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宾客皆是面面相觑。
骨拉也是鲜少被疼爱自己的父亲这么严厉斥责,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立马有些怔忡,转眼间就带上了哭腔:“阿爸不疼骨拉,连骨拉去找姐姐都不可以了吗?!”
“你姐姐现在不能被人打扰!”
“骗人!姐姐的噬心蛊已经炼好了,我今天早上就见她出关了!”
原本脆生生的声音此刻听来忧为尖利,满座宾客顿时目瞪口呆。
城主大小姐竟然炼成了蛊术中最阴毒的噬心蛊?这无疑是一颗重磅炸弹。
颜末也是吃了一惊,对于那噬心蛊她也是听闻过的,据说只要中蛊,不管是死人活人,都得一辈子收施蛊者控制。
啧啧啧,看来这位城主大小姐也不是简单人物。
而看那城主骨依一脸愠怒,显然并不想让这个消息被太多人知道。
黎雁九反倒对这爆炸性的消息没什么大兴趣,撩着视线看了眼惊慌失措的骨拉,他便自顾着夹了块大肉放在颜末碗里:“乖乖吃饭。”
那位蛊城大小姐骨朵的名声在南疆实在太大,他也颇有耳闻,传闻她天生体质异于常人,五岁就会放蛊,在蛊城的地位等同于颜末在大祁的地位。他哪里看不出颜末眼中对骨朵的浓厚兴趣。
看他这副皮笑肉不笑的警告模样,颜末也颇为知趣,耸耸肩就要埋头苦吃,就听门的家仆恭恭敬敬的声音——
“大小姐。”
哟哟哟,看来“闲事”自动找上门了~颜末咬了一口大肉,朝黎雁九投去一眼,却被黎雁九捏了捏手腕,满含警告。
颜末视线从碗中红烧肉移到了大厅门口,人还没见影,就见一道荧荧蓝光袅袅盘旋着进了大厅,蓝光幽幽闪烁,在宾客身周转了一圈,又盘旋着回到了门口。
颜末视线一路随着那荧荧蓝光而去,最终落在了门口女子的一头醒目银发上。
那蓝光落在她发上。犹如倒映在海中的点点星子,配上一身蜡染桃花青底花裙,倒是很是梦幻。
门外阳光落在她侧脸,勾勒出一道完全与温暖无关的弧度,最终滑落在她左半边脸的银质面具上,泛出一丝寒光。
“阿爸,各位伯伯,” 她视线最终落在了黎雁九身上,“黎少主,欢迎你来到我们蛊城。”
骨朵温婉地笑着,简直让人难以将那个炼成阴毒蛊毒的蛊师与之联系在一起。
黎雁九并不是第一次见到她,倒是也没有多吃惊,他回了礼便将目光落在颜末身上,果然不出他所料,她的视线几乎胶着在骨朵身上。
“这位姑娘一定是黎少主的未婚妻子,”骨朵朝颜末步步走进,脸上冷硬的面具并未影响她温婉的笑容,“我的妹妹有所冒犯,我替她向你道歉。阿爸和我平日里都太宠爱她,从未让她受过人欺负,便让她稍稍任性了些。”
“客气了,”颜末勾了勾唇角,骨朵的话明里道歉暗中警告,可她偏偏不吃她这套,妹控什么的关她颜末什么事,“你的妹妹年纪小,我怎会放在心上,只当是徒增些乐趣而已。”
被公然小看的骨拉在一边气的快要跳脚。
但颜末现在完全没有兴趣去体恤无脑小姑娘的心情,眼前的银发女子才是不容小瞧的存在。
因为她竟然识别不出她身上的气息,就如同城主骨依一样,骨朵身上的味道同样是被各种花草毒物的气息所包围,完全分辨不出其本身的气息。
随着她的走进,颜末发现她面具下的左眼并不同于右眼的乌黑明亮,细细看来竟是带着一轮诡异的暗红。而挺在她发上的点点幽蓝,竟是一只只小小飞虫。
颜末挑了挑眉,看来是蛊虫。
骨依似乎对自己大女儿的突然到来也有些吃惊,连忙吩咐人添坐,那恭敬而不敢怠慢的模样简直不像是父亲对于女儿的态度。反倒让颜末想起了伺候她的那些神官。
骨朵盈盈落座,面具下的视线不曾从颜末身上离开。
黎雁九看似随意地笑了笑:“骨朵姑娘也与城主一样觉得我的未婚妻面熟么?”
骨朵摇了摇头,微笑着,目光落在颜末身上却是复杂了几分:“黎少主的未婚妻真是个特别的人。”
黎雁九和颜末哪里听不出她话中意思,俱是小小吃了一惊。
颜末瞟了眼她那诡异的左眸,立马明白过来,这位擅长巫蛊的大小姐,这只左眼想必与她的鼻子一样,有着异于常人的本事。
骨依视线在几人之前逡巡了一圈,对骨朵点头示意:“骨朵,你也敬黎少主一杯水酒。你们儿时不是相处的不错吗?多年不见,也好叙叙旧,这几日也带黎少主好好游览我们蛊城的名胜。”
见黎雁九脸色微变,颜末眉头一挑,忽然顿悟。
难怪这城主对自己小女儿看上黎雁九的事毫无表示,敢情人家的主力原来是这个战斗力强上百倍的大女儿骨朵啊。
14、冷死姐姐了
这说来也怪,蛊城气候从来就是四季如春,颜末他们却偏偏赶上了这座春城百年难遇的一场大雪。
这一场大雪下断断续续下了两天,直到满眼的葱郁变成了皑皑雪白,才稍稍消停了一些。
黎雁九本只打算在蛊城中休整一两天,却没想到被变幻莫测的天气绊住了脚。蛊城通往南疆的官道积雪未清,虽然已经加派人手,却仍需要些时日。
颜末窝在骨依安排的客房中,裹着厚厚的毛毯所在软塌上,这样似乎还不够,她必须尽量靠近榻边,才能让身子稍稍有些暖意。
自从变天的那天开始,她便是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比那些从没有经历过寒冬的蛊城人就要畏冷多倍。
这段时间日子过得颠沛,现在静下心来仔细一算,她离开大祁已经过了七天,犹记得召州遇袭那日是十一月十五,这前前后后一加,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二十多了?
“奉玉,今天十一月二十多少了?”
打着瞌睡的女神官一下子醒了神,咋咋嘴:“十一月二十五了,怎么了?”
颜末本是悬在暖炉上烘着的纤细双手倏地一抖,指尖不小心触到了热烫的暖炉上,惊了缩了手。
奉玉从瞌睡中惊醒,古怪地看着她:“怎么了?”
颜末不语,缩回手在怀中搓了搓。
十一月二十五了……还有五天,便是除夕了……
那段时日,她潜入大祁皇宫藏书阁顺出了不少古册医书,只要提到纯阴之体的书册几乎都提到了一点——二十岁前必须寻的有充沛阳气的男子与她双修来调和她的纯阴之体,若是错过了这时机,怕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二十岁以后她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孱弱……最后在二十五岁前死去。
而五天后的除夕,便是她二十岁生辰……
时间不多了,但是黎雁九那家伙似乎还跟羞涩别扭做着好朋友,对于奔放的双修运动完全没有实践的苗头,这着实让她有些焦急起来。
奉玉虽然知道她一直以来被纯阴之体所困扰,却不清楚其中真正的严重性,见她扳着指头算日子的模样,还以为她是在意自己的生辰:“我说圣女大人你就将就下吧,又不是在大祁,还指望着全城百姓为你庆生么?”
颜末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指望个屁!每年一到除夕,相当于全都城的百姓来告诉她寿命又少了一年了好嘛……
“黎雁九呢?”
奉玉大惊小怪地看着她:“你该不是真喜欢她了吧?”
颜末扬起下巴挑眉:“我不能喜欢?”
那么好的**世间难寻好嘛?
奉玉一听这话有些紧张起来,坐直身子正要开始对颜末进行三观教育,只听门被嘭地推开。
那力道不大,却也不怎么温柔和善,至少不敲门就进来这一点,就已经够让颜末皱起眉头的了,更何况这大门一敞,一股冷风嗖嗖地卷进了门内,只让暖炉都冷却了几分。
颜末撩起眼皮斜了眼门口满脸愠怒的骨拉,拢了拢裹在身上的毛毯,挺直了背脊:“站住。”
骨拉小姑娘本是端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气势而来,被她这么冷冷一喝,一只脚停在了半空中。
颜末收回视线,管自己将暖炉拉近了一些,一边道:“把门关上。”
骨拉险些就要听她话转过身,忽然回过神,怒:“你干嘛吩咐我做事!”
颜末拦下正欲□小萝莉的颜末,靠在软塌上,睥睨着她的视线将她打量了几个来回:“没礼貌的小姑娘还想招男人喜欢?”
“你!”
颜末了然地勾了勾唇角,小声却刚好让人听到:“难怪你阿爸知道你喜欢黎雁九却不随你的意。”
一边的奉玉不禁对骨拉投去同情的目光,惹上毒舌的颜末算这小萝莉晦气,这不靠谱圣女从来就是有仇必报,哪里有真正吃亏的时候。
颜末半倚在软塌上,米色的长毛毯搭在肩上,她以绝对女王的姿态朝面色铁青的骨拉扫去一眼:“还不关门。”
姐姐快冻死了,这副牛逼样没那么好撑的好嘛?!真想找个被窝缩起来。
骨拉跺跺脚,偏偏又是被自己阿爸逼着来的,于是强自咽下这口气,朝门口招呼了一声:“把东西拿进来。”
话音刚落,就见门口立着的小丫鬟端着一碗东西走了进来。
还未走进,她便觉得一股冲鼻的怪异味道扑鼻而来,那气味也许对一般人来说并不强烈,但对她来说就好比是摆了一缸子酸醋在鼻尖下。
她在大祁时受过训练,能够识别不同植物、动物甚至人的味道,但却对这远离大祁的南疆之物颇为陌生,此刻也辨不清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骨依咬咬牙,走到颜末面前,端起那碗东西举到与额头齐平,闷声:“阿爸让我来道歉。这是我阿爸让厨房熬得补汤,有着我们蛊城最珍贵的药材。请你……原谅我之前的失礼……”
颜末倒是没想到她真的会愿意来道歉,不过看她这不情愿的模样,肯定是骨依逼着来的。
看了看奉玉,并未见她神情有什么怪异,看来这补汤的怪味也就自己这灵敏的鼻子才有那么强烈的反应。
她视线落在那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