相生,就这样彼此搏杀着、蚕食着、吞咽着、孕生着……潮水一样爬满整个了世界,朝烈山他们涌涌而来。然后它们“变形”了,变成了各种丑恶畸形的可怕东西—— 依然是不可理解、不可描摹的形状与颜色,千变万化,一个一样,各个不同—— 只能勉强说“像”什么,却无人能说“是”什么的、绝然不可名状的诡异存在!
烈山隐约感觉到,他们的旅程快要走到尽头了。
他并不害怕,只是担心。
只有一件事可做了。
“快跑!!!—— ”
 ;。。。 ; ;
奈何血桥(四)
他们是雍国勇士,是笑傲疆场的英雄豪杰,每个人都是。只要是能用兵器和拳脚解决的对手,全都不成问题。
问题就在这儿。
除了烈山执掌的摩云淼枫剑,他们再无任何对抗“鬼母之子”的手段!——
—— 击刺!劈砍!切割!砸夯!—— 所有兵刃、所有手段都伤不到它们!充其量暂时将它们的“形状”与“颜色”稍稍打破,却丝毫伤害不到它们本身!唯一能消灭它们的摩云淼枫剑—— 其光辉也惊动了四面八方更多的鬼母之子,一场恶斗是不可避免了!
“快!走这边!”
烈山飞登虹桥健步而去,众人紧紧追上,在虹桥彼端恰撞上一彪截杀而至的鬼母之子—— 谁也说不清到底来了多少,反正抄家伙整不过它们,只管逃跑便是!他们瞅准怪群中一个尚未合拢的空档,以最大步速冲刺直扑,比只会蠕动的群怪快出数倍!
然而好景不长。自觉行动吃力的“鬼母之子”突然出现了变化—— 从不定形冉冉蠕动的粘滞团块,骤然凝结出了明确可辨的“形体”!为了追上烈山等人,它们纷纷从不名其状的原始混沌,一下子变得头其头、口其口、爪其爪、手其手、足其足、翅其翅、尾其尾了!—— 却依然那么丑恶、畸形、可怕、亵渎!—— 种种不对称,种种不完整,种种不协调,种种媸不可及!若干利齿狰狞、顺地滚动的怪兽头颅;若干没有**、形似圆规的狂奔双腿;若干脏腑模样、长满翅膀的飞行肉块!……刚刚还是蹒跚着、蜿蜒着,突然便行走如飞了!
更讨厌的是,还有大批瘦骨嶙峋、伤痕累累的阎界鬼怪被它们无情地驱赶着、疯狂地鞭策着,手持石制甚至骨制的“兵器”冲锋在前,眼眸中有穷凶极恶,更有刻骨铭心的恐惧、万古未逢的希望—— 仿佛擒住这九个闯入此间的人类,将会是他们脱离苦海的唯一出路!
兴许是对神剑威力有所忌惮,鬼母之子虽包围在外,却迟迟不见大举攻入,仅是加快速度、驱策鬼怪们赶赴送死,恍如鞭打着一群饥饿疯狂的猎犬。鬼母之子如此谨慎,实为烈山等人之大幸—— 冲在前头的不过区区鬼怪,再怎么凶猛也无非“鬼多势众”罢了!这伙鬼怪不习武艺,且早被鬼母之子折磨得半死不活,体力、战力比冤仇城中同类更为低下;烈山等人则不然,八男一女个个身经百战,绝非世俗等闲之辈,更有摩云淼枫剑在手,单是剑上强光就可令众鬼掩目败却!
好一场混战!好一派血肉横飞!烈山一铍一剑,远挑近斩,无论岩石、**、铠甲、兵刃……没有神剑摧毁不了的;葆霖的梭标早已掷光,便双持投枪、左右狂刺;陈方剑走如龙,仉飒刀似闪电,铖铩鋋若飞火;羌原鹯、逄鸾、闵天河、索明岚刀剑钩戟乱扫开一条血路。腥鬼血、臭鬼肉喷头浇脸!
砍杀,奔跑;砍杀,奔跑……空中的臭气逐渐显示出了毒性:他们的眼睛像进了异物,又痛又难受,视野愈发模糊不清,泪水止不住地往外飙,一点点光亮也觉刺眼—— 简直胡闹,明明是阳间人类,居然像鬼怪一样怕见光了!还有鼻涕也不争气地黏嗒嗒乱淌,更别提喉咙里一股子吞了火炭似的灼烧感……
……臭鸡蛋味和硫磺味的……果然是毒气。
越这样越不能停。他们一口气杀奔出几十座桥、数里远近,前进虽快,却也愈显艰难:身上越来越乏力,咳嗽越来越剧烈,胸口越来越憋闷,五官越来越难受,脑袋越来越晕疼、越来越迷糊。敌人那边呢?则是鬼怪越来越多,包围在外的鬼母之子也越来越多!纵使你武功再高、鬼怪再弱,要在中毒状态下同时对付这么多仍是近乎神话!—— 寥寥九个人想冲破数百、数千甚至数万敌手的围追堵截,谈何容易啊!
满世界鬼群密集,鬼眼光芒闪烁,兵器铿锵不绝。无数怪物、鬼物铺满大地,还有许多从空中来的:有的鸟翼马身、鳞甲鬃毛、人脸女乳、眼生腋下、狼齿虎爪;有的蛇肢蝎尾、鱼鳍蛙蹼、焱目朱唇、遍体短翅、獠牙女阴、浑身赤红,乍看仿佛一团烈火;也有的人头兽身、鳞若鲮鲤、前爪如狮、后爪如羊、面如美人、长舌倒刺……亦皆是鬼母之子变化的异怪!它们腾飞攀跃,红眼了似的,就地扑倒当道鬼怪大嚼特嚼,吃不下也要把每个尸块彻底咬碎!还有夜魇!夜魇也来凑热闹!冒着被鬼母之子吞噬的危险来了不下几百只!
“放火了!大家仔细!”陈方一剑扫翻两个人鬼,从油布口袋里拽出一个陶瓶、拔下瓶塞抛入敌海:“去死吧你们!—— ”
“轰!!!—— ”
好一阵爆炸!好一团烛阴之火!陶片纷飞,焰芒气浪将十几个鬼怪掀上了半空!—— 火焰是蓝的!?鬼群顿时松散了一些,九人趁机疾进,跑过几座虹桥,将大堆大堆的敌人打下沟壑。但敌海的松动只是一瞬,顷刻间围得更紧!
又一个陶瓶抛出去!这下子不知点着了沟壑里何种气体,本就沸腾着的沥青表面猛地窜起了滔天蓝火!火势迅速汹汹蔓延,眨眼之间,远远近近所有沟壑都成了蓝色火谷!
怪物畏火,鬼物厌光。突如其来的明火使众怪惊惧愕然,烈山他们可算又得以喘息前行一段。人人都赶得死紧,因为要不了多久,敌人就会适应了火光再围上来!九人飞快地奔上巨岩悬崖下一座虹桥—— 也是诸多虹桥中最高大显眼的一座,其宽可六七米、跨距八十九米、高出沟壑九十五米——
敌人追了上来,空中、地面都有,无可计数。鬼母之子开始向他们放“箭”—— 其实是剧毒黏液凝固硬化成的茎杆状物,从它们体表直接生长出来的—— 万箭齐发!漫天鸦飞蚊聚,呼啦啦向虹桥泼来!这些毒箭射程不远,准头也差,但什么都扛不住一个“多”字!葆霖只顾着向空中的夜魇投掷飞镖—— 亦有可能是被毒气熏昏了头—— 不曾防备乱箭,当即脸部中招,遭一支毒箭穿颊贯脑直过,颧骨米分碎、舌头打断,碎溅出的剧毒渣滓径直刺爆了他的眼球!
烈山惊呆了。
所有人全惊呆了。
太过毫无预兆。太过突如其来。
在这里。在这一刻。入冥以来的第一次。
一位同伴倒下了。
时间静止。
好半天谁都没反应过来。他们眼睁睁呆看着葆霖嘶哑哀号着倒在地上,被追赶而来的一队鬼怪乱刀劈入腹腔,剁得“肝肠寸断”;随即一只鬼母之子欣喜若狂地扑出敌海,压扁、碾碎那队鬼卒,瞬间呕吐出一大捆粘稠的胶装伪足、触腕,将一息尚存的—— 仍活着的—— 葆霖生生吸进了半透明的体内——
“……混蛋!混蛋!!!—— ”
陈方大喊着把一个陶瓶抛入面前群鬼,炸了他们个零散。许多毒箭“嗖嗖”飞至,大队鬼怪也已冲上桥头。他们发呆耽误太多时间了!
“快快快!快过桥!”
烈山话音未落,一支毒箭忽然迎面而至!他一剑拔去,毒箭当即消失在一片蓝光之中。这位永怀必死之心的诸侯王舍身断后,刚刚挺铍戳死一个朝他扑来的狼鬼,铍柄却被另一个狼鬼抡起的石斧砸断!烈山丢开断铍,顾不上震裂流血的双掌,一剑削飞六七颗鬼头!
已有几十个鬼怪上了桥。八人只能忘却葆霖之死,且战且退。无奈敌人实在太多!一个潜沙鬼撞入他们中间刚想施威,索明岚已抢上一步、舞起全长一米八分的恣威犴双手重剑拦头就砍!一剑接着一剑、一边砍一边大骂:“杂种!!!杂种!!!杂种!!!—— ”直将那鬼的头脸、牙齿、手脚、胸腹、肚肠全砍得七零八落!可索明岚自己也被鬼母之子的毒箭击中,大叫一声坠下桥去。蓝焰瞬间包裹了他,将他化作一粒消逝风间的残曳鬼火。
拼了。
跟它们拼了!!!
陈方索性把剩下几枚陶瓶整包一并扔出!一声巨响,虹桥被炸断,一节节崩解倒塌,不知多少鬼怪坠入诡蓝色的火海。烈山他们趁机冲过桥去,狼狈不堪地跑入悬崖下方一道石门,将大队敌人远远甩在后边。鬼母之子与其毒箭暂时威胁不到他们了。
暂时。
 ;。。。 ; ;
奈何血桥(五)
仄长的隧道。
一片黑暗。
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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