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半月镇是个很有特色的地方。它是人类领地西北角的一个人口只有数千的边陲小镇,地处三面环山的一个小小盆地中。
说它有特色,是因为无论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需要半个月的路程才能到达下一个目的地。譬如往东半个月是雷鹰峡谷,往西半个月是红狐山脉,往北半个月是巨木森林,往南半个月则是距离此地最近的巨木城。半月镇因此得名。
但真正让半月镇立足,并且让神盟愿意派兵力在此驻守的,则是因为北方的巨木森林。巨木森林里有着整个人类领地最特殊的植物资源,那里的所有植物全都特别巨大,森林外的普通一棵小草,在这里甚至都能长到小树一般高大。因此,即便有着较高的成本,神盟依然可以从森林里丰富的木材资源和草药资源获得高额的利润,因此在这里设立了一个木厂,久而久之,成了一个镇子。
东河就是半月镇土生土长的土著。
东并不是他的姓。同许多本地的土著一样,他没有姓,只有个名字,东河就是他的名字。
东河早在半年多前就已经过了十六周岁的生日,但凡十六周岁之前没有点燃神火的,就不会再点燃了,因此他此生注定就是一个凡民了。
东河是个孤儿。他是在七岁生日那天成为孤儿的。他依然清楚记得那天,母亲忍着伤腿上腐烂伤口的疼痛,在冬天白花花的晨光里,领着自己走出了他们居住了几个月的山洞。
母亲细细地,一遍又一遍地整理着东河身上那件由许多动物的皮毛用草茎串联而成的外套,眼里满是不舍和慈爱。
母亲将东河的身子转过来,迎着晨光,指着山坡上一片树,喊着他的小名问道:“三儿,知道那是什么树么?”
“知道,娘!那是红霜树。”东河看着满眼的,开着热烈的细瘦红花的树林说道。
“那你知道为什么叫红霜树么?”
“知道,娘!因为这树都在下霜的时候开花,天气越冷,花开的越漂亮!”
“我们家三儿真聪明!”母亲摸着东河的头,慈爱地夸奖,“那么,还有什么呢?”
“还有就是爹说的,人要像这红霜树一样,不管多穷多苦,都要好好活着!”小小的孩子眼里闪着坚信不疑的光芒。
“真是好孩子!”母亲紧了紧搂着东河的手,眼里是满满的骄傲:“三儿,记得自己今年几岁了么?”
“我记得,娘!我今年六岁了。”东河仰着头,眼睛晶亮,映着晨光。
“呵呵!傻孩子,还六岁!已经七岁啦!”母亲忍不住笑。
东河不解,明明自己还是六岁的。这时,他看到了满树的红花,突然灵光一现,叫到:“我知道了娘!我确实七岁了。因为娘你说过,红霜树开花的时候,就是我和姐姐生日的时候。所以我现在又大了一岁,对不对?”
看着母亲满意的笑,东河知道自己答对了,心里以真高兴,突然又问道:“娘,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爹和姐姐?”
母亲脸色一暗,强笑道:“只要走出这座大山,我们就可以见到你爹和你姐姐了。他们正在外面等我们呢。”
东河相信了母亲的话,脸上满是兴奋,叫道:“我知道了娘!等你腿好一点了,我们立即就出发,去见爹和姐姐!爹还不知道我已经可以自己打猎了,等到见面的时候,我一定要让他大吃一惊。还有,我要亲自打一只山鸡下来,将最漂亮的羽毛给姐姐做一顶比上次还漂亮的帽子。”
“嗯!三儿是最能干的。”母亲夸奖道,接着话题一转,问道:“三儿,知道按家里风俗,七岁代表什么吗?”
“代表什么?”东河仰头问道。
“以前你还小,我和你爹都没对你说过。按家那里的风俗,七岁就算是个男子汉,要自己独自打猎,给家里贴补家用了。”
“哦。”东河似懂非懂,“那娘,我现在算不算是男子汉了?我已经可以自己打猎了,上次还射到一只野兔。”
“我们家三儿自然是最棒的,但是还不行,还要真真正正完成一次打猎才算数,不是和娘一起的才行。”
“娘,我。。。。。。”东河顿了一下,“可以”两个字没有说出口,心里头显然还是害怕。不过看到母亲期盼的眼神,东河立刻感觉心里一热,将脊梁骨挺得直直的,说道:“娘,我也可以!今天就让我独自打猎吧!”
“好!好!好!。。。。。。”母亲连说几个“好”字,夸道:“三儿你肯定能行的!娘等下就像村里的长老一样给你发布一个狩猎任务,只要你完成了,就算是真正的男子汉!等以后找到了你爹,不仅可以和他一起出去打猎,我还让他把他那把精钢匕首送给你。好不好?”
“真的吗,娘?那可太好了!”东河简直高兴地蹦起来,娘答应的两件事,都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当然是真的,娘不会骗你的!”母亲笑着回答,然后脸色渐渐转为凝重,说道:“那么,三儿,你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娘!”东河的背挺得笔直。
“那娘先问你几个问题!山里迷了路,认不清方向怎么办?”
“娘,早晨的太阳就是东边,晚上的太阳就是西边。”
“下雨天打雷不能怎么办?”“不能站在大树底下!”“一个人晚上睡觉在哪睡?”“树上!”“山里太深找不到出路怎么办?”“顺着河走。”“狼的脚印是什么样的?”“。。。。。。”
母子的问答一直持续到太阳越过树顶来到头上。母亲的问题零零碎碎,千奇百怪,涵盖了山里生存的方方面面的知识。东河也争气,竟然一道题也没答错。
母亲露出满意的表情,气喘吁吁地坐下来,将东河搂在怀里,一遍又一遍地整理着儿子的衣服,用手指梳着儿子的头发,拍着儿子的背,口中细细说道:“三儿,知道金背鲤鱼的故事么?”
“不知道,娘。”
“在这山里面,往南再走一天的路,到明天中午的时候,有一片大湖。每当中午太阳最热的时候,金背鲤鱼就会从水里浮出来晒太阳。这些鱼的背全是黄金一样的颜色,所以叫金背鲤鱼。这种鲤鱼因为常年晒太阳,吸收太阳的阳气,所以是一种灵物,可以治好世界上所有的病。”
“真的么,娘?你腿上的伤和咳嗽都能治好么?”东河一下激动起来,娘的病是他心里面最大的担心。
“当然是真的。你不知道,有一次你外公被狼咬伤了,差点就没命了,就是靠着你爹抓了一条金背鲤鱼给治好的。”
“太好了,娘!我马上就去给你抓!”
“嗯。我也是这个意思。所以,今天给你的任务就是去抓一条金背鲤鱼回来给娘治病。同时,也是作为你猎人礼的任务!”
“好的,娘!我一定完成任务!”东河蹿了起来,兴奋地脸蛋通红。
母亲拉着东河的手站了起来,带着儿子走进山洞。亲手给儿子扎紧皮带,背好自制的袖珍型猎弓,系好箭壶和干粮袋,母亲领着儿子来到了下山的路口。东河不知道母亲心里一万分的不舍,只想着早早找到金背鲤鱼给母亲治病疗伤。
看着儿子小小的背影,母亲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东河转过身,说道:“娘,你咳嗽不能受凉。你快回去吧,我回来带金背鲤鱼给你治伤,然后一起出去找爹和姐姐!”
母亲强忍住咳嗽,心里如几十万把刀在搅一样,眼水再也控制不住从凹陷的眼孔里滚出来。她用破烂的衣袖捂住溢满口腔的鲜血,将头转过去不让儿子看见自己的眼泪。嘶吼着说道:“快去吧,三儿。娘等你!”
东河转身下山。
在他转身的刹那,母亲就转过头来,看着儿子的背影直到消失在比他小身体还高的草丛里,仿佛要将这个身影刻在身体每一处骨头里。
然后,母亲摔倒在地,喷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染红了身前每一块地。
在东河小心翼翼地穿过山林的时候,母亲从地上爬起,回到山洞将儿子舍不得吃留给自己的干粮整理在一起,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以免儿子回来看不到。虽然东河还是个孩子,却是极孝顺的,即便自己吃不饱,但是一点点食物也要和母亲一起吃,哪怕这食物只是一块树皮。饿的时候,也从来不喊饿,因为他知道,自己一喊,母亲会更难受。
母亲想着这样的儿子,心里尽是骄傲与欣慰。她得走了,再不走,只会连累孩子。她腿上的伤已经治不好了,而且夜夜咳血。她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她也知道,自己只要不死,儿子就不会离开她。而她现在连走下这个山坡的力气都没有了。附近能吃的食物,包括草根都已经被挖完了,再不离开这里,就只有等着饿死的份。她不能看着儿子饿死,更不愿意死在儿子眼前。临走前,她将自己头上的木簪放在了食物的边上。
山洞的背后不远处就是一处断崖。母亲爬上断崖时,几乎耗尽所有力气。她站在断崖顶部,看着儿子消失的方向,想着儿子会怎么样。可惜的是,她看不见了。不过万幸,孩子很聪明,这段时间以来,将自己能想到的生存经验全部记了下来。
“三儿,一定要好好活着,娘在天上会保佑你的!不要怪娘骗了你呀!”母亲轻轻说完,然后跃下了断崖。。。。。。。几个月后,半月镇东边的东河边,采药的老人回来,见到从河的上游走出来一个形销骨立的小男孩。小男孩背着一把破木弓,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腰里还背着一个小小的兽皮编制的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