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要不是我的孩子……要不是我……
不是说好的要忘却那件事么?……稍稍一念起来都会心痛啊……好痛,好惨,痛得脑海空白、再忆不下去……
“玉儿?”
盈光软软地翻个身,睁开两眼看看她,长出一口气。
“殿下。”舒玉往他胸膛上一趴:“两天两夜没能跟殿下说话了……臣妾快急死了……”
“才两天没说话嘛!”盈光故意逗她。
“都两天没说话了!”舒玉恼得噘嘴。
盈光笑得不行:“好好好,我陪玉儿说个够!玉儿想听什么?”
“说你有多爱我、疼我、宠我、惯我……说你一定扳倒太子、继承王位,一定做个有口皆碑、流芳百世的明君,一定让我做你的女人、雍国的王后,一定和我生好多好多儿子、世世代代坐稳雍国江山……”
又来了。盈光本想同她温存一番,可一听她这番话,立刻感觉吃了活蛞蝓似的。他当然明白,哪怕是为了舒玉,为了他们的将来,自己也该去奋力拼搏一下试试。可是——
他是真的、真的、真的不想……
正纠结着,洞穴深处传来的话语骇了他俩一大跳:
“……敢问二位,莫非是雍国豢龙氏的人?”
一片沉寂。
然后——
“谁在那儿!?”盈光跃起拔剑:“吾乃雍国次子豢龙盈光!汝者何人?快快现形!”
洞穴深处一阵嗤笑:“诶,我就在殿下您眼皮子底下,又没躲着,还能咋个‘现形’啊。抱歉身上没火,殿下借我一个照照亮?”
盈光持剑以待,暗使脚尖碰碰舒玉。舒玉会意,从祖犵赠送的褡裢里摸出蜡炬来,擦根发烛点上——
洞穴尽头看似土堆石块的东西,秉炬一瞧,不料竟是累积成垛的和泥人骨!还有个身披破烂毡衣、斜跨猎弓的脏叫花子坐在人骨垛“山坡”上!幸好尚是白昼,若夜晚贸入此洞撞见这一幕,蜡炬昏暗、光影锋利,不把盈光吓个半死、舒玉吓个全死才怪!即便大白天的此时此刻,舒玉还是“啊啊啊啊啊”险些震得洞穴塌方!
“—— 你—— 你是人是鬼?!这什么地方?!—— ”盈光惊慌失措地端剑喝问。
“当然是人啊我操!老子要是个鬼,似二位刚刚又是睡觉又是打情骂俏的,早被我吃得只剩一滩血了!”
他站起身蹦下人骨垛,一只手耍杂技似地抛弄着半截人脑壳:“我姓白,名赤忠,雍国人,几天前服役于炽霰禁军,现在啥也不是。恕不叩拜了啊,殿下。”
“雍国人?禁军?”舒玉又惊又喜:“殿下!是咱们自己人啊!自己人!”
“别介!”白赤忠一摆手,表情口气居高临下、牛皮哄哄、咄咄逼人,跟个藐瞰猎物的食人恶鬼一样:“小姐先别慌着套近乎。禁军早叫寒飑人打光了,龙都也叫寒飑人占了,啥自己人不自己人的,管他炽霰寒飑,老子现在不站队!……”
如是说话间,洞中忽闻“咕噜噜~~~ ”一串迷之饥肠天音,盈光、舒玉眼前这位气势袭人的凶神恶煞—— 立时化作灾民乞丐般可怜模样,怂相挂满一脸,好不难看:“……二位有吃的没?能赏一口不?……”
总算还知道怕饿。管你胆量再大、啥都不怕也得“怕”饿啊。
魔头变乞丐,好个一百八十度乾坤大 逆 转。舒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盈光也不由得松口气,一手端剑,一手取下干粮袋丢给他。白赤忠双手接住,打开来一看,眉头立马锁死:“没肉?!”
“只有瓜果。”盈光说道。
这袋瓜果是将行时祖犵送的。天晓得他们为何不送肉食。
“真没肉?!”白赤忠眼里全是绝望。
“没!”盈光直想笑。都饿成这样儿了还挑三拣四!
“得!”白赤忠埋头苦吃,吃相十分精彩,看得舒玉傻眼了都。等他好容易饕餮餍足,干粮袋早变成垃圾袋也,一星半点儿也没给盈光和舒玉留下。这厮竟如此大胃善填?!盈光后悔不迭,舒玉更是急得一个劲儿拿指尖捅他脊梁骨。
“妥!”白赤忠把垃圾袋丢回给盈光,全没在意他二人脸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说吧,您二位有无用得着白某之处?杀人放火也行!”
盈光收起佩剑,向他行个拱手礼:“我乃……”
白赤忠毫不客气地打断他:“你是雍国次子豢龙盈光,我记得啦,不用说第二遍。快给介绍介绍美人儿呗?”
舒玉道个万福:“雍国姁月夫人谢氏舒玉。”
“哦!久闻夫人艳名,今日可算认得了。不知殿下与夫人怎会独自在此?走散迷路了?”
这白赤忠言谈举止粗鲁无礼,却也直人直语得很,兴许真是位光明磊落的好汉?盈光与舒玉对个眼色,彼此心照不宣,都是讲实话的意思。于是对白赤忠说道:“寒贼军临雍都,我国城小兵寡、御之不能,乃举全城军民东奔栗国避难,不料中途遭北疆冷民及寒飑冷蛛截杀,致我二人与大队失散;虽艰难脱险,毕竟落队多日,赶是赶不上了。我二人打算经此扼喉峡到寒舟津,寻条船只,走水路往栗国去,希望躲得过寒贼追击。”
“寒舟津啊。我刚从那里过来,正好跟你们走个对脸!”白赤忠笑道。
“果真?那里情况如何?可还有船只堪用?”舒玉抢着问。
白赤忠又摆手:“不够用。你们雍都出来的军民,有好多掉队的都挤到寒舟津了,老弱病残不下千余口。我临走前,津丞正组织工匠造裴泥筏应急哩。”
“裴泥筏?”舒玉不明所以地看看盈光。
盈光点点头:“‘裴泥筏’乃寒舟津当地一绝,‘寒舟津’这个名字便是这么来的。父王带我见识过:工匠拿木浆混水,冰冻后称为‘裴泥’,遇热难化,坚固异常,弹丸箭矢皆不能破;便是重砲打坏了,水上修理也极易极快,最利隆冬季水战。”
“就是冰筏子?”
“差不多。”
“懂了。”舒玉颔首。
盈光又问道:“我们都在往栗国去,白将军何故反其道而行之?往回走岂不是要撞见寒贼?”
“无所谓,”白赤忠语出惊人,“原本就是寒飑人放了我的。”
盈光和舒玉跳了起来!
“莫慌!莫慌嘛!”白赤忠还是摆手:“我现在不站队,啥也不是。其实说来话长:白某本是龙都水军中弩兵,在战船上操床弩的。前些日寒飑人攻打龙都,大军渡云梦海时遇我军阻击,乱战中被我一箭射死个大官。后来我们当然输了啊,战船全毁,死的死降的降,我也当了俘虏。本想着必死无疑了,不料寒飑人好生宽宏大量,非但没杀我,反对我礼貌有加,还请我传授他们弓弩箭矢知识、教练他们射击技艺……”
“寒贼不知是你射杀了他们的‘大官’?”盈光不敢相信。
“知道啊,他们当然知道啊。”白赤忠提高嗓门:“所以我才好奇啊。寒飑人这度量大的,真琢磨不透。反正我没遭啥罪,整天被他们好吃好喝招待着,给他们当弓弩教头……”
“你真教他们了?!”盈光大叫:“你这不是……”
“干嘛不教?我对人家犯了滔天大罪,人家不但不记恨、不追究,还对我要多好有多好、好得叫我没话说,我白赤忠活这么大岁数就没见过这么好人!人心都是肉长的,这再不教他们,我良心过得去吗?”
“你……”
白赤忠笑笑:“殿下也别急着骂我炽奸。我给他们当教头,那也是刺探他们军情的好机会嘛。其实吧,寒飑军跟之前咱们想象的一点儿都不一样,二位想不想听听?”
“没兴趣。”舒玉别过脸。
“说来听听。”盈光有兴趣。
白赤忠看看洞外天色:“要么先上路,边走边扯吧,我还能给你俩带路。不然恐怕寒舟津那儿工程快,你二人撵他们不上。沿着茗玉水走去栗国还老远了,寒飑人又在紧追,津丞、工匠们可是拼死拼活没命地赶工嘞。”
“嗯。也好……”盈光只担心舒玉身体受得了不,所以看着她的眼睛问道:“……母妃以为如何呢?”
舒玉嫣笑摇头给他看:“我没事。快走吧。”
切,刚刚还在卿卿我我、腻腻歪歪,这会儿倒“母妃”、“母妃”地装起来了!真不坦率,比起寒飑人的干干净净、堂堂正正差出十万八千里远。白赤忠心眼儿里对盈光、舒玉两个连笑话带鄙视。唉,倒不见得是个人德行问题,只能说两国人文风气、公序良俗差异太大吧。平心而论,白赤忠更喜欢跟寒飑人混一块儿,只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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陋橹寒舟(三)
有了白赤忠带路,盈光、舒玉两个穿越扼喉峡的旅程轻快两倍不止。黄昏时分,他们渐渐远离了咆哮的水声,踏上了平旷的雪野;此刻伴随着他们的,又是那一脉温柔宛转、盈波洄旋的茗玉之水了。
左手换右手,右手换左手,白赤忠仍在抛玩那半截人脑壳,看得盈光和舒玉浑身不舒服。
“白将军玩它作甚?怪说摹!笔嬗聃咀排该肌
“卖钱呗,”白赤忠笑道,“没野人的野人窝可不好找,这人骨杯更是稀罕物,带回去能卖个好价钱哩。”
“人骨杯?你哪看出它是个杯子了?”盈光觉得……那不就是个打烂了的人脑壳么!
白赤忠“哼哼”一声:“我生在猎户人家,光腚开始就端个诸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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