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镜子里留下了一条的倾长的影子,影子比阳光还要明媚。
少年穿过红绿灯,穿过人群和车流,有节有眼地重复同样的生活。他显得那样年轻,没有一丝的惊慌,若不是眉间打着折皱,刚才的事情寻不出一丝踪迹。就象岁月象自来水一样白花花地在青天白日里流进下水道,无声而平静地进行着。它从耳间,眉间,鼻尖掠过,带着呼啸声。可他折皱却仅仅是因为对成长的厌恶之意。
一只纯黑的猫立在垃圾堆边,扇着柔亮的毛,蓬松地象要飞起来。它睁着迷离的眼神,谨慎地盘踞在那里,一脸的傲气,就象它脖子上正开着一朵惊世炫目的奇花。它展现得能够洞穿一切。少年的脚步声还未接近,它似箭一般嗖地飞出很远,逃离在墙角的隐蔽之处。在黑暗里用一双尖锐的眼睛窥视世间所发生的一切。
少年推开了那间熟悉的老门,门上爬满了紫藤,紫色的花芯颤微微地在风中打开,漂亮得漫不经心。花是不为谁开的,少年没有看它们一眼,老门嘎吱地推开了。
光线在少年脚下暗了下来,门嘎吱一声又被合上,阳光被隔据在门外。就象又回到了那间简陋的出租屋。窗台上长满发霉的青苔,空气里浸淫满潮湿的女人生殖器的腥臊味。
窗朽的窗子紧闭着,窗外挂着女人的胸衣胸裤,屋里正在进行着激烈的战斗运动,男人在狂吼,女人痛苦地呻吟。啊哦,吼,啊哦,吼,紧张有序地交替,象一场生命变奏曲。
少年愤怒地驻立在窗外,面对那*的叫声,脸上再次暴露出青筋,还有被盘驳过后一无所有的绝望。象一块被榨干了最后一滴汁液的苷蔗,苍白得毫无血丝。
“你们这些狗男女!贱女人!”少年一把扯下眼前飘荡的衣物,弯下腰捡起一块石子,带着满腔的憎恨,他狠狠地砸向玻璃窗。
砰,玻璃撕开惊口。触目惊心。花火象血一般飞溅。
屋内的叫声嘎然而止。
少年的眼里燃烧着绝望的火,一直延及至眼底,本不该属于这个年纪的光,渐渐地淡了下去。
风此时又刮了起来,这是一个吹满了夏风的季节。有一种叛逆的*夹着恨意的血丝怂恿着一颗年轻的心。
“受够了!我受够了!”
少年终于狂呼,抱着头,犹如一只困兽冲出那间院子。
屋里一直沉默着,那个被本该少年叫做母亲的人此时正躺在一个男人的身体下面,玻璃被炸开的那一刻她就知道,她也失去他了。
于是她攀出手将身体里的那个陌生男人缠得更紧些,以便抓住点什么。她的脸也许也曾象那门上的紫腾花一般毫不经心地漂亮着。但此时已经坠落在风里,在泥里,被碾压,抽干,花的调谢是一件肮脏的事情。这个不再年轻的女人哼了一声,头朝一边偏了一偏,对搂着男人的腰继续卖力而痛苦地呻吟起来,“接着干!用力~啊~”
少年相信,他宁愿相信,这就是他所必须地付出代价。被生活毁掉,或者是毁掉生活。或者是也象*一般将一生都葬送。他不在乎。他一点都不在乎。就让这些平庸和寂寞,孤独和颓废,憎恶和愤怒,一点一点将他淹没,至到死吧。
这条街还是这样的颓废。鸟儿尖着步子在破落的房梁上来来回回地踱着步子。太阳一点一点地被黑暗吞食掉,在霓虹闪烁的慌乱城市里,人们在这里醉生梦死。
*们开始摇拽地出动了,嫖客们开始遮遮缩缩地走进去,那街道里又开始一场一场乱花迷人眼的旖旎场景。
这一切都是毫无羞耻地上演。
少年坐在一张断墙上冷冷地睨看这一切,耷着长长的双腿掉在空中。他伸着脖子看日头隐没。夕阳西下的时候,鸟儿都各自归家。天地间似乎一下就仅剩下一个孤独的他。他听得见自己灵魂里的有被什么东西啃咬的声音。
在他的脚下,野花在黄昏迷醉的风里无人眷顾地打开。有青虫在草隙间垂死。腾腾的雾气升起来,他依然望着沉下去的夕阳,太阳最后一丝的光影将他长长的影子扯在地上,长得象一辈子。
“喵。”白天那只纯黑的波斯猫又一次窜出来,远处的街道传来一阵喧哗,有刺耳的警笛声划破长空。*他们不管,死人他们得管了。那只猫在幕色中睁着锃亮的野兽一般眼睛。它扑一声闪过,并瞄了少年一眼,然后象一道光嗖地晃过。
少年从墙上跳了下来,朝闪烁的警车望去,它正停在那间黑成一团的小屋外面。看热闹的人们从四面八方聚拢,将那条腥荤的街围得水泄不通。
这个三脚九流的地方,警察拉出一条红色的警戒线,从低矮的屋子里排出一具四肢僵硬的*女人。周围的人散发出各式的声音。情杀?劫杀?仇杀?各式的人猜测种各式的情节。
少年夹在那群人里面,象在观看一场跟自己无关的舞台剧。
忽然有人拉他的袖子,力道很小。一下,两下。一直拉,而且就没有松的意思。
少年先看到一只小巧嫩白的手,女孩子的。然后是一张女孩子的脸,只约摸十二三岁,黑黑的短发下一双狡黠灵空的大眼,在黑夜里泛出子夜星辰。
“跟我来。”她脸上含着洞察一切的恐吓,意味深长地朝他眨了下眼。少年低头看了一下,他若不走她就不止是不松开的意思。
少年将他的袖子夺了回来,拍了拍,象怕沾上了某种细菌,然后他松跨跨地迈出了人群。
“你一点都不紧张吗?”少女带着一脸好奇地问。
“我不紧张。”
“呃,也许是不该紧张,不过也许我可以帮助你紧张。”
少年这回用心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少女的眼神让人感觉到熟悉,象在哪里见过。
“你能干什么呢?”他的眼神里已经闪出杀机。一个没有耐性的少年。他在无人的转拐角处向她伸出他的手。白天才有生命在上面凋谢。
嗖,他的手还没有伸到,少女已经移开了。以惊人的速度,快得象只影子。
“你?”少年的瞳孔在黑影里收缩了一下,写满意外和被威胁后的恼火。
“呵。手太慢了。”少女鄙视地说。她的话音还未落,已是挪动到了少年的背后,一柄细长的尖刀已抵在了少年的腰间。
“想动我?再过二十年吧!”
少年摊开手心,一副你随便的表情。
少女果然把刀子收了起来。“你是不是很意外,他们啥时候效率会这么高?”
少年哼了一下。
“是我打电话报的警。恭喜你,你现在已经是通缉犯了。”
少年的瞳孔又闪了一下,他不想坐牢。他更清楚他现在是被威胁。只是他不明白他身上有什么榨取价值。
少女背对着他,对他的心思却是通透掌握的。
“我需要你的帮忙。”少女的声音温柔下来,透着哀求。
“什么忙?”
“帮我送个信到极乐岛。”
第三章 上船
极乐岛听起来象个快活的地方。也更象一个罪恶的地方。
少女说,“那是一片邪恶的乐土。离这里大约有一千多公里,要跨越两个海洋。”总之是很飘渺,很远的地方。
少年的眼里露出了向往。那里有*吗?
没有。少女回答得很清脆,没有一丝思考。
少年吁了口气。
“好,我愿意。”
他甚至不问一下为什么会选中他。
一个人愿意的事情,你是没有办法阻挡的。
少女伸出手递过一张图,腕上银色的手链在月光下莹亮。犹如她的两片眸子。
“今夜会有一首船只在东码头停靠,任何人都可以踏上去。它会把你带到极乐岛去。请你帮我把这张图交给这个人。”少女摘下腕上的手链,捧在掌心,在嘴唇上轻轻地啄了一下,带着祈褥,象个仪式一样隆重。少年的眼睛眨了一下,这年头,仪式是被人们忘却的东西。
少女用另一只手托起他的手,隆重地将手链递到他的掌心。很轻,象捧着一阵细碎的风。少年将手链举起来,借着月光细看,链下有一个心坠,是一具妖艳的女体。*的,在月光下,美伦美奂地扭动,象在舞蹈。
“她?”
“嗯。”少女点头。眼里闪过某种东西,快得很难捉住。
少女低头沉思了片刻。似乎还有些话想说。柔软的嘴唇张了嘴,终究还是没有说。为了填补空白,也为了记住他。她问: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他没有名字。她们都叫花痴姐姐的弟弟。
“痴?”少女象呢喃般重复这个带着污辱性的名字。
“你问我啊!”
“啊?”
“问我的名字!”
“你叫什么名字?”
“不告诉你!”少女一脸得意。
少年哑然。女人哪!如果她也算女人的话?
东码头,月光如流水,流水如月光。月光落在流水上面,交织成一副天上人间的画面。使这场离别变得犹如永别,透着凄迷。
一只返港的航船扬着帆,悄然无息地驶进码头。它高大如楼,底尖面阔,首尾高昂,首尖尾方,底尖利于破浪,吃水深,这样的船只稳定性好。一看就能让人联想到它经历过千山万水的传奇故事。
在充满离别的码头,少年回头朝后面望了一眼,他的眼神在寻找。很快他在人群里看到少女坐在人堆后面的一棵树上朝他挥手,脸上夹着笑。少年也在举行某种仪式,也许在跟往事告别。他在寂静的人群里回头,他夹在滚滚的陌生气味里,踩着前面人的脚印匆匆跨上了这只诡异的船只。带着义无反顾的绝裂。
这一跨,将从此走上一条不归路。这一跨,将把过去抹掉。
子夜的星辰在天边*地眨眼。熟悉的景物一点一点地消失在海天。深夜的海,宁静得象一头沉睡的野兽